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女性：如果我们不能说话，那我们还活着干什么？

女性在公共场合不得发出声音；教育程度不超过六年级；不能在大多数工作场所就业，不能进入像公园、健身房和美容院这样的公共场所；如果没有男性亲属陪伴，不得长途旅行；如果不从头遮到脚，不能离开家……阿富汗上月底发布的一份114页的告示将塔利班政府所有限制妇女权利的政令正式确定为法律。英国广播公司（BBC）记者抵达阿富汗，采访了当地妇女和塔利班发言人。发言人为新法律辩护，声称是遵循伊斯兰教法。而在阿富汗，妇女们仍在为自由抗争，一名阿富汗女性说，“如果我们不能说话，那我们还活着干什么？”

凤凰网“天下事”全文编译：

上英语课是沙巴娜每天最开心的事。在喀布尔，她和朋友一起坐公交去上课，和她们说说笑笑，每天学习一小时新知识。从塔利班占领阿富汗以来，这是她可以从空虚中短暂解脱出来的唯一时刻。

如果在另一个国家，沙巴娜明年就高中毕业了，可以去追逐获得商学位的梦想。但在阿富汗，她和所有少女都被禁止在三年内接受正规教育。

现在，就连这个让生活可以隐忍下去的小小欢乐也充满了恐惧，因为新法律规定，如果妇女外出，不准发出声音。

她说，“我们一出门就很害怕，坐公交车也害怕，不敢摘下面罩，甚至避免交谈。如果塔利班的人听到我们说话，可能会把我们拦下来盘问。”

塔利班颁布新法律，赋予道德警察“宣传美德和防止恶习部”广泛的权力，要求阿富汗公民遵守严格的行为准则。

女性的自由已被一系列无情的法令一点点践踏，对于她们来说，这无疑是又一次打击。

“如果我们不能说话，那我们还活着干什么？我们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沙巴娜说道。

“当我得知新法律颁布时，决定不再去上课。因为如果我出去，我还是会说话，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也许我无法安全回家。但后来我妈妈鼓励我继续下去。”

当地时间2024年8月12日，一名女美容师(右)在阿富汗一家秘密美容院为顾客服务。一年前，阿富汗塔利班当局下令在全国范围内禁止美容院。

塔利班掌权三年来，很明显，即使没有严格的法令，人们也会出于恐惧进行自我约束。在喀布尔等城市的街道上，仍然可以看到少数女性，但现在几乎所有女性都从头到脚穿着宽松的黑色衣服或深蓝色罩袍，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遮住了脸，只露出眼睛，这源于去年颁布的一项法令。

活动人士诺辛说：“你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身处监狱。在这里，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直到去年，每当宣布新的限制措施时，她都会和一小群妇女在喀布尔和其他城市的街头游行，争取自己的权利。

抗议活动多次遭到塔利班武装的暴力镇压，直至彻底停止。

诺辛去年被拘留。“塔利班把我拖进一辆车里，说‘为什么要反对我们？这是伊斯兰制度’。他们把我带到一个黑暗、可怕的地方，把我关在那里，用可怕的语言辱骂我，还殴打我。”她泪流满面地说。

“被释放以后，我们已经和被拘留前不一样了，这就是我们停止抗议的原因。”她补充道，“我不想再因为我是女人而受到羞辱。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现在，阿富汗妇女们纷纷在网上发布她们蒙面唱歌的视频，表达她们的抗议。一首歌的歌词是：“让我们发出同一个声音，手牵手一起走，摆脱这种残酷。”

塔利班政府副发言人哈姆杜拉·菲特拉特不愿与女性合影，也不愿坐在BBC女记者对面，他为这项新法律辩护，并引用大量宗教经文作脚注。

他说，“最高领袖批准的法律符合伊斯兰教法。任何宗教学者都可以查阅其参考资料。”

但身为老师的希琳却不同意这种观点。

“这是他们自己对伊斯兰教法的解释。伊斯兰教赋予了男性和女性同样学习和进步的权利。”

“如果他们说女性的声音不应该被听到，那就让我们回顾历史吧。伊斯兰历史上有那么多女性发出了声音。”

