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张其成|广成子讲的八个字最重要 无为不是苟且

著名文化学者、国际易学联合会名誉会长张其成参加华人国学大典崆峒系列活动。

2024年8月7日至9日，由凤凰网主办的大型文化品牌活动“致敬国学：华人国学大典”走进甘肃平凉，与会者循着人文始祖黄帝的足迹，在“道源圣地”崆峒山体悟中华智慧。著名文化学者、北京中医药大学国学院首任院长、国际易学联合会名誉会长张其成受邀作主旨演讲。

张其成多年致力于中医及传统文化的研究与传播，对于道家核心精神以及崆峒山的文化资源，他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如何挖掘崆峒道源文化的内涵价值？呼吸吐纳与养生“三大法宝”究竟有何关系？道家的“无为”主张能否回应现实社会中的种种问题？围绕相关问题，张其成接受了凤凰网的专访。

以下是访谈实录：

张其成，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大学中国文化发展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北京中医药大学国学院首任院长，国际易学联合会名誉会长。

张其成：广成子的传说真假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八个字

凤凰网：这次在平凉参加“致敬国学：华人国学大典”的活动，崆峒山在当代的文化价值，您自己最感兴趣的是哪方面？

张其成：崆峒山跟我们的人文始祖黄帝是连在一起的，是黄帝问道广成子的地方，最早的记载是《庄子·在宥》篇。当然，这可能是寓言，也可能是传说，也可能是真实的，但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为什么？因为文化是人创造的。既然它从庄子那个时代开始，传承了2000多年，那它已经形成了一种文化。这个文化是什么，就是道源文化。所以我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一点。

崆峒山应该是道源的圣地，我们可以努力挖掘它的文化内涵。因为中华文化的精神标识，如果用一个人物来说，当然就是轩辕黄帝，他是我们的人文始祖。最关键是，到了这座山上之后，他问广成子，问的是“至道”，也就是最高境界的道。

他第一次来问的时候，问的是治国之道，结果广成子没理他。黄帝回去之后反思了，而且把一些事物都放弃掉了，静静地思考，过了三个月然后第二次再来，他首先问的是养生之道。这个时候广成子特高兴，说什么“善哉问乎”，也就是说你问得很好，然后他就说了一通养生之道。其中最重要的是八个字，叫“无视无听，必静必清”。我认为，这八个字是最重要的。它既是一种养生之道，其实也是一种治国之道。所以后来黄帝就从这个养生之道引出了治国之道，深深的影响了中国几千年。

凤凰网：您在主旨演讲中讲到，说人有三宝，精气神，我不知道您说的那个气，如果落实到养生的功法上，能不能理解为呼吸吐纳的方法，怎么从医学角度来解释？

张其成：气在人体身上是真实存在的。气究竟是什么？说法有很多，但是我认为最重要的就是一种生命的能量，这种能量也带有物质性，在我们后天里。

比如说呼吸，它也是一种气，呼吸这种气也被称为后天之气，也叫宗气。通过练呼吸，你就可以使自己的心静下来。

精气神这三者是融为一体的。你平常感觉不到气的存在，但是如果你去看病，看一个中医，给你扎针，中医扎到一定的穴位上，你会感觉到突然发热，发热的这个走向，那就是气感，发热发麻发胀，这就是气感。

我们有时说一个人宗气不足，就是稍微活动一下就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然后喘不上气来，这就属于宗气不足。但是这个气不仅仅是调呼吸。道家还重视一种先天之气，这个先天之气也叫元气，也叫真气。练这个气是更加重要。练这个气也是有方法的，比如说有导引的方法，还有饮食的调理等等。

张其成在华人国学大典崆峒系列活动的间隙接受凤凰网专访。

张其成：弱者的“无为”不能理解为苟且

凤凰网：老子在《道德经》里面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老子比较“贵柔”，到庄子那里，就把这种思想往前推了一步，有位非常著名的学者有一个见解，他说强者对弱者的“无为”，那可以说他是宽容；而弱者对强者的“无为”，那就是苟且。因为强者他本来在欺负你，你还无为。对于这一问题，您怎么看？

