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关系破局点在哪?澳前外长:49年前的赫尔辛基协议有所启示

中美关系破局点在哪?澳前外长:49年前的赫尔辛基协议有所启示

编者按:

7月6日,第十二届世界和平论坛在京召开,大会主题为“维护世界和平与公平正义:中等国家的作用”,由清华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阎学通主持,出席嘉宾有澳大利亚前外长鲍勃·卡尔教授、印度尼西亚前外长哈桑·维拉尤达教授、曾任韩国外交与国家安全事务总统特别顾问的文正仁教授、巴基斯坦前外交秘书苏海尔·马哈茂德大使等,嘉宾围绕中等国家的定义、作用与任务进行发言与讨论。中等国家应该如何推动实践多边主义?中等国家如何看待中美竞争?在缓和中美关系上,中等国家能够发挥哪些特别作用?《凤凰大参考》整理会议精彩内容,以飨读者。

核心提要:

1. 澳大利亚前外长鲍勃·卡尔认为中等国家应推动中美之间矛盾的缓和,就像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美苏关系通过以《赫尔辛基协议》为代表的举措实现了缓和。他认为,美国是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大国,中等国家要帮忙把温度降下来,说服美国摒弃那些不健康的理念,从而保持正确的态度。

2. 前韩国总统特别顾问文正仁称,中等国家其实都陷入了中美战略竞争的大网。他建议找到一种最大公约数,成立中等国家联盟。他希望有某个领导性的中等国家,把其他中等国家聚在一起,就人工智能、网络空间、气候变化等等问题达成一致的意见,并让北京、华盛顿甚至是莫斯科的代表来参加,一起讨论全球未来的道路。

3. 印度尼西亚前外长哈桑·维拉尤达介绍了印度尼西亚有一种说法:“不能把冲突作为遗产留给我们的下一代”,并分享了东盟国家维护地区和平稳定、促进发展的经验。巴基斯坦前外交秘书苏海尔·马哈茂德表示,中等国家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较量,但如果能共同发出更大的声音,也会给国际秩序带来波动。如果世界上很多中等国家都向中美传递出缓和的信息,虽然不会马上产生效果,但或许能够产生良性的影响。

澳前外长:中等国家缓和中美矛盾,需要学习49年前

鲍勃·卡尔: 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中等国家可能性是什么,也就是说他们是不是足够强大去劝说别人做他们想做的事情。这里有三个重要的任务是提给中等国家的。

第一个要维护和保护开放市场。 由于保护主义在崛起,我们大家都知道,特朗普说过,如果他当选总统,他会施加10%的关税;还有60%的关税,这是专门针对中国的。而现在,中等国家他们需要参与到更加积极的外交当中,把发达国家拖回来,不要再进行保护主义了,特别面临着气候变化的危机。

有一些研究显示,保护主义应用于绿色产品,比如说太阳能板、电动车,这样只能会放缓全球的转型,没有办法实现高速的增长,也不可能实现低碳增长,还会消耗很多的碳。保护主义没有办法让世界实现很好的转型,所以对于中等国家来说,这是一个非常紧迫的任务。

当地时间2024年7月4日,欧盟委员会网站发布公告,决定对自中国进口的电动汽车征收临时反补贴税。年初以来,欧盟面向中国的贸易保护主义行径已呈“多箭齐发”之势。

中等国家第二个任务,是要支持国际法院。 比如说像巴以冲突,国际法院的大检察长指控内塔尼亚胡犯下了罪行,违反国际法,犯下了国际法方面的战争罪。以色列的反应确实引起我们的关注,以色列其实是授权他们去这样做,他们可能还厚颜无耻地说,我们肯定支持国际法院在加沙还有其他地方所有的行动,我们特别希望国际法能够在任何地方得到维护。

第三个任务是中等国家出于共同利益考虑,一定要去努力地避免中美之间灾难性的冲突。 我相信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回到这样的一个世界里面:我还记得在尼克松时代,他们推出了《赫尔辛基协议》(编者注:《赫尔辛基最终文件》,又称《赫尔辛基协议》,由绝大多数欧洲国家、美国和加拿大共35个参与国签署,旨在试图改善东西方之间的关系),戈尔巴乔夫和里根在80年代的时候又续签了,这也是由已故的基辛格博士积极支持的。

1975年8月,“欧洲安全与合作会议”在芬兰首都赫尔辛基举行并签署了这项协议。

其实我想说,为什么我们不能再回到20世纪70年代、80年代缓和的世界当中呢? 最主要的就是要缓和美中之间的矛盾,其实只有通过这样的缓和,70、80年代的时候美国和前苏联之间的缓和,也恰恰是我们今天所需要的美中之间的缓和,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对人类带来大的灾难。

