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驳虎：最深入剖析韩国6小时闹剧，尹锡悦下场如何？

核心提要

1. 尹锡悦在和平时期突然发布戒严令，背景是尹锡悦与韩国左翼阵营的恶斗。自2023年以来，左翼阵营对金建希2009年出借股票账户的行为不依不挠，右翼执政下的检察机关对左翼的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同样不依不饶。在李在明身上，一共压了六件公诉官司。

2. 目前已知消息看，策划事件的只有尹锡悦和新任命的国防部长金容炫，缺乏中高层军官的支持。戒严令本是韩国宪法赋予总统在危急时刻应对极端情况的最终工具，而尹锡悦试图通过发布“全国戒严”令的方式打破僵局，这不仅缺乏必要的事实紧迫性，还打破了韩国民主化以来的特定底线。

3. 韩国最新的民调显示，尹锡悦的好评率在连续两周刷新最低纪录后止跌回升，为23.7%，而且共同民主党方面最近的攻势也并不猛烈。偏偏第三次《独检金建希法案》，成为了压垮尹锡悦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李在明也因此有希望上位。

4. 根据韩国宪法，国会300席中有200名议员同意，就可以弹劾总统成功。当尹锡悦宣布戒严令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失败了。

作者｜唐驳虎 凤凰新闻客户端荣誉主笔

“一切重大的世界历史事变和人物，可以说都会出现两次，第一次是作为悲剧，第二次是作为笑剧。”

接续前两篇，继续深入解读韩国的6小时未遂“戒严”。和平时期为何突然发布戒严令？韩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右恶斗

2023年12月28日，共同民主党主导的第21届国会以简单多数（过半）通过了《关于任命独立检察官，调查总统夫人金建希及其家属操纵德意志汽车公司股价嫌疑的法案》。

2024年1月5日，尹锡悦否决《独检金建希法案》。2月29日，国会再议，由于不满足“过半数国会议员出席，且三分之二以上出席议员赞成”的强行通过条件，被废除。

9月19日，共同民主党继续主导的第22届国会趁尹锡悦出访，再次提出《独检金建希法案》。这次右翼国民力量党议员继续集体缺席，167名左翼议员全票赞成通过。

10月2日尹锡悦再次否决。10月4日国会再议，在300名议员全部出席的情况下，匿名投票结果赞成194票、反对104票、弃权1票、无效1票。再次被废。

11月14日，左翼阵营在单独召开的国会上第三次通过《独检金建希法案》。11月26日，尹锡悦第三次否决。韩国国会将在12月10日再议。

左翼阵营对金建希2009年出借股票账户的行为不依不挠，右翼执政下的检察机关，对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同样不依不饶。

李在明被指控在京畿道知事任内的2021年10月20日，在接受国会国土交通委员会对京畿道政府的监查时，公布涉及被怀疑违规变更用途的韩国食品研究院城南市柏岘洞地皮的虚假信息。

李在明还被指控在同年12月作为共同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接受媒体采访时，谎称不认识牵涉城南市大庄洞地产开发弊案的已故下属——城南城市开发公社第一开发处长金文基（音）。

首尔中央地方法院刑事合议庭第34庭11月15日就这两起“虚假表态”事件作出一审判决。法院认定检方2022年9月提出的两项指控成立，判处有期徒刑1年，缓刑2年。

若终审裁定维持判决，李在明将丧失议员资格，在判决发生法律效力后十年内无被选举权。这将意味着，李在明无法参加2027年的韩国下届总统竞选。

当然，这还不是李在明面临的最大指控。最大指控是李在明涉嫌在城南市长任内（2010年至2018年）作为京畿道慰礼新城、大庄洞新城项目的最高决策者，批准了有利于民营企业的项目盈利模式。

给市属国企——城南市开发公社造成4895亿韩元（约合人民币25.8亿元）的损失。他还涉嫌通过亲信向民营企业透露城南市和开发公社的内部机密，使之获取7886亿韩元的高额利益。

