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作为中国最大的粮食输出地,影响着全国的吃饭问题。在所有的粮食输出省份里,黑龙江以600%的自给率冠绝全国,地位无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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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21世纪的我们,已经习惯了充裕的粮食供应,很难体会在那个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米面的年代,粮食产量对我们的根本性限制。
1958年,以彭德怀为首的中国代表团访问东德,东德领导人希望我们能出口粮食帮他们提高一下人均吃肉量,这给了中国代表团以巨大的冲击,因为当时的东德,人均每年吃肉50公斤肉,而我国是5公斤,我们勉强维持的粮食自给,是建立在极端的省吃俭用之上的。
这背后是巨大的人均耕地压力,是落后的工农业发展水平,后者可以靠建设,而前者就需要增加大量的耕地,这就离不开——黑龙江。
丰收之后,翻整土地(图:图虫创意)▼
从1961年到2021年,60年间,中国的粮食产量增长5倍。其中,黑龙江的占比从3.5%变成11.3%,贡献了最多的增量,也是最大的小麦、玉米、水稻、大豆输出省份。
黑龙江为什么能快速崛起为中国最大的粮仓,并一路支撑中国走到今天?
火车穿行在麦浪中(图:图虫创意)▼
黑龙江农业,打破封印
首先,黑龙江在农业时代并不是一块沃土,虽然有最多的黑土地,但严酷的环境远不是靠吃碳水就能解决的。
今天黑龙江有3000万人,放在全国看并不算多,但放在古代简直难以想象,无法用化石能源高效取暖,冬季长达6个月,动不动就零下30℃,一波寒潮下来,连牧民都给得逃难,简直是地狱难度开局。
在古代,这是“真·苦寒之地”
(图:图虫创意)▼
所以你看古代地图,汉朝这里是肃慎、扶余,唐朝是室韦、靺鞨,明朝是海西女真,都是低人口密度的渔猎民族。
到清朝初年,整个东北地区的人口尚不足40万,且绝大多数集中在辽沈地区,黑龙江可谓荒无人烟,此后又经历了长期的东北封关,直到1860年,清朝才解禁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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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年后的1907年,闯关东已经两代人了,东北的整体人口达到1378万,但北方的黑龙江行省(与今天的黑龙江省范围不完全一致)57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也只有127万人。
毕竟,硬性的环境约束太强大了。
直到几个关键技术被解锁:取暖、农机、运输、育种、肥料。黑龙江2.58亿亩耕地的农业潜能才能被释放出来,在同一技术节点上,日本人也在大规模开发搞北海道大开发,其北海道在日本的地位类似于东北之于中国,都是传统的东亚农业文明在地狭人稠的压力下,突破粮食剩余的魔咒,寻找增量来喂养工业城市的捷径。
如今的北海道(图:图虫创意)▼
只不过北海道要小得多,所以在中国孱弱之时,一个超大号北海道摆在眼前,日本人不可能不动心。所以日俄战争打响,日本将手伸向了中国东北。
在技术的快速普及下,黑龙江人口在几十年内快速增长到上千万,松花江流域的农场遍地开花,城市沿着中东铁路不断拓展,到1950年,黑龙江以占全国约2%的人口,生产了5%的粮食,同时还是工业重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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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粮第一大省,是怎样炼成的?
此时,我们再认真审视一下黑龙江这片寒冷的沃土,才能理解其强大之处。
黑龙江的山地和平原差不多五五开,三江平原和松嫩平原占到全省耕地的80%,而这里也是世界三大黑土带之一,与美国的密西西比河流域、欧洲的乌克兰大平原齐名。其粮食产量,比乌克兰全国还多。
富饶的土地▼
虽然中国的西北、华北也有广阔的平原,但水资源都是大问题。华北灌溉打的机井已经深入地下百米,许多耕地都出现了下陷、海水侵入等现象,西北更是水贵如油。
与之相比,黑龙江显然并不缺水。全省流域面积50公里以上的河流有2800多条,构成了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绥芬河四大水系。黑龙江作为一个整体,径流量在中国仅次于长江和珠江,远比黄河要大得多。
黑松乌绥四大水系为松嫩平原和三江东西两大平原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活水。从大兴安岭脚下到三江汇流的中俄边境,辽阔密布的水网铺展在平坦的黑土地上。
大江奔流,日夜不息▼
由于气候的原因,黑龙江的熟制是一年一熟。论单位面积产量,是其实比不过一年两熟甚至三熟的华南地区的。但总产量却是江苏的2倍、广东的6倍、浙江的12倍,因为这里的地,实在是太多了,黑龙江人均耕地是全国均值的4倍,是最接近美国中部大农场的省份,这在卫星图上也肉眼可见。