我们看到现在可能进入一个非常冒险的阶段,因为中国要崛起为世界第一大强国,人民会充满了对于民族的巨大的自豪感。中等国家应该跟他们的伙伴说清楚,要让大家认识到一定要培育起这样的缓和的关系,也就是在中美之间推动这样的缓和。我觉得这是中等国家的任务,在这样一个动荡的世界里,中等国家就应该承担这样的任务。

韩前总统顾问:其实中等国家都陷入了中美战略竞争的大网

文正仁: 实际上对于发展中国家,维持和平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而且它也涉及到国际法律体系双重标准、国际法的发展,所有这些都涉及到国际秩序的治理。

如何解决我们所面临的问题呢?如果联合国能够恰当地发挥作用,能够按照《联合国宪章》完全实现,那就非常好,但是联合国并没有一些实际的机制,所以大国之间的协调和合作就变得尤为重要。现在看起来,华盛顿和北京之间进行非常好的协作和协调是非常难的。那么第三世界的主要国家就要行动起来,来解决世界体系中的问题,但是全世界是两极分化的,问题并不能得到解决。我们作为中等国家该做些什么呢?

《联合国宪章》

在我们谈到中等国家的时候,一个根本的问题是它的定义是什么,我前面的发言人也提到了这个问题,中等国家它的实力在国际政治的阶梯式的体系中处于什么样的相对位置呢?那么有很多不同的方式来定义中等国家。

但是在我看来,可以有三种中等国家。 一个是七国集团里的中等国家,当然美国是一个超级大国,应该可能没法说是中等国家,它是一个大国,德国、法国或许都可以说是中等国家。另外一组是金砖国家里面的中等国家,比如巴西、印度。印度人口现在是全世界最大,比中国人口还多,它可能更愿意自己被称作一个大国而不是中等国家。还有南非、沙特。第三类是MIKTA架构,包括墨西哥、印度尼西亚、土耳其、韩国和澳大利亚这五个国家(编者注:MIKTA即中等强国合作体,包括上述五个国家,是2013年成立的非正式协商平台),从外交部长的角度上来说,他们每年还在举行会议。

2016年,MIKTA国家代表在悉尼举行会议。

但是这三类中等国家可能都会有问题,他们可能都陷入到了中美战略竞争的大网当中: 七国集团的中等国家可能会亲美,跟美国一起采取一些对中国的包围政策或者遏制政策;还有一些国家比较亲中国;另外一些国家不想特别亲美,也不想特别亲华。其实他们都陷入到了中美战略竞争的大网当中。

所以我的建议是找到一种最大公约数,把所有的中等国家聚到一起,成立中等国家的盟友。 我们需要一些能够发挥主导作用的国家,比如作为一个民主国家的德国,比如在鸠山由纪夫总理执政时期的日本,如果这样的国家能够发挥领导作用的话,我们可以跨国民主,我们可以跳出中美之间的对抗大网,我们可以找到新的治理机制。首先,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但中等国家可以缓和中美之间的冲突。

7月6日上午,日本前首相鸠山由纪夫在世界和平论坛上发表演讲,强调中日两国友好对于日本的未来非常重要。

第二,所有中等国家他们都处在非常重要的节点,他们当然想推动多边合作,比如说欧洲安全合作进程是不是也可以适应于世界上其他的地方。 所以中等国家可以推动这样一些多边主义合作的构想,他们也可以推动开放的国际经济秩序。 与此同时,他们还可以推动国际治理体系的改进。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的建议是,我们是不是可以有一些预先的对话,来成立所谓的中等国家的联盟,比如说我们希望能够得到中美的支持,这样的话就可以有一些真正的改变,在国际治理体系方面才会有真正的改变。当然我们需要提前做好准备,预先进行一些沟通和对话。

巴基斯坦前外秘:中等国家发出更大的声音,也会给国际秩序带来波动

苏海尔·马哈茂德: 本次大会的主题非常重要,因为我们不仅仅看到中等国家的数量在增加,而且他们的作用也在增加。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印度尼西亚外交官说:除了中国的崛起之外,中等国家的崛起也是国际事务当中非常明显的一个现象。我同意这一点。

其实,在专家层面,他们也在讨论中等国家的潜在作用是什么。一方面听到有人说:中等国家是一种新的建设者,可以建设国际秩序,可以弥合分歧,推动解决方案,推动地区架构的建设。但中等国家之间可能也会存在一些较量,需要发挥出更大的声音,这一点也在国际秩序当中带来了波动。部分人还认为:像这种情况,可能会给国际体系带来不稳定性。与此同时,大家普遍认为,中等国家确实很重要,他们可以发挥非常重要的作用来推动多边主义秩序的发展。

