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亿豪赌，“中国巴菲特”折戟云南白药

随着陈发树父子离开云南白药董事会，这笔砸进他几乎全部家当的投资会如何收场？

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张文静

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从昆明长水机场出发，驱车约一个小时即可到达呈贡区云南白药街3686号。这处以企业名字命名街道的花园式厂区，就是云南白药的总部所在地。就在这里，福建前首富陈发树与云南白药开启了长达15年的纠葛。

5月26日晚，云南白药公告，陈发树申请辞去公司董事、董事会战略委员会主任委员等职务。同时一起辞职的，还有陈发树之子陈焱辉。此后，陈发树父子不再担任云南白药公司及控股子公司的任何职务。

云南白药全景图。来源：中企图库

此前，云南白药发生窝案，原董事长王明辉等5位高管被调查。据《经济观察报》报道，陈发树亦涉案被调查，其子陈焱辉避走海外。对此，5月27日下午，新华都回应称，公司目前没有收到相关信息。

今年64岁的陈发树，是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上的常客，曾连续7年成为福建首富。根据2023年胡润百富榜，陈发树身家达到380亿元。他也是新华都实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新华都”）创始人、实控人。另外，陈发树还与云南省国有股权管理公司，并列为云南白药第一大股东。

陈发树低调——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身边人，都有过这样的评价。他极少接受采访，也很少置身公众场合，甚至多年坚持不出席云南白药的股东年会，但他做的事，从来不低调。

早年间投资“中国第一黄金企业”紫金矿业，让陈发树的资产跻身富豪榜前列；2008年，他开出10亿天价转会费，只为挖到备受争议的“中国第一职业经理人”唐骏；后来，他通过精准出击，投资了青岛啤酒、隆基股份等多家明星上市公司，因此被称为“超级牛散”“中国巴菲特”……

陈发树是个很执着的人。从2009年开始，他对云南白药一直穷追不舍——首先，他试图购买云南红塔所持的12.32%云南白药股权，在失败后，他又与云南红塔打了两年多的官司，被人送外号“陈秋菊”；他曾与阿里、平安、复星、华润等诸多巨头PK，最终变卖家产，支付253.7亿元，拿下云南白药。

历经坎坷后，随着陈发树父子离开云南白药董事会，外界都在关心，这笔砸进了他几乎全部家当的投资会如何收场。

对于陈发树以及云南白药的管理层，公司后续会如何安排，《中国企业家》多次致电云南白药，均无人接听。

一场不惜投入全部家当的豪赌

陈发树是福建安溪人，只读过四年书，他在外常把“我是农民企业家”“只上到小学四年级”挂在嘴边。他还称，小时候没读书，后来天天梦见读书。

1999年，在新华都事业规模还不大的时候，陈发树就开始去各大商学院读书。他读过复旦商学院、长江商学院、中欧商学院。后来，他还为自己创办的新华都商学院请来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埃德蒙·费尔普斯出任院长。而陈发树与云南白药最早的交集就始于读书。

陈发树曾称，2007年，他在长江商学院学习，认识了一位云南白药的领导。后来有一次去法国游学，休息时两人在公园散步聊天，后者向陈发树详细描述了云南白药的发展情况。这引起了做投资的陈发树的兴趣。

陈发树对云南白药团队进行了调研，细致到对驾驶员都有详细了解。2009年下半年，云南白药开始做快速消费品，陈发树对云南白药的前景更加看好，预计5年内市值能达到1000亿元。

2009年，云南白药第二大股东云南红塔集团有限公司（下称“云南红塔”）为响应“烟草企业退出非烟主业”的要求，挂牌出让持有的6581万股云南白药股份。陈发树决定参加公开竞拍，并于当年9月与云南红塔签署《股份转让协议》。

但这笔交易，由于云南红塔母公司中国烟草总公司的反对未能达成，双方因此陷入股权纠纷。陈发树将云南红塔告上法庭，但最终仍与云南白药擦肩而过。

认准云南白药的陈发树与新华都集团，此后不断在二级市场增持，一度成为第四大股东。2016年，云南国资对云南白药的控股股东白药控股进行改制，陈发树的机会来了。

云南白药胶囊生产线。来源：中企图库

他接受了所有条件，作为增资方取得白药控股50%股权，增资总额为253.7亿元。为了筹集这笔巨款，陈发树出售了在全国各地布局的多处地产，并将自己之前投资的部分公司股份出售或抵押。

