逮捕总统屡屡受阻，到底是谁在捍卫尹锡悦？

编者按

自12月3日夜间宣布“戒严”遭到国会全票反对以来，尹锡悦目前已经被弹劾停权，但这一个月来针对尹锡悦逮捕令却推行艰难。1月3日，韩国公调处前往总统府邸逮捕尹锡悦的行动遭遇韩国警卫处的阻拦，双方发生了肢体冲突，逮捕最终草草收场。

为什么韩国公调处抓捕尹锡悦阻碍重重？前总理被弹劾之后，接任代理总统的财政部长拥有实权吗？韩国目前的政治气氛如何？在首尔访学的辽宁大学国际经济政治学院副教授李家成解读。

核心提要

1. 韩国戒严1个月后，尹锡悦和韩国公调处的对峙陷入僵局。尹锡悦坚持“我是他非”的顽固立场，打算通过拖延战术来扭转局势，在进行法律应对的同时，大搞舆论战，加紧应对力度。1月3日，公调处着手执行尹锡悦总统的逮捕受阻，警卫处、军队人力和公调处以及警察发生了肢体冲突。公调处调集的人马大多受阻未能进入总统官邸。而在总统官邸内，公调处100人对抗警卫处200人，人数处于劣势。警卫处已经成为调查尹锡悦的最大绊脚石。

2. 韩国真正的权力到底在谁手里？为了尽早恢复政局稳定，迫切需要政府、国会和朝野等政界领导层团结协作。但随着尹锡悦总统、代总统韩德洙接连被弹劾，代理总统权力萎缩，国会的权势增大。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在近来的弹劾时局中声量进一步提高，民主党党首李在明俨然成为下届韩国总统最热门的候选人。

3. 戒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韩国混乱黑暗的时局依然在持续。韩国的政治极化更加凸显，政治分野更加泾渭分明，政治对抗更加激烈，呈现出“一左一右两个韩国”的怪现状。左韩国以年轻人为主，持进步倾向，主张立即逮捕内乱首领尹锡悦，在艰难进行内乱追责；右韩国以老年人为主，持保守倾向，主张立即逮捕内乱首领李在明，在进行疯狂反扑。

作者 | 辽宁大学国际经济政治学院副教授 李家成

编辑｜王诗韵

持有首尔西部地方法院逮捕令的公调处的逮捕行动可谓“师出有名”。戒严满一个月后的3日，公调处起了个大早，从果川的中央政府办公楼乘车前往位于首尔龙山区汉南洞的总统官邸。一方面，天气寒冷，彻夜守在总统官邸的支持者不多，这样能够避免冲突，比较容易进入总统官邸；另一方面，尹锡悦方面向法院就执行拘留提出异议申请，请求法院不予批准执行。法官准备对此研讨。因此，公调处棋先一招，不给尹锡悦方面翻案的机会。

为什么尹锡悦还能、还敢拒捕？

尹锡悦坚持“我是他非”的顽固立场。时至今日，尹锡悦仍然认为自己宣布紧急戒严是正当、合法且有充分理由的。即便其现在被弹劾停权，他认为自己还是那个“王”。尹锡悦打算通过拖延战术来扭转局势，坚持在宪法法院就弹劾案审理得出结果前不接受调查，拒不回应法律程序，先是三次拒绝传唤调查，后在法院签发逮捕令后又拒不现身。尹锡悦方面在进行法律应对的同时，大搞舆论战，加紧应对力度。检察官出身的总统破坏法治，令韩国国民心寒。执政党初选议员甚至称其为“法律变色龙”、“法律泥鳅”（像泥鳅一样逃离或避开法律审判）。