极具美感▼
而且农业只有大农场才有大量剩余,才有商品化的空间,单产极高的长三角、珠三角,早已严重依赖粮食输入,曾经的“苏湖熟”、“湖广熟”已经变为“龙江熟,天下足”,黑龙江600%的自给率才是中国商品粮的最大压舱石。
位于黑河市的一处粮库(图:图虫创意)▼
与此同时,黑龙江曾经的严酷环境,在各种科技解锁后,也变成了某种优势。
虽然黑龙江这里地处中国最北,气候寒冷,但周期性的低温也能冻死害虫和虫卵,减少防止病虫害。而且数千年没有被开发的黑土地,保持着极高的肥力。
所以黑龙江每亩地的化肥、农药使施用量只有全国平均水平的一半,各类主粮的品质也是有口皆碑。(化肥使用强度10公斤每亩,农药施用量274克每亩)
冬季,大雪覆盖乡间田地(图:图虫创意)▼
只不过,如此强大的东北粮仓,开发出来也是非常困难的,中国粮食安全这块压舱石,其实是几代农垦人辛勤开垦耕耘的结果。推动历史的进程,还是离不开无数个个人的命运。
就在彭德怀访问东德的1958年,黑龙江农垦大学建立成立,以时任农垦部部长王震率领的知识青年、技术人员和铁道兵,响应国家“开发北大荒”的计划,扎根边疆,建设边疆。正所谓“英雄奔赴北大荒,好汉建设黑龙江”。
收获季节的北大荒,满目金黄
(图:图虫创意)▼
当时的战略是,对三江平原、松嫩平原和黑龙江谷底地的开发齐头并进,只要是荒地,都可以开辟为农田。但其中三江平原更偏远,相比于松嫩平原开发程度更低,而且地处三江冲击冲积汇流之地,地形更加平整平坦,无边无际,便于灌溉和非常适合搞大农场和机械作业。比如占地面积630平方公里的红卫农场,如今已经实现了农业无人作业。
在取得初步进展后,国家加大力度投入,历经数十年,终于把北大荒建设成了“北大仓”。乌苏里江左岸遍布农田与村庄村镇,与右岸俄罗斯远东的荒无人烟形成了鲜明对比。
北大荒,机械化收割,气势如虹
(图:图虫创意)▼
从1947年解放军官兵在荒原上建立第一批农场,到2010年黑龙江省以5582万吨的粮食产量,超过了中原农业大省河南。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黑龙江改天换地,成为中国第一产量大省。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图:图虫创意)▼
越来越脆弱的黑土地
但是,曾经如此富饶的黑龙江省,如今也面临着重重危机。
数十年间高强度的资源输出,对黑龙江的消耗是巨大的,这里的石油、煤炭资源正在枯竭,大庆油田已经接近“刮桶底”了,大小兴安岭的林木已禁止采伐,青壮年人口在大量流出。
就连农民赖以生存的黑土,其实也在减少。中国农科院资划所所长杨鹏曾表示,我国东北的黑土“变薄、变瘦、变硬”了。
脚下的这片土地,值得我们珍惜
(图:图虫创意)▼
黑土地是作为全世界最肥沃的土壤类型,其肥力来自植物残骸分解后的长期积累,也就是一直在相对湿润的环境里“呕(òu)着”,形成1厘米的黑土要经过需要200~400年的时间,形成1米深的黑土,可能需要数万年。
自然积累需要数万年,祸祸完却只要几十年。上世纪世界两大黑土带——美国中部和乌克兰大平原,都曾经历过骇人听闻的“黑风暴”。
强风把大量黑土卷入高空,所过之处田地荒芜、溪水断流,让无数人流离失所。而对于农业生产来说,黑风暴所造成的黑土侵蚀流失、土壤肥力下降,则几乎是不可逆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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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黑风暴这种肉眼可见的灾难。而黑龙江的黑土流失,更像是“温水煮青蛙”。
由于过度的开垦利用,黑龙江原本松软的黑土普遍有“变硬”的现象。两个主要原因,一个是农机碾压,一个是土壤湿度下降。
开发之前的黑土地,有着大量的湿地,土壤中水分充足,但一旦开垦成耕地,就要用暗渠、排水沟将把土壤内里积存的水排出,尤其是近乎处女地的三江平原,许多湿地就这样变成了旱田。近60年来,黑龙江农田面积不断增加,与之对应的,则是湿地的快速退化。
黑龙江三江自然保护区内的湿地
(图:图虫创意)▼
湿地变为旱田,土壤的孔隙慢慢被压实,蓄水能力随之下降。下雨的时候,雨水的下渗速度就不及从前。遇到大暴雨,反而会冲刷掉表层土壤,黑土自然“变瘦”、“变薄”。
这个过程相比北美的“黑风暴”要温和了许多,但很少有人在意,其长期破坏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年前,哈尔滨还发生过盗挖黑土的案件,不法商贩打着租地的旗号,大肆盗挖林地、湿地和田地里的黑土,远销关内,如此断子绝孙的行为,实在是可恶。
黑龙江的人口虽然是在短短一百多年里增长起来的,虽然有着很强的移民文化,虽然数十年如一日输出着各种资源和物产,但他不是蛮荒之地,而是共和国一个富饶的省份,他不是“资源”,而是“家园”!
小兴安岭的休耕地(图:壹图网)▼
不可否认黑龙江乃至东北目前的困境,但也不可否认这里很高的城市化率、尚可的收入水平、丰厚的自然资源,这片沃土仍然是黑龙江深厚的底气,但这珍贵的黑土地又是如此脆弱。
只有土地综合治理、退耕还湿、还林、还草等政策逐渐见效,才能遏制黑土地的退化趋势,北大仓才能永葆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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