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养牛开拖拉机的他，当上新总理

法国政治“第三人”贝鲁，

成马提尼翁宫新主人。

作者：冯璐 张琳佳

当地时间12月13日一大早，法国前总理米歇尔·巴尼耶为自己的继任者铺好了红地毯，但尚且无法确定为新总理准备的麦克风应该设在多高——所有广为流传的候选人，都至少受到一个政治派别的反对。各方争议重重。

经过激烈的讨论，直到最后一刻，新总理人选才尘埃落定。在各部委办公室的走廊里，巴尼耶的同僚们带着“失望”和“悲伤”的心情，开始收拾行李，离开自己工作了3个月的地方。

法国总理府马提尼翁宫从此又迎来一位新主人——民主运动党主席、计划委员会高级专员弗朗索瓦·贝鲁。

·马提尼翁宫。

当天下午5点，贝鲁穿过马提尼翁宫，一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目光有些茫然。他刚刚参加完他的朋友——历史学家让-皮埃尔·里奥的葬礼。

得知自己成为2017年马克龙首次当选总统以来的第六位法国总理后，贝鲁有几分意外。因为就在当天上午近2个小时的会谈中，马克龙还在犹豫选谁组建新政府。最终，他将该任务交给了忠实的中间派盟友。“命运终于眷顾了贝鲁。”曾担任上塞纳省议员的让-路易·布尔朗热评论道。

·贝鲁。

在权力移交仪式上，贝鲁对前任总理巴尼耶表达了“感激之情”。两人都是73岁，有政坛“常青树”之称。英国广播公司分析称，贝鲁面临与巴尼耶一样的挑战，即应对法国四分五裂的议会，以及在法国面临经济困境之际，通过2025财政年度预算。

危机中受命

当地时间12月5日，法国总统马克龙批准了巴尼耶的辞职请求。这是1962年以来法国政府首次被议会推翻。巴尼耶上任仅3个月，创下最快被罢免纪录。但他本人表示：“从第一天当总理起，我就知道我的政府的时间是有限的。”

对此，法新社评论说：“法国陷入新的政治危机。”《巴黎人报》则表示，巴尼耶政府的迅速垮台给欧洲的天空增添了一片厚厚的乌云。

·当地时间12月5日，马克龙在巴尼耶辞职当天发表讲话。

本次人事动荡的直接原因是2025财政年度预算草案。巴尼耶表示，将通过增加600亿欧元的税收和削减开支来解决法国赤字问题。在各方围绕预算案僵持数周后，巴尼耶强行通过预算草案中的一项社会保障法案，这导致左翼联盟和极右翼联盟发起不信任动议，并联手将其赶下台。

“我们提出了一个预算，这是一个艰难的预算，一切都很困难，目的是为了减少我们的赤字。与大多数议员，特别是参议院的议员们，我们曾接近达成一个平衡的协议。”巴尼耶说，“这个赤字并没有像通过不信任案一样凭空消失。”

·当地时间12月4日，巴尼耶在国民议会对其进行不信任投票前的辩论中发表演讲。

“没人比我更了解当前形势的艰难，”贝鲁说，自己在政治生涯中曾“为提出债务和赤字问题冒过不小风险”。当时每个人都说我：“他完全疯了，我们不能围绕债务进行竞选。”

贝鲁指出，债务对后代的负担不可忽视。面对这“承袭自数十年的”困境，他承诺，在处理这一问题时，他的“行事方针”将是“什么都不隐瞒，什么都不忽视，什么都不放过”。

·贝鲁。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家对外开放研究院研究员、法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赵永升曾在一些政党活动中遇到过贝鲁，对其印象极佳：“这个老爷子平易近人、毫无架子。尽管其教育背景不能与诸多法国政坛‘显贵’相比，但他很是好学，不耻下问。”

在赵永升看来，贝鲁的诸多政治主张温和且可行，这与其前任巴尼耶的风格迥异。

农民出身的政坛“第三人”

贝鲁出生在比利牛斯山脉附近的法国小镇博代尔，那里民风淳朴、风景如画。贝鲁十分擅长开拖拉机和养牛。

他来自一个富裕的农民家庭，对家乡的土地有着深厚的情感，并为自己的农民出身感到自豪。据官方介绍，贝鲁从父母那里“接受了严格但开放的教育”，并继承了“公民精神、团结意识以及对政治的真正好奇心”。

·儿时的贝鲁。

贝鲁自幼便对政治怀抱浓厚兴趣，但其政治生涯却在起步之时便遭遇挫折。6岁时，贝鲁因为口吃，被医生断定将永远无法表演戏剧，也不能成为教师或政治家。

但贝鲁用自己坚强的意志，打破了这一预言。他潜心学习经典文学，还著有关于法国国王亨利四世的传记。更难得的是，他逐渐克服了口吃，还曾在比利牛斯地区担任拉丁语和希腊语教师。