改制后，云南省国资委、新华都、江苏鱼跃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各持有白药控股45%、45%、10%的股份。

为什么如此执着于云南白药？陈发树曾坦言，他们这一代企业家逐水草而居，什么挣钱做什么。干到今天，进入了十几个行业，需要找一个足够大的领域，通过股权交班给自己的孩子。

他的投资理念是，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把篮子看好。云南白药就是他认准的篮子，“云南白药是百年老店，又属医药行业，没有天花板。”

事实上，他并没有看错。2023年云南白药营收391.11亿元，归母净利润40.94亿元。如今的云南白药，已经打造出了包括气雾剂、创可贴、牙膏、养元青洗护等10多个销售额过亿的产品，创可贴与牙膏两大明星产品的市场占有率均为全国第一。

炒股浮亏超22亿元，被迫收手

尽管成功入局白药控股，但在外界看来，陈发树真正对云南白药产生明显影响，是从2019年开始的。

白药控股改制后，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开始凸显：云南白药95%以上的经营业务、经营性资源都集中在上市公司，而新引入的巨量现金资产又集中在控股公司白药控股手上。管理架构重叠、经营决策受到影响，对新项目的资源整合也不利于协调和平衡，潜在的同业竞争风险也逐渐显现。

云南白药吸收合并白药控股，整体上市，成为一条解决路径。2019年7月，白药控股以510亿元的估值被装入上市公司，云南白药实现整体上市。

吸并完成后，云南白药形成了新的股权结构：云南省国资委持股25.14%，新华都及其关联人持股25.14%，云南合和持股8.17%，中国平安持股7.63%，江苏鱼跃持股5.59%。在这一股权结构下，云南白药无实际控制人。

同年7月底，云南白药董事会改组，陈发树、陈焱辉父子获任非独立董事。此外，在董事长外，云南白药又设立了联席董事长职务，由陈发树担任。陈发树曾对外表示，联席董事长不参加管理，一点都不管，就支持董事长。

但他对云南白药的发展极为上心。据报道，他在云南白药只象征性地领1元薪水，一些商务接待都是自掏腰包。财报显示，陈发树2023年从云南白药获得的税前报酬为0元，陈焱辉的薪酬113.09万元。

陈发树先后向北大捐资6亿元，其中5亿元设立“北京大学发树医学发展基金”。2019年底，“北京大学-云南白药国际医学研究中心”成立。陈发树称，学术成果归北大，研发成果归云南白药。

“如果不投白药，其实这两百多亿我拿去炒股赚得更多。但既然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就会全力以赴。”陈发树曾说。

来源：中企图库

云南白药“醉心”炒股，也是从2019年开始的。外界有声音认为，这与陈发树有关，毕竟他的主业就是投资。

陈发树任联席董事长前，云南白药财报中均显示不存在证券投资类业务。2019年，云南白药共使用72亿元进行证券投资，除债券型基金外，投资持有九州通、雅各臣科研制药、红塔证券、中国抗体4只股票。

2020年，云南白药使用了138亿元进行证券投资，又投资了腾讯控股、小米集团、恒瑞医药、贵州茅台、伊利股份、中国生物等多只热门股票。

2021年至2023年，云南白药在证券投资上投入的资金分别为107亿元、56亿元、47亿元。

不过，2021年开始，云南白药炒股遭遇“滑铁卢”。据第一财经报道，2021年、2022年，云南白药在股市的投资开始出现大幅亏损，浮亏超22亿元，并一度导致业绩增收不增利的尴尬。

与此同时，炒股带来的亏损，让股民为云南白药扣上了一顶“不务正业”的帽子，市场上也因此对陈发树的质疑声不断。

今年1月，云南白药终于宣布不再“炒股”。据其披露，在进一步聚焦主业、谨慎投资的原则下，公司已于2023年三季度退出全部二级市场证券投资，并计划2024年不再开展二级市场证券投资业务。

股神“最失败的一笔投资”