▎ 尹锡悦在2022年当选韩国总统前曾任检察官，曾顶住压力侦办前总统朴槿惠亲信干政案，给韩国民众留下“铁面检察官”的印象。

上个月31日，法院签发逮捕令，尹锡悦面临强制拘留。1日晚，尹锡悦亲自加入了舆论战。他写信给聚集在他官邸附近抗议调查的数百名支持者，信中写道，“爱国市民们，韩国正面临主权侵夺势力和反国家势力的威胁。我将与大家并肩战斗到底”。他指当局试图以他12月3日颁布戒严令为由将他逮捕。他在信中写道：“我在YouTube上看到你们所付出的所有努力。” 此前尹锡悦总统的官方信息中常用的称呼是“各位国民”，在1日的书信中被替换为“各位爱国市民”。这被解读为直接采用了极右翼YouTube频道所描述的“韩国是爱国市民(自由右翼)与亲北主体思想派之间的战争”这一框架。通常情况下，“爱国市民”泛指“太极旗部队”，可以看出尹锡悦总统明确指定了其信息的受众。尹锡悦在煽动支持者们可以“以现行犯逮捕警察”，以保护自己，进一步强化了“玉碎斗争”的力度，同时试图通过营造有利的舆论氛围，在宪法法院的弹劾审判中扭转局势。支持者们拿到这封信后，将信投射在大屏幕上，并大声朗读，引发阵阵欢呼。“守护自己投票选出来的总统”成为尹锡悦“死忠粉”们的心声。

▎12月21日，在首尔数万人走上街头，因“挺尹”和“反尹”相互对峙。图源：yahoo！新闻

3日，公调处着手执行尹锡悦总统的逮捕令期间，尹锡悦坚称自己将依法配合调查，不会逃避任何法律责任，他强调此次行动具有政治动机，表示公调处的抓捕行动“无效”。尹锡悦方面甚至还放出“市民可以逮捕警察”的消息。在首尔龙山区汉南洞总统官邸周围聚集了大量保守团体成员和尹锡悦总统的支持者。保守派重新集结、伺机反扑。

公调处长途奔袭，力量单薄，预备不足。警卫处以逸待劳，有所准备，坚决不退

公调处调集45个警察机动部队（每队60人）和2700多名警力，但绝大部分警力是在总统官邸外维持秩序、防止对峙升级，执行拘留的人员共150人，包括公调处相关人士30人和警方特别侦查团120人。其中100人左右进入官邸内部参与执行拘留，剩余人员在官邸外待命。而200名军人和警卫处人员拉起“人墙”阻止他们进入。在总统官邸内，公调处100人对抗警卫处200人，人数处于劣势。

▎ 被阻拦在总统府邸外的公调处人员。图源：BBC News

警卫处还设置了3道防线来阻止逮捕令执行。通过铁门后的第一道关口是横停的公交车。警卫处的50多名职员以及陆军首都防卫司令部所属55警备团的30~40名军人坚守在岗位上。公调处和警察突破第一道防线后，在爬了100~150米左右的山坡后，但再次被由公交车组成的车墙和警卫处职员拦住。离开第二道防线，沿着旁边的山路再爬上80~150后，再次出现了由公交车和轿车组成的第三道防线。此时组成第一、二道防线的警卫、军队人员等也爬上山坡，在第三道防线挽着胳膊组成人形腰带，竖起了一堵墙。由此，在距离官邸建筑约200米的狭窄通道内，警卫处、军队人力和公调处以及警察发生了对峙。

在此过程中，双方发生了肢体冲突，在现场甚至还有携带个人武器的人员。当天，驻扎在总统官邸内部的军队也对尹锡悦逮捕小组加以阻拦。该军队是驻扎在总统官邸内部的部队，听令于总统警卫处。据悉，有多支军队被派到总统警卫处，听警卫处长指挥，推测他们是该部队的所属军人。此外，还出动了陆军首都防卫司令部（首防司）军事警察团所属小型战术车辆等军用车辆。对方人数明显更多，出于安全考虑决定停止执行。

逮捕小组出示逮捕令要求配合，但朴钟俊处长称此处是“《总统警卫法》规定的警卫区域”，“禁止搜查”。与此同时，国民之力尹相现议员进入总统官邸尝试说服公调处人士，“此举与国格不符，请先回去”，公调处起初似乎有意接受，但他们自己交谈一番后说，“今天要执行（逮捕令）”。负责尹锡悦案辩护的金洪一、尹甲根律师也进入官邸，在官邸内部商讨了应对尹锡悦逮捕令执行的方案。当天，律师团发表立场文称：“公调处不具调查内乱罪权限，申请逮捕令违法，逮捕令签发亦属违宪违法行为，从一开始就是无效的”，“执行该逮捕令违法。”