此外，检方还指控李在明2013年11月在慰礼新城开发项目中向民企提供内部信息，不当获取211亿韩元。

2014年10月到2016年9月期间收取四家民营企业提供的城南足球俱乐部赞助133.5亿韩元，作为代价，为其提供了建筑许可或土地用途变更等便利。

检方还指控李在明在2019年至2020年，通过京畿道副知事李华泳，以代付访朝经费的要求，向裳邦尔集团会长金圣泰（音）索要800万美元。

包括朝鲜智慧农场项目资金500万美元，以及朝方要求的李在明访朝费用300万美元，总计800万美元。在李在明身上，一共压了六件公诉官司。

矛盾爆发

可见，为了利用司法手段打压对手，双方都拼了。尤其在李在明和尹锡悦之间。在这样的背景下，尹锡悦与左翼阵营的矛盾总爆发。

12月3日晚上十点半的电视讲话，对于为何宣布紧急戒严，尹锡悦列举多项理由：包括在野党裹挟国会，搅乱国家。

尹锡悦表示，国会自政府上台以来，共发起了22次针对政府官员的弹劾动议。而自今年6月第22届国会成立以来，已对第10名官员展开弹劾行动。

尹锡悦称，国会恐吓法官、弹劾大批检察官，瘫痪司法工作。并试图弹劾行政安全部长、广播通信委员会主席、审计院长和国防部长，甚至使整个行政系统陷入瘫痪。

尹锡悦还说，所有与国家核心功能、毒品犯罪打击及维持民生治安相关的主要预算均被全额削减，严重损害国家基本职能，将韩国变成了毒品天堂、治安危机的状态。

尹锡悦表示，共同民主党利用预算作为政治斗争的手段，完全无视国民生活，仅凭借弹劾、特别检察以及保护在野党代表不受司法制裁，使国政陷入瘫痪。

国会拥有立法权、财政审查权、人事任免权、监督权、国政监察与调查权在内各类权力，尹熙悦政权没有国会支持，无疑是极难开展行政的。

更雪上加霜的是，为防止朴正熙式独裁的再次出现，韩国宪法取消了总统解散国会的权力，这使得尹熙悦在面临国会坚决反对时，除了诉诸舆论讨伐外，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尹熙悦在列举与共同民主党主导的国会一系列纷争后，宣称颁布戒严令是为了“铲除从北反国家势力，尽快实现国家正常化”的必要举动。