1971年，出于共同的兴趣爱好，贝鲁和一名古典文学教师走到了一起，两人婚后生了6个孩子，家庭美满。

·贝鲁和妻子。

1986年，贝鲁当选为法国国民议会成员，从此开启政治生涯。他曾在1993年至1997年间担任教育部长，并在1999至2002年间担任欧洲议会议员。

2007年，他创立中间派政党民主运动党并任党主席至今。2014年，他开始担任自己的家乡——法国西南部城市波城的市长。

·年轻时的贝鲁。

贝鲁曾三次竞选总统。2002年他第一次竞选总统，排名第四。竞选期间，他在走访社区时，一个孩子试图偷他的东西，贝鲁当场扇了那个孩子一巴掌，引发舆论争议。

·贝鲁扇巴掌引争议。

2006年，贝鲁第二次竞选总统。他将自己定位为右翼与左翼之间的中间派，被称为法国政治的“第三人”。

这也是他离成功最近的一次——在第一轮投票中获得第三名。但他还是被排除出最终角逐，随后公开支持社会党候选人塞戈莱娜·罗亚尔，这激怒了即将赢得选举的萨科齐。

这位前总统自此一直对贝鲁怀有敌意。据法媒报道，萨科齐近期曾亲自向马克龙表达反对意见，不赞成贝鲁当新总理。

2012年，贝鲁第三次参选总统，支持率排名第五，仍未掀起太大浪花。

2017年，这位总统竞选赛道的“马拉松选手”放弃竞选，转而支持年轻的候选人马克龙。当年2月，在巴黎东京宫旁的一家餐厅里，两人进行了一场对话。

“当总统是一件奇怪的事。你的年龄或许不够，但这并不重要。如果你能在我失败的地方成功……我会帮助你。”贝鲁以长者的语气对马克龙说，“你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将是振兴法国政坛的关键。”

自那时起，贝鲁领导的民主运动党一直是马克龙执政联盟的一部分。他利用自己在中间派阵营中拥有的威望和影响力，为马克龙提供支持。

2020年，马克龙任命贝鲁为法国国家规划委员会的高级专员，负责协调涉及社会、环境和技术等问题的项目。

近日，马克龙将这位73岁的亲密盟友任命为马提尼翁宫的新主人，虽然未能实现他一直梦想的最高荣耀——入主爱丽舍宫，但也达到了仅次于此的高度。

·贝鲁（右）与马克龙。

面对法国现今中右翼、左翼联盟以及极右翼势力“三足鼎立”的分裂局面，贝鲁的优势在于他与左右翼都有着相对良好的关系。“法国的政党数量是世界上最多的，扇叶分布全且细，唯有中间派的贝鲁树敌极少，最能为各个政党派别所接受。”赵永升说，“不左也不右的贝鲁，在法国政坛是极其难能可贵的存在。”

贝鲁也曾公开表示，自己将尽一切可能“让人们团结起来，让法国拥有一个名副其实的政府”。

此外，“作为农民的儿子，贝鲁与‘出身高贵’、一直生活在蜜罐里、不知柴米油盐和民间疾苦的多数法国政客不同。他从法国社会底层上来，深知民众所需。”赵永升说。

新官上任危机重重

贝鲁上台后，法国各党派总体对贝鲁持接受态度。极右翼表示将根据新总理的决策来决定是否对其表示支持，但也警告称，如果新总理是“换了个面孔的巴尼耶”，将毫不犹豫地将其推翻。

左翼社会党方面同意在“互惠让步”的基础上与马克龙主义者和右翼进行讨论，以组建新政府，但也表明不会无条件支持新总理。

也有少数党派，例如法国极左翼新人民阵线，对贝鲁的当选表示愤慨，声称会对新总理发起弹劾。

·贝鲁。

“与前任巴尼耶一样，贝鲁也将是一个过渡性的政治人物，只是时间长短问题。”赵永升认为，法国走马灯式换总理，导火索是法国执政党未能在欧洲议会选举中获胜，深层原因则在于法国政党政治的“碎片化”。

贝鲁本人也表示，他意识到摆在面前的是“一座座困难的大山”，这一座座“喜马拉雅山”给了他“更多失败而非成功的选择”。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法国在资本市场上的吸引力将得以恢复。”赵永升说。贝鲁三次竞选总统，核心主题都是减少国家债务。此次担任总理，他也把消除公共赤字作为首要任务。

为了避免陷入与巴尼耶同样的命运，贝鲁必须迅速改写财政计划并做出让步，以获得隐性支持。“他面临的首要挑战是如何在剩下两周内将法国至关重要的年度财政预算法案搞定，同时又不惹怒各个党派。”赵永升说，此外，面对法国的经济颓势以及各项经济指标，贝鲁将如何应对，这是他的总体挑战和任务。

2025年7月之前，法国不能举行新的立法选举。在当前形势下，马克龙最看重的是避免“不信任动议”。马克龙表示，不想再解散政府了，并希望贝鲁至少能在7月之前避免不信任投票。

·贝鲁（左）与马克龙。

短期来看，贝鲁必须与多个党派进行组阁谈判，确保内阁成员分配能够反映各派系的利益和需求。

法国资深政治评论员阿兰·杜阿梅尔表示，贝鲁是一位独立且经验丰富的政治人物，尽管他被认为是坚定的“马克龙主义者”，但他不会轻易被约束，“他将使政策更倾向于左翼”。

换言之，此时的贝鲁并非“爱丽舍宫的仆人”，而将是“马提尼翁宫的主人”。

·贝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