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其成|原典：从《黄帝内经》读懂道家养生文化妙旨

2024年8月7日，在凤凰网主办的华人国学大典崆峒系列活动中，著名文化学者、国际易学联合会名誉会长张其成发表主旨演讲。

张其成，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大学中国文化发展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北京中医药大学国学院首任院长、国际易学联合会名誉会长。

2024年8月7日，由凤凰网主办的“致敬国学：华人国学大典——从道源圣地崆峒山体悟中华智慧”系列活动在甘肃省平凉市举办，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大学中国文化发展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北京中医药大学国学院首任院长、国际易学联合会名誉会长张其成受邀发表主旨演讲。他以“从《黄帝内经》读懂道家养生文化妙旨”为题，从《黄帝内经》的价值、黄帝一生的生命密码、“天真”与“真人”、道家养生三大法宝这四个维度，阐释了这部中医宝典的文化内涵与恒久价值。

张其成指出，《黄帝内经》是第一部中医学经典，第一部养生学宝典，第一部生命百科全书。《内经》描述了黄帝不同阶段的生命状态，可以从众多学科背景下来解读其生命密码，比如长寿必须保持“天真”。他还结合道家内丹功和自己创编的易道功，解读了道家养生所强调的“精、气、神”三宝。

以下根据张其成演讲实录整理：

在“致敬国学：华人国学大典——从道源圣地崆峒山体悟中华智慧”系列活动上，张其成的主旨演讲从崆峒山“黄帝问道”故事开始发问。

我有个问题：《庄子·在宥》记载黄帝两次来崆峒山问道广成子，为什么第一次来见广成子时，广成子没理他？为什么他第二次来问的时候，广成子非常高兴，开口就说“善哉问乎！”说你问的太棒了。第二次问什么呢？是偏于养生的。第一次问什么呢？偏于治国的。大家思考过为什么没有？难道身体更加重要吗？对一个天子来说，治国当然更加重要啊。

第二次黄帝是“膝行而进”（见《庄子·在宥》），膝盖跪在地上走路，他仅仅是态度变了吗？第一次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黄帝还是有点骄傲的，第二次这么虔诚，难道仅仅是这样吗？广成子气量就这么小吗？这个问题值得大家反思。

还有老子的《道德经》。我正在喜马拉雅讲老子《道德经》，里面有句话“弱其志，强其骨”究竟是讲什么呢？为什么要从身体开始讲？为什么孙思邈在《千金要方》里说“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这个问题大家反思，一会儿我会解答。

我现在从《黄帝内经》入手，一是讲《黄帝内经》的价值，二是黄帝一生的生命密码，三是讲“天真”和“真人”，最后简单介绍一下道家养生的三大法宝。

张其成用三句话概括《黄帝内经》的价值。

《黄帝内经》是本什么书？

它是第一部中医学的经典。虽然不是第一本中医书，1973年出土的马王堆古医书比《黄帝内经》成书时间要早，但《黄帝内经》奠定了中医的理论体系，所以《黄帝内经》才是第一部中医学的经典。这个理论体系严格来说，到今天也没有变过，主体思维至今不变，这才叫中医学，一变就不是中医学了。

二，它是第一部养生学宝典。它的主体部分形成于西汉中期。比它早的先秦时期，老子、孔子等都讲过养生。比如老子说过一句养生最著名的话：“死而不亡者而寿”。老子活了多少岁？《史记》记载，或曰160岁，或曰200余岁。孔子讲过怎样长寿的最著名的话，人怎么才能长寿？三个字——“仁者寿”。庄子首次提出“养生”概念，《庄子》内七篇的第三篇就叫《养生主》。

我现在来回答刚才的问题，《庄子·在宥篇》记载黄帝第二次来问养生的时候，广成子那么高兴？“善哉问乎！”这说明治理身体是治理国家的基础，只有从自我身体修炼入手推广到治理国家，把国家当成自己的身体，才能深爱这个国家，才能感同身受，触摸到这个国家的每一根神经。如果自己身上没有体会，对国家就不亲近，体内做不到，外面也就做不出来。《黄帝内经》深受老子和庄子的影响，这些经典都是得道之人首先从身体上体悟出来的。《黄帝内经》就把一个国家比喻成一个人体的身体。人的五脏构成一个国家机构，心为君主，肺为宰相，肝为将军，脾管运输、后勤，肾管发明创造等等。我说的意思是，从自己入手，才能治好一个国家，所以道家就是典型的“身国同治”。而儒家偏向于“家国同治”。