希琳是阿富汗妇女秘密开办学校的一员，她们悄悄地反抗限制。办学已经面临很大风险，她们经常为了安全而不得不搬迁学校，而新法律加剧了她的恐惧。

由于被发现的危险太大，她无法在家里和我们说话，而是选择了一个不显眼的地方。

“每天早上醒来，我都会祈求神灵让这一天平安度过。新法律出台后，我向学生们解释了所有的规则，并告诉她们事情会变得更加困难。但我对这一切感到厌倦，有时我只想尖叫。”她说，“他们不把女性视为人类，将她们视为只能待在家里的工具。”

卡琳娜是一位为秘密学校提供咨询的心理学家，她此前曾告诉我们，由于受到各种限制，阿富汗妇女正经历“自杀念头大流行”。

新法颁布后，她接到的求助电话数量激增。“我的一个朋友给我发信息说这是她的最后一条信息。她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她们觉得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继续活下去也没有意义了。提供咨询变得越来越困难。”

我向哈姆杜拉·菲特拉特询问了塔利班政府对因被禁止接受教育而陷入抑郁和产生自杀念头的女性是否负有责任。

“我们姐妹的教育问题非常重要。我们正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这也是很多姐妹的诉求。”发言人说。

但三年过去了，他们真的期望人们相信他们吗？

“我们正在等待领导层的决定。一旦做出决定，我们都会被告知。”他回答道。

从早前与塔利班官员的会晤来看，一段时间以来，塔利班政府内部在女性教育问题上存在分歧，部分人士希望重启这一进程。但塔利班领导层一直不肯妥协，从未公开违背最高领导人的命令。

我们已经看到了一些观点差异的证据。在离喀布尔不远的地方，我们意外地参加了塔利班公共卫生部定期举办的助产士培训课程。去的时候培训还在进行，因为我们是临时赶来的，所以我们知道这不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

当地时间2024年7月2日，阿富汗喀布尔，女裁缝在阿富汗妇女商业中心使用缝纫机。

十几位20多岁的女性参加了由一位资深女医生主讲的课程。课程结合了理论和实践。

学生们不能自由发言，但很多人表示很高兴能做这项工作。

“我的家人为我感到骄傲。我把孩子留在家里来到这里，但他们知道我在为国家服务。这项工作给了我很多正能量。”萨菲亚说。

许多人承认她们在享有特权，有些人甚至担心，这项课程最终是否也会被停止。塔利班公共卫生部没有回答，如果女孩在六年级后不能接受正规教育，他们将来如何找到学生来学习这门课。

公共卫生、安全、艺术和手工艺是该国部分地区女性能够继续工作的少数几个行业。但这并不是通过一项正式的法律允许的，而是通过塔利班基层官员、非政府组织和其他相关利益者之间的默契实现的。

新法律甚至使这种非正式系统也容易受到塔利班道德警察的审查。

人道主义机构的消息人士说，他们正在努力获知新法将如何被阐释，但认为这将使行动更加困难。

这项法律是在塔利班首次参加由联合国牵头的与阿富汗接触会谈后不到两个月宣布的。在塔利班的坚持下，阿富汗民间社会代表和妇女权利活动人士被排除在此次会议之外。

这导致国际社会许多人质疑是否值得接受塔利班的会谈条件，以及未来与塔利班的接触将会是什么样子。

针对这项新法律，欧盟发表了严厉声明，称这些限制是“系统性和全面性的虐待……可能构成性别迫害，是反人类罪”。欧盟还表示，这项法令“为双方关系正常化和塔利班获得国际社会承认设置了另一个障碍”。

塔利班副发言人哈姆杜拉·菲特拉特说：“该法所规定的价值观为阿富汗社会所接受。不存在任何问题。我们希望国际社会，特别是联合国和其他组织尊重伊斯兰教法、传统和穆斯林社会的价值观。”

不到两周前，塔利班“宣传美德和防止恶习部”表示，由于联合国驻阿富汗特派团对该法律的批评，将不再与其合作。

这表明，双方关系在两个月前似乎还有进展，现在却遇到了重大障碍。

“我认为，在援助方面，世界应该继续帮助阿富汗。但在与塔利班对话时，应该有一个规则，即每次讨论都必须有女性在场。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他们（国际社会）就应该停止与他们对话。”心理学家卡琳娜说。

“世界必须关心阿富汗妇女的遭遇，因为如果不关心，这种（不关心的）态度很容易蔓延到她们身上，蔓延到她们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