他形容此次戒严将“重建并保护正在跌入万丈深渊的自由大韩民国”。久远古早的军政府独裁时期才有的南朝鲜活剧，竟然再一次重演了。

尹熙悦回应共同民主党“立法独裁”的手段，则是诉诸韩国宪法中规定的、只有总统才有权发布的戒严令了。

韩国宪法第77条规定，总统在“遇战争、事变或类似国家非常状态，要动用兵力以应付军事需要或维护公共秩序时”可宣布戒严令。

并“依法对有关法令制度、言论、出版、集会、结社自由、政府或法院许可权，采取特别措施”，这是韩国宪法赋予总统在危急时刻应对极端情况的最终工具。

两个半小时闹剧

而尹锡悦试图通过发布“全国戒严”令的方式打破僵局。这不仅缺乏必要的事实紧迫性，还打破了韩国民主化以来的特定底线。

尤其是直接触及了韩国沉痛的历史敏感区，令人瞬时回顾起暴虐的李承晚、朴正熙、全斗焕军人独裁，镇压人民时代。

韩国上一次戒严发生在1980年5月18日的光州抗争。再之前是1979年12月12日全斗焕夺权的“双十二政变”，梦回1979，同样的12月初。

《第五共和国》《首尔之春》等影视作品反复展示过这些历史，是刻在全体韩国人血脉中的共同记忆。居然能真的在现实中给重演一遍？

但是时代早变了，这个纯文官背景的尹锡悦为区区小事也搞起“戒严”，必然招致普遍反对。

韩国、首尔，从政党到工会、民间团体乃至普通民众，都没人把所谓的“戒严司令部布告令”当回事。

韩国的和外国的媒体全都正常运转，该上街上街、该直播直播。

45年前“叱咤风云”的韩国陆军第一空降旅（一空输）和707特种部队，这次也都被部署到韩国国会，但时代已隔了半个世纪，士兵态度谨慎消极。

正如马克思所说，历史会重复两次，第一次是正剧，第二次是闹剧。

在具体操作上，尹锡悦也完全是玩票。目前已知消息看，策划事件的只有他和他的高中学长、新任命的国防部长金容炫，缺乏中高层军官的支持。

原本作为应对紧急情况的最后“大杀器”，沦为随意使用的“小道具”，泯灭了国家机器的严肃性，还让自己与韩国一起沦为世界笑柄。

谋划过程

和秋美爱、朴元淳2017年预言朴槿惠未遂政变类似，共同民主党这次又提前四个月猜到了尹锡悦未遂政变的动向。

原总统警卫室长金容炫8月12日被提名为国防部长候选人。金容炫和尹锡悦同毕业于首尔忠岩高中，高一届。

首都警备司令李镇遇、777部队司令朴钟善、反间谍司令部（原机务司令部，朴槿惠时期制定戒严令讨论的地方）吕寅兄、李祥敏也都是忠岩高中校友。

共同民主党方面当时就指出，尹锡悦撤换高级将领、任命校友执掌国防部和警卫处等要害部门，存在“亲卫政变”风险。

金容炫在面对反对党提出他发动戒严的质疑时，表示在现在的大韩民国情况下，没有国民会容忍戒严，军队也不会服从。他还表示如果担任长官，并不会向尹锡悦建议发动戒严。结果事实证明被一一打脸。

金容炫10月6日接任国防部长，成了这次推动戒严令的核心人物。但这个戒严令明显没有得到军队和其他强力部门支持。

控制要害、切断议员、抓在野党，一个都没做到。尹锡悦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宣布紧急戒严掀桌子，已然落得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熄灭过程

尹锡悦晚上10点半宣布戒严，共同民主党议员立刻从家往汝矣岛的国会议事堂赶，议长禹元植比空输还早到10多分钟，11点就到了。

警察限制人员出入，来晚的190个议员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方式进入国会，李在明更是身手矫健，夹着手机翻墙进入。