其实，陈发树从20世纪90代初就开始炒股，可以说是中国第一代股民。

投资紫金矿业一战成名后，陈发树在A股市场越战越勇，先后参与投资青岛啤酒、云南白药、隆基股份、中国中免等多家知名企业，均获利颇丰。据报道，陈发树仅仅在隆基股份和中国中免两家公司身上就赚了近百亿财富。他因此被誉为“超级牛散”“中国巴菲特”。

目前，陈发树是多家上市公司股东。据各大上市公司发布的今年一季报，他在期内持有森特股份、隆基绿能、祥源文旅、必创科技、恒合股份、雷电微力等公司的股份。

一直以来，陈发树给外界的印象是神秘。据报道，陈发树的一位客户曾表示，陈不怎么爱说话，不轻易表现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习惯在一旁观察别人。也有接触过他的人称，他非常朴实，城府比较深，办不到的事情他不说，即使办到了也不声张。

陈发树不抽烟、不喝茶，基本不喝酒，也看淡金钱。“对钱这个东西，当我有上千万的时候，我就看得很淡了”。他说，自己对金钱的概念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在生意上，他称自己计算输赢，但是不在乎输赢，作为企业家，要做的是要把握市场上的机会。

21岁那年，陈发树从福建安溪坐上一辆满载木料的货车到厦门开始做生意。从木材运输代理起步，后来开了一家小店卖杂货，继而涉足黄金开发，参股旅游。慢慢的，陈发树的生意越做越大。

到2008年7月，他旗下的新华都购物广场股份有限公司成功上市。同时，陈发树的投资也广泛分布在工程机械、房地产、旅游、矿业等领域。那也是陈发树财富增长最为迅速的几年。

在2006年《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中，陈发树以48.59亿元人民币的个人财富位列29位，在福建省位列第1。此后连续7年，陈发树都是福建首富。

事实上，真正让陈发树走入公众视线的，是投资紫金矿业大获成功。由于低调，陈发树入股紫金矿业的历史众说纷纭。根据《紫金全球矿业梦：一家矿业企业的创新迭代与滚动发展》书中描述，1997年，陈发树在安溪老乡柯希平的邀请下，一起筹资6000多万元买了一批机械设备，且事前已签订与下一个买主的合同。没想到，还没等到交货，接手公司就破产了，这么一大笔金额的设备砸在了手里。

柯希平和陈发树卖掉了一些中小型汽车，但大部分重型设备找不到买主。1998年，紫金矿业要进行大型露采施工，二人因此结识了紫金矿业董事长陈景河。在陈景河的提议下，陈发树和柯希平合资成立福州华都工程有限公司，承包了紫金山的土石方工程，这也让陈发树看到了紫金矿业丰厚的利润。

这时，陈发树已敏锐地意识到，金矿也许是前景最广阔的生意。

2000年，紫金矿业改制，门庭冷落的时候，陈发树控制的新华都集团明确表示要入股做二股东。最后，陈发树投入了3359万元，此后又一直以不同价格追高吃进散户股份，其个人及其通过新华都集团持有的紫金矿业股权合计约21.78亿股。

2009年，紫金矿业回归A股1年后，49.25亿股限售股解禁时，陈发树手中持有的紫金矿业股权市值超200亿元。9年时间，陈发树的这笔投资增长高达约500倍。2010年，陈发树以274亿元身价跻身当年福布斯中国富豪榜第12名。

另一些人认识陈发树，则是通过“打工皇帝”唐骏。2008年，陈发树开出10亿天价转会费，挖来了“中国第一职业经理人”唐骏。不过，据报道，这10亿元不是现金，而是新华都一堆旗下公司的股权。唐骏出任新华都集团的总裁兼CEO后，公开表示，要把自己的老板打造成“中国的巴菲特”。

他曾这样评价他的老板：他有想象空间和超前的投资理念。当初他投资紫金矿业，金矿的产量非常少，很多人认为没有投资价值。而当时他投资紫金矿业时，不但判断产量会提高，还判断金价肯定要涨。

陈发树的造富神话一直在市场流传。不过，清仓式套现紫金矿业，转投云南白药，也曾被外界质疑是其投资生涯中的最大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