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日结工谈“最高一天赚2033元”:下班路上手腰酸痛,但风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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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日结工谈“最高一天赚2033元”:下班路上手腰酸痛,但风是甜的

广州康乐村和鹭江村紧挨着,是著名的“制衣村”。

七哥(化名)曾记录在这一天赚了2033元的经历,引发关注,人们将他称作“日结大神”。但在他看来,区别于“三和大神”,这个称呼是对他凭本事赚钱的褒奖。

日前,在接受九派新闻采访时,他回忆,回家路上,虽然手上和腰间的酸痛感袭来,但“风是甜的”。

横贯康乐和鹭江两个城中村的招工街如同心脏与动脉,链接着全国最大的纺织品交易聚集地——中大纺织商圈。其以独特的“短工计件”模式,吸纳大量外来农民工。

【1】有人平均每月“卷”2万件衣服

王英花(化名)51岁,到康鹭片区做日结工已12年,主攻的业务是“卷边”(衣服收边时,将毛边两次翻折扣净,然后缉明线)。

靠着这份工作,她在老家湖北襄阳买了两套房子,还给儿子买了车。前几年,她把老家的一套房子卖掉了,这本来是留给儿子的婚房,但因地段不好,又是顶楼,冬天太冷,夏天太热,住得不舒服。

买时花了13万,卖了40多万,剩下的钱存了定期。

丈夫以前的工作是保安,现在做电焊工,一天能挣两百多块钱,王英花觉得丈夫是耐不下性子来的那一类人。

31岁的儿子在老家的养猪场打工,一个月工资五千多块,和妻子、5岁的孩子都住在妻子的娘家。

今年春节,儿子一家来广州和她一起过年,再次请求王英花为他在老家重新买一套房子。王英花说等卖房子的钱取出来,可以给他全款买,叫儿子不要总是“啃老”。

她也希望他能对自己和丈夫上点心,像此前丈夫生病在医院住院,不要不来探望。因为此事,她曾把儿子的微信拉黑过一段时间。

制衣行业的日结工收入存在明显的季节性波动。淡季时,卷一件衣服价格是四五角钱,一个月能赚五六千元;旺季时,能达到单件七八角钱,一月一万元左右的收入。平均每个月,她大约要卷两万件衣服,一年中最忙碌的冬春之交,偶尔一个月能赚近2万元。

8月是康鹭片区的制衣淡季,一家潮汕粉店的门口站着几位把电动车停在路边招工的老板。电动车篮上挂有各式各样的夏季服装和招工牌,招工牌上写着本日招收的裁衣工种:“四线、包腰、尾部、电剪……”

王英花早上10点来到这里,她穿着干净的粉色短袖和黑色长运动裤,前几天刚把头发染成酒红色,脖子上挂着一个黑色运动耳机,左手戴着自己买的银戒指和玉手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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鹭江村招工街。图/九派新闻 闫华阳

她观察到一个老板开着电动车来招“卷边”的,车还没停稳,有人价格没问就一屁股坐到了车后座,要老板载着回作坊。王英花觉得好笑,万一衣服不好做,一小时的收入达不到预期,又白跑一趟。

她坐在店门口玩手机,不时看一眼路边的人群,偶尔加入其中拿起衣服问询,不急不躁。现在,她不像刚来时那么拼,一天干十几个小时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

年逾半百,房子、车子都有了,最担心的儿子成家的问题已经解决,去年,她个人开户缴纳的养老保险金也缴了15年。

自打到广州康鹭片区打工,王英花就和三个老乡在鹭江村附近租了个五六平方米的房子一起住,一个月房租500元,两张上下铺,睡下铺的多交25元,王英花睡下铺。

因为都不舍得安空调,夏天哪怕开着风扇,早上睡醒衣服也会有点湿。夜里,她们宁愿被老板找去赶工,厂里凉快些,卷一件衣服工价能多上两角钱。四人的手机不约而同地开大声音,怕随时有老板找上门。

去年,王英花从四人间中搬了出来,换到了一个单人间,一个月租金600元,她购置了空调、热水器,还买了个衣柜,因位置有限,各种炊具只好摆放在窗口,平日就露天做饭。

王英花曾把弟媳也带来这里工作,但她不适应这里的节奏,觉得天天要去找事做麻烦,最终还是进厂。王英花的经验是,勤快、做事好,做出口碑,老板会给你留电话,下次有活就会直接叫你。虽然辛苦,但待遇比老家种地和进厂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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鹭江村招工街。图/九派新闻 黄家樑

【2】“干不开心随时炒老板鱿鱼”

七哥(化名)更加深谙这里的生存之道,他今年31岁,来自江西赣州,是这里的小“名人”,个人社交平台账号有15万粉丝。

中午,在快餐店吃了碗猪脚饭,他挤进一处人群,从电动车篮里拿过一条淡黄色长裙细细揣度。“打边,一件5毛5。”老板斩钉截铁地说。犹豫了几分钟,七哥决定再看看,单价不太合乎他的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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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哥正在看衣服。图/九派新闻 闫华阳

另一处是一件粉色条纹衬衣做整件的工序,一件工价5.5元。“袖子还要开衩,折后单做领上领,”七哥拿着衣服,跟一旁也来问询的同行说,“现在(比之前)少了一块五,不好搞哦。”