中等国家可以做什么?我建议,在今天这样一个分裂的、分化的、分极的世界里边,充满了这么多地缘政治的矛盾和冲突,最好让中等国家在行动的时候推动和平和公平,主要是在四个领域可以发挥作用。

首先是加强包容性的多边主义。 今天我们面临这样的现实,那就是这个世界面临着传统和非传统安全挑战,还有传统和非传统威胁的扩散。单边主义和不公平的结盟,也会带来更多的威胁。如果要找到挑战的解决方案,我们就需要更多地强调并且承诺于国际合作和团结。也就是说,只有真正的多边主义,才能帮助我们实现这些。一定要相信《联合国宪章》以及国际法的基本原则,并且要落实这些。

第二,推动具体冲突的解决。 世界上很多地区有冲突,需要重新回到外交和对话途径上来解决。比如说,在乌克兰和加沙进程当中开始进行对话了,这方面努力已经开始了。还有其他的问题,比如非洲其他地方的热点,也确实威胁到这些地方的和平和稳定。所以,中等国家应该采取一致的行动,来预防进一步冲突的产生。

而且,中等国家必须要非常强调《联合国宪章》第六章以及联合国秘书长的斡旋努力,以便尽最大可能维护和保护和平。 就像前面嘉宾提到的,中等国家还可以发挥其他的作用,也就是说,他们不能选边站队。同时,在美中这样的国家之间,应该维持直接的沟通,并且通过直接沟通充分了解彼此的红线是什么。中等国家应该用好自己的力量来做好中介,让中美之间做好沟通。同样重要的是,要确保大国之间的紧张,不会影响到自己本地区的稳定。

最后一点,我要谈一谈寻找共同的解决方案这件事,至少在三个领域特别重要。 包括气候行动在内,77国集团进行了很多合作,并且达成了成果(编者注:77国集团成立于1964年,77个发展中国家在日内瓦发表《77个发展中国家联合宣言》,旨在国际经济领域内加强发展中国家的团结与合作);第二个领域是推动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第三,新兴技术领域的非军事化。这三个领域都是需要进行更多协调中等国家应该做出更多努力的领域。

最后我想说,中等国家有重大的能力,应该用起来,促进全球共同的利益。 正如文教授所讲的那样,如果能够建立起平台,至少我们能够推动或者提出一些重要的讨论,来推动其中的一些举措。

中国不是77国集团成员,但一贯支持其正义主张和合理要求,在“77国集团和中国”框架下与其保持良好合作关系。当地时间2023年9月1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纪委书记李希在哈瓦那出席“77国集团和中国”峰会并发表致辞。

澳前外长:美国非常没有安全感

以下是小组讨论节选:

问: 实际上,大国的雄心有些时候无助于稳定局势,而是会带来更多的冲突;中等国家的雄心更少一些,他们难以像大国那样只靠自己来保护自己的利益,因此他们有更多的意愿来推进多边主义。目前在我看来,中东还有欧洲的中等国家在冲突中的参与实际上没有发挥积极的作用,我的问题是:中等国家该怎么参与到本地区的冲突中来?中等国家在中美之间搭起桥梁这一点是可能的吗?

哈桑·维拉尤达: 中等国家可以处理某个小组或者是区域内部的冲突,包括本集团成员与外部国家之间的冲突。一些准则的制定和修订非常重要,要创建出来一组规则,这些规则的实施可以逐步地扩大。

在东南亚,我们有相当多的行为守则,包括我们共同遵守和加入的一些规则,而且东南亚以外的一些国家也加入了我们的这些规则,在东亚的三个国家都是我们《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的成员国,这些非常有助于促进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比如说土耳其也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现在埃及、突尼斯、阿尔及利亚、摩洛哥他们也想加入我们的《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

东盟十国

关于防止冲突,每一个地区处理本地区的冲突或潜在的冲突要有对话的习惯,这一点很重要,有对话的习惯可以更容易地解决问题。在印尼我们有这样的一种说法:不能把冲突作为遗产留给我们的下一代。 比如说印尼,我们与本地区11个国家有边界,每个月我们都在与这些国家进行边界的谈判,这里面不仅涉及到领海,还涉及到专属经济区。我们有意地通过多边的外交尽我们最大的努力解决与邻国之间的问题,而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的努力往往非常成功。