先秦儒家、道家虽然都有讲养生的内容，但是不系统。到了《黄帝内经》才将它系统化，所以是第一部养生学宝典。

三，《黄帝内经》是第一部生命百科全书。它不仅仅是医学之书，它还有天文学、历法学、物候学、地理学，哲学、心理学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它是百科全书。但要注意这个百科全书，它不是散乱的，它没有偏离一个主题，就是人的生命。比如说天上有二十八宿，天气一个昼夜运行五十周，人体身上有二十八脉，营卫之气每天要绕二十八脉行五十周，天人感应，天人同序。所以我认为它是第一部生命的百科全书。

这本书大家都知道分为两个部分：一是《素问》，二是《灵枢》。这个素就是“太素”，在《列子·天瑞》篇讲得很清楚，第一个阶段“太易”，是什么都没有；第二个阶段叫“太初”，开始有气；第三个阶段叫“太始”，有形态了；第四个阶段叫“太素”，有质了。“素质”一词由此而来。所以《素问》就是对生命本质的追问。

《灵枢》最早不叫《灵枢》。《黄帝内经》书名最早记载于《汉书·艺文志》，“医经”有七家，现在只剩下《黄帝内经》，上面说“黄帝内经十八卷”。分为两个部分，《素问》九卷，《灵枢》九卷，但是《灵枢》最先不叫《灵枢》，张仲景叫“九卷”，皇甫谧叫“针经”。皇甫谧写的第一部针灸书叫《黄帝甲乙经》（就是《针灸甲乙经》），就是把《素问》《针经》《明堂》有关经络针灸的内容归类整理而写成的，所以皇甫谧也被称为“针圣”。现在我们看到的通行本《黄帝内经》一共162篇，《素问》81篇，《灵枢》81篇，九九八十一。原来也是各为九卷，为什么是九呢？九是最大的阳数，暗指阳气。《黄帝内经》讲人身上最重要的就是阳气：“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阳气像是天上的太阳，人如果缺失了就会折寿，变得不健康。

从《黄帝内经》和《史记》的描述中解读黄帝的生命密码。

第二个问题，黄帝一生的生命密码。

我们来简单看一看黄帝这一生：“昔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这是《黄帝内经·素问》第一篇“上古天真论”的第一句话，与《史记·五帝本纪》开篇记载黄帝几乎一致，就差最后两个字，《五帝本纪》是“成而聪明”。这一句话其实蕴藏黄帝一生的生命密码，也是所有人生命的过程。先看第一阶段：“生而神灵”，是什么意思呢？即所有人生下来都有“神灵”，注意，我们要认知生命的过程，这句话不仅仅是指黄帝生下来有“神灵”，而是指我们所有人都生下来有“神灵”。所有人生下来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哭，哭之前是呼吸，具体来说是吸气；人死的最后一件事是呼气，一吸一呼。

说到“生而神灵”，老子也发现婴儿（赤子）有四大秘密。比如说，所有人生下来手都是握拳的，大拇指含在里面握，拇指指尖压在少府穴。所以“骨弱筋柔而握固”。

第二阶段：“弱而能言”，小孩子说得最多一类话是问话，小孩子总喜欢问。第一个问题是“我从哪里来？”第二个问题是“我死了到哪里去？”第三个问题是“我是谁？”这就是人生三大哲学问题，长大了再也不说了。

第三个阶段“幼而徇齐”。“徇齐”通：迅疾。幼小的时候做任何事情都迅速快捷。

其实前三个阶段所有人都一样，但是到第四个阶段就不一样了。

黄帝长大了，“长而敦敏”。“敦敏”一般理解为“敦厚敏捷”，这里的意思是还能保持儿童时代的“天真”。前三个阶段是“天真”的第一个意思，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天然的、率真的状态。而黄帝长大了还能保持这份纯真、率真。所以第五个阶段“成而登天”。成年是20岁，黄帝20岁的时候就登上天子之位。我们现在长大了吧？我们能不能保持天真？如果能，你也可以“登天”。当然这个“天”就不是天子，而是指“天年”，“天年”就是正常的寿命，120岁。