还有一件白色短袖,两边袖肩要打折、车领,一件工价1.3元,七哥看了许久,还是离开,他摇头,“如果不用车领,我今天干到明天这个时候都可以,能赚到钱,但是加上领子才一块三,不划算。”

对七哥来说,那天貌似是徒劳无功的一天。他又接连走了好几家,都觉得不太合适。昨天他搬家没有出来找事做,前天早上下大雨,没出门,幸好雨停后的下午找到两个合适的活,从4点做到晚上11点,赚了474元。

在这里,挑选合适的工作往往占据了一天里不少的篇幅。

几乎每个招聘的“电动车”前都会围四五个人,来应聘的中青年都有各自擅长的手艺,七哥擅长的是“平车”(缝合一层或多层缝料),每拿起一件衣服仔细揣摩,就估摸出做这件衣服所需要的技术能不能在效率上与自身相匹配,以此评估自己的劳动价值。

七哥曾在这条街上创造过一天赚2033元的记录,这也是他“出名”的由来。

2024年4月的某天,正值旺季,有个年轻的老板要赶一批数量庞大的货,白色T恤衫,两边打边、双腰缝合,本来工价是8角一件,但因下雨天招不到人,单价提高到1元一件。

七哥晚上7点进厂干活,半小时就做了36件。他内心感慨着这趟工的划算:算下来,一个小时赚72元,要是速度再快一点,能做到100元的时薪。

零点下班之后,回到出租屋里洗完澡躺下,已是凌晨2点。暴雨雷声在4点把他吵醒,之后,他想到这趟活的高单价,犹豫再三决定起床,回到那个二楼小制衣厂,打算能做多少算多少。6点到了厂里,他干劲十足地做到了傍晚6点,12小时加上此前的5小时,共17个小时,他最终做了2033件。

回家路上,七哥虽然手上和腰间的酸痛感袭来,但“风是甜的”。

做完一天的活后,老板都会现结工资,他喜欢这样的即时反馈,能清晰地感觉到,钱都是靠自己一针一线努力挣得的。

这里还有很大的自主选择雇主的权利,有一次,他盯着手表,一小时内做的数量不甚满意,跟老板说一声后直接单方面取消了“合同”。老板也司空见惯,跟他一样,马上又回到街上另寻合作。

老板梅姐(化名)对此深有体会。

这里依靠口头约定建立起来的劳务机制,双方都要讲诚信,有礼貌,才能“混”得下去。她在鹭江村的作坊有200多平方米,30多台机器,每次出去招工,她最后都会好声好气地补上一句“我们这说好的,你不要跑”。

但“跑”还是偶有发生。一天傍晚,招工的师傅没说清楚今天裁的这批裤子还有卷裤脚这一道工序,有日结工刚来几分钟就走了。还有人中途一声不吭就跑了的,连工钱也不要,梅姐被逗乐了。

最累的一次招工,是为让一件衣服的工序正常运转起来,梅姐一天来来回回跑了8趟。

一位大姐分享经验,“去到哪个厂,老板对你不好了,直接炒他鱿鱼就好了”,她紧接着说,“我们是自由的。做得不开心或不喜欢哪个老板,就直接不做了,结完工找其他厂。”

【3】招工街的灯火昼夜通明

59岁的陈芸(化名)是做衣服“尾部”的,“尾部”是康鹭片区制衣的最后一个环节,是一件衣服做好之后负责收尾工作的简称,包括给衣服贴便签、上吊牌、剪线头、包装等,一般按小时算钱,最近这几月一小时的价格是22元,在三四月份能达到27、28元左右。

傍晚,她的日结工作才刚开始。她租住在康乐村附近一个12人合租的上下铺宿舍里,下午5点睡醒后,洗澡,出门吃饭,到招工街上找活干。

受淡季的影响,不但来招工的老板少了,“尾部”的价格也不是很高,晚上8点多,陈芸还在康乐村街道的路边跟其他五六个同行坐着。

陈芸(右二)出来找工作。图/九派新闻 黄家樑

陈芸(右二)出来找工作。图/九派新闻 黄家樑

来这务工前,陈芸跟丈夫在湖北老家种地维生。两个儿子均已成家立业,劝她在家歇着,不要出来打工,但陈芸觉得自己还能挣得到钱,也算给孩子减轻一点负担,“尾部”这个活儿不重,比干农活儿轻松多了,只是昼夜颠倒不太好。

淡季时,陈芸的月收入是五六千元,旺季是七八千元。她开心地分享自己最新一笔收入,一个女老板在微信上给她转账600元,这是她两天共工作26个小时挣下的。

晚上10点,康乐村还是灯火绚烂,人声鼎沸,看到老板们陆陆续续地开着电动车过来,日结工们便立马围了上去。

跟陈芸坐在一起的一个妇女接到了活,背着包前往厂里。再晚一点,等一批一批的衣服做好,还会有更多老板来招工。陈芸最晚接活待到过凌晨3点,她一般会做到早上10点,然后回宿舍休息。

从白天到黑夜,熟悉康乐村和鹭江村招工街的人都知道,这里的灯火不会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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