我们还有一个东南亚大家庭的概念,就是我们要相互帮助,而且不让我们本地区出现冲突,过去56年间东盟不断地发展,我们帮助我们的邻国解决自己的问题,尽管我得承认我们确实还没有能够成功地帮助缅甸解决国内出现的一系列政治危机。我们总体上实现了和平与安全,使我们能够专注于发展经济。这点很重要,不实现发展的话,冲突就有可能发生;同样,没有和平与稳定,各国也就没办法实现经济发展。这是双向的。

2021年11月22日举行的中国—东盟建立对话关系30周年纪念峰会上,中国和东盟共同宣布建立面向和平、安全、繁荣和可持续发展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

文正仁: 您问的两个问题非常重要。我们可以以韩国为例。韩国是美国的盟友,我们有太平洋的战略。我们是个中等国家,跟美国一起成立了一个所谓的联盟,其实是一个排外的联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韩国很难发挥一个所谓的中等国家中介的作用。 有一点很明显,虽然韩国受益于多边主义,事实上它跟美国是盟友,韩国真的很难去追求所谓的中等国家的作用,或者是为国际体系创造什么公共利益。

不过,韩国可以在中美之间发挥非常重要的中介作用,但是有以下几个条件:我们需要某个领导性的中等国家,把七国集团、MIKTA或者金砖等等这些集团的某些国家聚在一起,为了同一个日程,比如谈人工智能、网络空间、气候变化等等,就这些问题达成某些一致意见,并让北京、华盛顿甚至是莫斯科的代表来参加,跟他们一起讨论未来的道路怎么走。我觉得这是中等国家的作用。

2023年4月,韩国总统尹锡悦访美,双方 达成核武协议。

苏海尔·马哈茂德: 关于您的两个问题,我觉得最好的例子是东盟地区。他们已经发展出了一种东盟方法来管理地区事务,已经制定出流程和机制,来解决分歧、搁置分歧,继续集体地推动和平和繁荣。这是他们自己发展出来的,而且也成了世界上其他地方的榜样和样板。刚才的嘉宾也提到了法律框架,我们需要一个法律框架来加强这样的制度,特别是在这个地区的内部。

第二个问题,关于中等国家可以做什么。我们应该看到努力,比如巴基斯坦政府去华盛顿说:我们需要一个稳定的秩序,为此,美国和中国得想出办法来。如果世界上很多国家都传递出这样的信息,虽然不会马上产生效应,但是,我想像这样的意见,传递给这两个大国,还是有可能产生影响的。

问: 现在美国非常担心中国会取代美国成为世界领袖,但是我并不觉得如此,因为中国的主要目标还是要到2050年实现现代化。卡尔教授说中等国家的任务之一就是要劝说美国和中国,我的问题是:中等国家怎么样能够劝服美国放弃他的各种各样的关于中国崛起的担忧?中等国家在世界上能不能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呢?

鲍勃·卡尔: 美国是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大国,它关注的是一种非常不健康的理念,对它在东亚或者全球优势的威胁,如果在全世界,你的优势是能够受到挑战的,那么你的判断就会受到影响,而美国正在反对中国,它致力于遏制中国,这个成了它的外交政策的总的指导原则。比如说数百万、上千万中国人成为中产阶级,一般人会认为这是一个积极的发展。但是在美国人看来就会觉得这个可能会威胁到美国的优势地位。

一旦一个国家整天都在考虑自己的优势地位是否受到了挑战和威胁,他的判断总会是有缺陷的。 比如说越南战争,我们会看到最终一直在打仗,牺牲了越南人的生命,和美国军人的生命,最终也并没有成功。我们中等国家要帮助把这个温度降下来,来说服美国对于一些看起来威胁到他的事态发展持积极的态度、看法。

越南战争是冷战背景下发生的一场大规模局部战争。

问: 文教授,您说中国不能靠韩国在中美之间发挥调解的作用,我这个理解对吗?您能不能评论一下中国和韩国最近的关系?

文正仁: 这个问题是一个认知的问题,很难回答。理想上来说,确实,韩国应该在中美之间进行调解,但是在现实中不可能,因为我们是美国的盟国。正如很多人说,我们既是美国的盟国,也是中国的合作伙伴,所以我们应该是这样做的。但是因为我们和朝鲜之间的关系,我觉得我们做不到这一点。

但是在两种情况下,我们或许可以发挥某些促进的作用。比如说,我们和一群中等国家一起,作为集体的一员,来推动中美之间的调解。第二是在某些具体的领域和话题上,比如说供应链安全问题,我们可以去和美国人谈,我们会面临美国的极大压力,我们也可以和中国去交流,来说服中国。在这方面,我们可以推动中美之间的关系。不过,现在的尹锡悦政府做到这一点的可能性不大,下一届政府也许能够发挥一定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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