此前，法院签发了对总统室的扣押搜查令，警卫处以军事和公务机密为由拒绝执行。尹锡悦躲在警卫处后面回避一切。不难看出，警卫处已经成为调查尹锡悦的最大绊脚石，必须除之而后快。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对此，联合侦查本部已以涉嫌妨害执行特殊公务为由对警卫处处长和次长进行立案，并要求两人截至4日到案受讯。鉴于目前的现场情况，警卫处公务员若不解除警备，就基本无法对尹锡悦执行拘留。公调处还要求代总统崔相穆下令警卫处配合执行拘留尹锡悦。

代总统权力缩小，国会权势持续增大

韩国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严峻局势。波谲云诡的国际局势导致经贸和外交安全版图生变，国内政治不确定因素让民众不安。为了尽早恢复政局稳定，迫切需要政府、国会和朝野等政界领导层团结协作。

▎ 韩国代总统崔相穆，他曾任韩国副总理兼企划财政部长官。在接任三天后，他受到了 涉嫌谋划参与和协助实施内乱等多项罪名指控 ，已被警方立案调查。图源：韩联社

韩国代理总统崔相穆在代行总统职权，尽力恢复国政稳定，但其原来的副总理兼企划财政部长官身份限制了其代行总统职权的发挥。崔相穆在宣布任命两名宪法法院法官填补空缺后召开的闭门会议中，遭到多数国务委员的激烈抗议。一名国务委员在会上批评道：“如此重要的决定没有征求国务委员意见，单方面推进，完全缺乏民主正当性。”另一名委员直言，部长级代理官员（指崔相穆）的任命行为“非常不妥”。面对批评，崔相穆承认行为存在争议，并透露因务安机场空难的压力，曾考虑辞职。当天会议最终因争论激化提前结束。会后，崔相穆与部分委员会面时，因承受巨大压力而流泪。在野党也不甚满意，要求其追加任命另一名法官。可见，崔相穆在朝野夹攻中艰难维持平衡，代总统权力被大大压缩。

▎ 当选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党首的李在明。图源：澎湃新闻

随着尹锡悦总统、代总统韩德洙接连被弹劾，国会的权势增大，积极开展国会外交。在两次弹劾表决中，在野六党团结一致，与执政党时而合作、时而斗争。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本来就是巨大在野党，在近来的弹劾时局中声量进一步提高。民主党党首李在明俨然成为下届韩国总统最热门的候选人。党鞭朴赞大积极操持党务、对外发声，时常站在朝野斗争的最前线。执政党国民力量党新党首权宁世、党鞭权性东全力维护尹锡悦、百般阻挠弹劾案地推进，在大是大非面前仍然与“内乱魁首”尹锡悦捆绑在一起，被左派冠以“内乱共犯”而应予解散，党派形象与声誉进一步受损。

韩国左右互斗加剧、政局乱上加乱

首尔龙山区汉南洞总统官邸周围的紧张气氛加剧，形成了支持与反对弹劾的两派对峙局面。而随着公调处执行对尹锡悦总统的逮捕令，紧张气氛达到了顶峰。3日下午3点，民主劳总、金属工人工会举行集会。呼吁尽快逮捕“嫌疑人尹锡悦”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在“反尹”集会上，民众挥舞荧光棒，高呼“立即逮捕内乱首领尹锡悦”、“解散内乱帮凶国民力量党”。

尹锡悦的“场外煽动”让支持者情绪高涨。2日上午，官邸前的示威者仅有100余人，但到下午便迅速增加至约1.1万人(警方非正式估算) ，堵塞了整条道路，几乎构建了“阻止逮捕”的阵地。相比前一天的6000人，支持者数量几乎翻了一倍。在“挺尹”集会上，民众高呼“立即逮捕内乱首魁李在明”、“弹劾无效”。

▎1月2日，尹锡悦支持者在总统官邸前躺倒，以阻止执行逮捕令。图源：封面新闻

戒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韩国混乱黑暗的时局依然在持续。韩国的政治极化更加凸显，政治分野更加泾渭分明，政治对抗更加激烈，呈现出“一左一右两个韩国”的怪现状。左右两派展开你死我活的互相争斗。左韩国以年轻人为主，持进步倾向，主张立即逮捕内乱首领尹锡悦，在艰难进行内乱追责；右韩国以老年人为主，持保守倾向，主张立即逮捕内乱首领李在明，在进行疯狂反扑。人们担忧可能发生暴力冲突。原本似乎露出一线希望的韩国的命运再次陷入无法预测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