国会议员们一边指挥秘书、随从等人用桌椅板凳、折叠床等堵塞走廊，动用灭火器阻击空输。一边赶紧落座投票。

而韩军士兵进国会大厦如散步，破窗而进慢悠悠。使得所谓的“李在明逮捕组”“韩东勋逮捕组”“禹元植逮捕组”一个也没抓到。

12点开会、1点议案顺利通过。左翼阵营172名议员和右翼国民力量的18名“亲韩派”（亲党首韩东勋）议员与会，全部投下赞成票。

从10点半尹锡悦发号，到1点钟禹元植落锤，一共两个半小时、150分钟，再到4点钟尹锡悦宣布接受韩国国会的要求。网友们调侃，这次的戒严时长还没《首尔之春》长。

派往国会的军队与警察先是草草执行戒严令，放进大量议员进入国会。而后军队又在尹锡悦还没有解除戒严令的情况下，就离开国会。

这说明了什么呢？至少可以说明，派往国会的这些士兵，并不认同尹锡悦的戒严令。当国会宣布戒严令无效之后，尹锡悦就彻底失败了。

12月4日周三首尔凌晨4点20分（北京时间3点20分），韩国总统尹锡悦再次发表全国讲话，宣布解除戒严令，声明全文如下：

尊敬的国民们，我在昨晚11点（实为10点半）宣布，针对试图瘫痪国家本质功能和破坏自由民主宪政秩序的反国家势力，坚定地宣告了国家紧急状态。

然而，不久前国会要求解除戒严，因此我们撤回了为戒严工作部署的军队。我将通过内阁会议接受国民议会的要求，立即解除戒严。

但是由于现在是凌晨，投票的法定人数尚未达到，所以一旦法定人数达到，我将立即解除戒严。

但是，我要求国会立即停止通过反复弹劾、操纵立法、操纵预算等导致国家职能瘫痪的令人发指行为。谢谢。

阶段评价

真的太抽象了……折腾一晚上干啥？本来，尹锡悦现在的情况其实是“稳中向好”的——其他层面已经是谷底了，怎么走都是向上。

韩国最新的民调显示，尹锡悦的好评率在连续两周刷新最低纪录后止跌回升，为23.7%。差评率较上周下降2.1个百分点，为73%。

政党支持率调查结果显示，右翼保守的执政党国民力量党为31.6%，较上周上升0.9个百分点；左翼“进步”的共同民主党47.5%，上升3.8个百分点。

未来一段时间，李在明实质的四大案陆续开奖，但凡判定一个，共同民主党就会不战自乱。最近就有金庆洙、金东兖等人上位的流言。

而且共同民主党方面最近的攻势也并不猛烈，只有弹劾监察院长、试图单方面通过野党版预算案两件事。

但偏偏就是第三次《独检金建希法案》，成为了压垮尹锡悦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尹锡悦也成了历史上独一份，为了保老婆搞戒严的。一个迪奥包包能引发戒严，就这么癫狂。

对李在明来说，这香槟来得猝不及防。前几天还在因为吃官司愁眉苦脸，结果偏偏尹锡悦就自我爆炸了。

李在明本来还在等着遥远不定的2027，看来明年就有可能上位了。所以，还是要比拼战略定力。

弹劾尹锡悦

李在明正愁找不到理由弹劾尹锡悦，没想到尹锡悦天降大礼。3日当晚，李在明已经表示：“尹锡悦从现在起不再是大韩民国的总统了。”

韩国国会席位300席，左翼192席，右翼108席。在紧急出席议会并投票认为戒严令无效的190名议员中，有18名议员来自执政党国民力量党。

▎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左）、执政党国民力量党首韩东勋（右）

共同民主党有175席，加上曹国的祖国革新党、李洛渊的新未来党、李俊锡的改革新党、统合进步党的后继者进步党等，整个左翼在野阵营其实有192席。

加上亲韩派18名议员，不管是特检还是弹劾都够了。192+18=210，超过了300席的2/3以上。

▎韩东勋率领的亲韩派18名议员参加了4日凌晨的投票

根据韩国宪法，全体议员中有二分之一以上提议，就可以发起对总统的弹劾案，有三分之二以上议员同意，弹劾案就算成功。

其实，更进一步讲，在如今的韩国，当尹锡悦宣布戒严令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失败了。

国民力量党已经因为总统夫人收受名牌包事件被搅得四分五裂，分为亲尹派和亲韩派（执政党党首韩东勋支持者）两大派系。

当时担任临时党首的韩东勋主张，金建希应该就众多争议事件向民众道歉。尹锡悦方面不仅无视该建议，还想让韩东勋走人。

▎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左）、执政党国民力量党首韩东勋（右）

韩东勋知道后，明确表示拒绝辞职。7月23日，执政党进行党首选举，韩东勋以62.84%的压倒性得票率成为正式党首，而“亲尹派”候选人元喜龙的得票率仅为19.04%。

有分析称，曾经形影不离的尹锡悦和韩东勋在政治上进入“你死我活”的斗争，只是时间问题。这预示着什么？预示着接下来，如果尹锡悦不辞职的话，他将被弹劾。

总之，韩国人搞政治特别喜欢秋后算账，还喜欢追根究底，凡事睚眦必报，动辄往死里搞。

这种顽疾在当年两班文人的时候就这样，今天左派右派乱斗还这样。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一旦弹劾成功，等待尹锡悦的，将是牢狱之灾。

只是现在肉体消灭的时代过去了。全斗焕没有杀掉金泳三金大中，金大中也特赦了全斗焕卢泰愚。

同样，文在寅、尹锡悦也赦免了定罪的朴槿惠、李明博。可以预期，未来的李在明也会尊重传统，特赦尹锡悦。

政治本来就是需要妥协的，而太跳脱不服规的人，还是该遭点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