张其成：对于无为，好多人都误解了，以为无为就是不为，这是错的。无为是真正的强者的哲学，同时也是弱者的哲学，我认为是两者共通。无为是啥意思？按照自然来为，不要妄为，不要“人为”——它是这个意思。

比如说，作为一个强者或统治者，更需要按照无为之道来做，就是说你不要任性，不要自己想当然的去做，不要带有私欲的去做，而是要符合自然之道，符合老百姓的基本需求的，要这么去为，这叫无为。作为一个弱者，他按照自然之道来做，不就强了吗？

无为决不是苟且，如果把无为理解为什么都不做，苟且偷生，那绝对错误，不符合老子的思想。老子的无为是不要“人为”，不要妄为。不要“人为”是啥意思？就是要按照自然之道来为，那这怎么能叫苟且？无论是什么时代，盛世也好，衰世也好，都可以按照无为来做，而且老子这个话主要是针对统治者来说，统治者要无为。后人就经常讲了，君无为而臣有为，要无为而无不为，正因为你无为，所以你无不为。你看，这跟强者跟弱者有啥关系？

张其成在华人国学大典崆峒系列活动发表主旨演讲。

凤凰网：您强调的是，统治者和强者对老百姓和弱者要无为。

张其成：对。老百姓也一样，其实我们都一样。比如说我们养生，要按照无为来养生，什么叫按照无为来养生？就是不要去强加一个观念来养生。现在好多人养生是错的，比如说有好多地方都有人暴走，哗哗哗哗，完全违背了自己的身体情况，那不叫无为，那叫有为，叫乱为。真正的无为是啥意思？你要锻炼，你要活动，怎么活动？按照自己的身体情况来活动，这才叫无为。无为就是按照自然之道来为，按照人的本来样子而为，按照道来为，不要违背道来为，不要妄为，不要人为，这才是无为的真正含义。

凤凰网：顺着您这个意思，我再追问一下，比如说当一个弱者受到了权力的侵害，比如说人大的那个女学生，她选择了在网络上公开举报导师性骚扰。因为她是弱者，她受到了伤害，如果她打落了牙往肚里吞，那就是苟且。

张其成：那不叫无为，不能把无为理解为不作为，受到侵害什么都不做，不举报——这就错了。在这里，无为是啥意思？无为是按照客观事实来举报，这叫无为。当你受到伤害了，你肯定要举报。但是怎么举报？就是不要违背你的正常能力，不要不顾事实去乱举报，那就错了。你就客观的去举报，这就很好，这就叫无为，这才是无为真正的含义——不是不举报。

再比如说，我遇到敌人来打我了，这个时候我应该怎么做？这时候，无为是啥意思？是量力而行。有的人学过武功，那就可以立即跟他对击。或者有的人太弱了，我打不过他，我要打他的时候，我反而受到伤害，这个时候就不出手，那我就跑，这就叫无为。

老子讲无为的时候，经常举的例子是水，水不是不流动，也不是不作为。水是顺势而为，不是说停在那里不动。否则就大错特错，那不是老子的思想。

张其成在甘肃平凉接受凤凰网专访。

张其成：我倡导中医生活化，不是叫人人都喝中药

凤凰网：您是全国政协委员，这么多年持续呼吁推广中医药的文化和全民医保，您一直强调转变观念最难，为什么？

张其成：我这几年一直在提中医生活化，现在我认为，转变观念比较困难。因为现在社会上还有相当一部分年轻人，包括有的比如说是懂得科学的知识精英，还反对中医。

我倡导的中医生活化，不是叫大家人人都喝中药。而是因为人的健康是一个全方位的系统，包括饮食起居、运动精神等等，所以这个里面，能生活化的就生活化。比如说广东地区，很多人平常的饮食，就是用一些中药煲汤。药食同源，这些食品就可以让老百姓来食用。

其二，你平常要注意自己的生活方式，这种起居的改善是有好处的。现在可喜的是，很多地方已经形成气候了，还有一种现象出现了，就是中医夜市一些中医大夫给老百姓免费把脉，开药方，这都非常好。我相信，通过大家的一起努力，我们中医会受到越来越多人的欢迎，也会使大家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