所以说，这里面蕴藏了生命密码，要想长寿必须保持天真。

《黄帝内经·素问》之“上古天真论”篇，对于“真气”、“真人”有详细的解读。

我们再来探讨一下“天真”和“真人”。“天真”出自《上古天真论》，“天真”有两个意思，一个就是我刚才讲的天然、率真的状态，另一个意思更加重要，就是先天的真气。这个“真”就是真气，“天”就是先天，先天的真气要保持住。先天对人来说就是出生之前，后天就是出生之后，也就是说，从父母那里遗传来的一种真气是最重要的。《上古天真论》有四句话非常有名：“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真气从之”指真气要沿着经络走，不要堵塞、错乱。“精神内守，病安从来？”精和神是两个词，都要内守住，这样病从哪里来呢？这是最重要的。道教炼丹所推崇的三宝就是精、气、神，精和神，还有真气，都要内守。

再看，《上古天真论》这几句：“美其食，任其服，乐其俗，高下不相慕，其民故曰朴。”这是引用老子《道德经》的原话，稍有变动，可见《黄帝内经》直接受到先秦道家影响。《黄帝内经》成为后来道教的重要经典，被收入《正统道藏》。

按照得“道”程度的不同，《上古天真论》把得道之人分为四种：最高的是“真人”，其次是“至人”，再次是“圣人”，最后是“贤人”。道家中“真人”是最高的，真人不仅是全面得道的人，而且是真气具足、得到全部精气神的人。

张其成认为，精就是生命的精微物质，气是生命的基本能量，神才是生命的主宰。

三大法宝“精、气、神”，最早是“形、气、神”，出自于《淮南子·原道训》——“夫形者生之舍也，气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一失位则三者伤矣。”这个“制”是统治、主宰的意思，神才是生命的主宰。“形、气、神”只要有一个受伤，其他都会受损。

我常说中国文化是“易魂佛心，儒风道骨”，《易》不仅是中华文化的总源头，而且是中华民族的灵魂；佛为心，要有一颗平等的心、虚空的心、慈悲的心；外面是儒家，儒家好比是肌肉，孔武有力，刚健坚毅；内在是道家，中国人骨子里都希望自然无为、逍遥自在。道家崇尚“三”，天有三宝日月星，人有三宝精气神，《淮南子》说形、气、神。《太平经钞·癸部》说：“神者受之于天，精者受之于地，气者受之于中和，相与共为一道。故神者乃乘气而行，气者神之舆也，精者居其中也，三者相助为理。故人欲寿者，乃当爱气、尊神、重精也。 ”

“精”就是生命的精微物质。有形的东西是精。精当然是带液体的，人体身上的精很多，最重要的一种精是先天之精，就是肾精。“气”是生命的基本能量。“气”也有说是物质，也有说信息，也有说是物质、信息、能量的三位一体。这个“气”勉强说是能量，但也有物质性，这种能量可能就是暗物质、暗能量，虽然看不见、听不到，但真实存在。

“神”是生命的精神主宰。没有“神”就感觉不到气的存在，“神”不安，就会损伤精和气。

养精是养生的基础，养气是养生的方法，养神是养生的关键。

我们来看人身三宝——精、气、神在这张太极图中的位置：精在黑鱼位置，神在白鱼位置，狭义的气在中间S曲线上，广义的气到处都有，精里面有气叫精气，神里面有气叫神气，“通天下一气耳”。这个太极图中，阴阳不能偏，一偏人就生病，治病就要调和阴阳。这张太极图里，还可以看成儒、释、道、医四家，其中医家在中间，医家是道术合一、体用一体的。我个人认为养生功法上最重要、最有效的是道家的内丹功，内丹功就是炼这三个东西——精气神：“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最终还是要“炼神”，这个是最关键的。在炼精气神之前有一个筑基功，就是打基础，简单地说就是“三调”：调身——形，调息——气，调心——神。其中调呼吸是一个方便法门，只要心静下来，人人都可以做到。我按照《易经》和《黄帝内经》的原理，把道家内丹功还有佛家的三脉七轮综合起来，创编了一套“易道功”，简单易学。

总而言之，生命就在于我们身上，要想治国，要想治理一个城市、一个企业、一个家庭，首先都要从自己的身体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