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清扫的美国无家可归者，何以为家？

据央视新闻报道，两周以前，亚太经合组织（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晤在美国旧金山举行，为了迎接各国领导人的到来，该市将数千名无家可归者从峰会附近的“营地”中清扫出去，根据美国官方数据，到2022年，旧金山无家可归者人数达到约7750人，其中57%居住在官方批准的庇护所之外。此外，药物滥用依然猖獗，尤其是在距APEC峰会举办地莫斯康中心仅1.6公里的旧金山联合国广场。在加州政府的努力下，联合国广场改头换面，滑板公园取代了熙熙攘攘的露天毒品交易市场，几乎看不到任何无家可归者的身影。

如今会议结束，这些被清扫出去的无家可归者的归宿问题也受到了外界关注。目前情况是，这些无家可归者们仍然无家可归，只是从一个地点被“清扫”去了另一个地点。无家可归者团体联盟西部地区倡导项目主任保罗·博登（Paul Boden）表示，强迫无家可归者搬家——也就是美国政客和媒体口中的“清扫”——永远无法解决真正的问题，即经济适用房的缺失。这一问题不仅仅是旧金山独有，几乎所有美国中大型城市都面临着这一城市治理难题。

长期以来，帐篷营地一直是美国西海岸城市的固定设施，但现在正在全美范围内蔓延。随着公众要求解决无家可归者带来的潜在危险和卫生问题的压力越来越大，从以洛杉矶为代表的西岸市政到纽约为代表的东岸市政，都加大了清理无家可归者营地的尝试。尽管近年来投入了数千万美元，美国各大城市人行道、公园乃至高速公路出口匝道边搭建的帐篷数量几乎没有减少。

美国人对无家可归者的态度

在美国，无家可归者并非一定流落街头，他们可能住在紧急避难所、过渡性住房或汽车中。根据定义，任何没有“定期、充足和稳定的夜间住所”的人都可以被视为无家可归。2022年，由于缺乏经济适用房、疫情影响下的家庭经济崩溃、对成瘾治疗和心理援助的欠缺，美国联邦政府统计的无家可归者达到58万人。

事实上，美国人对无家可归者的态度是非常复杂的。耶鲁大学研究人员发现，与20世纪90年代的研究对比，美国人一度（2017年）对无家可归者是富有同情心的，他们更有可能将无家可归归咎于经济等外部因素，而不是由于人懒惰或不负责任的行为等内部因素。

美国媒体在报道与无家可归者相关的“城市整容”活动中，往往以“被驱赶、清扫但现状仍未改变的”无家可归者作为切口或引子，呼吁政府给出比清扫更有建设性的解决方案。“给无家可归者一笔大额现金或其他帮助”这一短视频创意也被反复使用，视频的基调也多是温情、让人感动的，在听到无家可归者流浪背后的原因后，大多数美国人也选择与之共情并给予祝福。可见，美国人对无家可归者是有一定包容性的，但由于部分无家可归者药物滥用、破坏社区卫生条件，与之比邻的美国人感受到公共空间被破坏。

然而近年来，在社区安全和卫生问题上，无家可归者也确实给试图正常生活的美国人带来了困扰。美国贝茨学院的哲学副教授保罗·斯科菲尔德（Paul Schofield）刊文指出，美国许多拥有大量无家可归者的城市也同时存在着大量低收入租房者、有色人种和移民。这些群体没有足够的资源选择生活的社区，所以他们需要直接面临与无家可归者比邻的困扰：他们的孩子可能在上学的路上受到吸毒者的骚扰、家门口出现便溺痕迹、人行道因帐篷和垃圾而无法通行、商店需要很早就关门以避免被盗等等。

美国市长会议与药物滥用和心理健康服务管理局（SAMHSA）联合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68%的城市报告药物滥用是单身成年人无家可归的最大原因。无家可归者酗酒和吸毒的比例高于拥有永久居住权的人。由于他们的经济状况，他们也无法获得解决毒品、酒精和心理健康问题所需的护理水平。另一方面，无家可归者在流落街头时可能会求助于毒品或酒精，作为一种自我治疗的形式，以麻痹痛苦。

斯科菲尔德描述了部分美国人在这一问题上的从同情转化为对抗的心路历程——正是因为自由派人士只关注于无家可归者是否得到了人道主义关怀，而忽略了对公共空间的维护，才使得一部分无法正常使用公共空间的美国人转向保守派。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在今年4月表示，在无家可归者治理问题上，应该首先考虑守法公民的权利和安全，他提议“禁止城市中的营地”，在“廉价土地”上为无家可归者创建“帐篷城市”，并配备医生和社会工作者，帮助人们解决系统性问题。

寒冷冬日将至

随着气温降低，一些地区正面临着无家可归者死亡人数不断上升的问题。以阿拉斯加州的情况最为严重。今年，该市规模最大的报刊《安克雷奇每日新闻》统计，无家可归者死亡人数目前已达49人，是去年人数的两倍多。安克雷奇议会议员、住房和无家可归委员会负责人菲利克斯·里维拉（Felix Rivera）表示：“我们的死亡人数相当令人沮丧，难以想象。”

阿拉斯加的严冬长期以来一直给露宿户外的人们带来危险。但今年，这些条件与其他因素的结合导致了严峻的局势：住房危机、芬太尼的扩散以及该市在六个月前关闭了一个大型庇护所。目前，安克雷奇的避难所每晚可容纳524人，但该市认为约有900人需要住宿。

同样冬天气温较低的马萨诸塞州也出台了相应的措施。由于该州紧急无家可归者收容所系统的容纳人数达到了7500个家庭的上限，11月20日，马萨诸塞州宣布计划让无家可归的家庭在波士顿州交通大楼过夜。但这也仅仅能为25个家庭提供过夜庇护所。

据马萨诸塞州政府称，该站点是临时的，预计将运行约两周，直到额外的安全网避难所计划投入运行。其他地区也面临着类似的住房需求增长。纽约市、芝加哥市以及丹佛市都作出了一些政策调整。

与之相对的是一些较为温暖的城市，如凤凰城、波特兰市、丹佛市，还有加州各城市，不论是出于对市容市貌的维护，还是对城市居民的尊重，今冬仍在进行对无家可归者营地的清扫。

无家可归者及支持该群体利益的人们普遍认为，清扫行动很残酷，而且浪费纳税人的钱。他们认为，解决该问题的正确方案是提供更多住房，而不是镇压。但加州州长纽森回应称，让危险的临时营地继续恶化既不是同情心，也不是一种选择。值得注意的是，旧金山去年因扫荡和没收财产而被北加州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起诉，目前法院已下令执行该裁决。

美国公民自由联盟的专职律师斯考特·卡托维奇（Scout Katovich）表示：“我们看到州和地方层面越来越多的法律将无家可归定为刑事犯罪，这确实是对这场无家可归危机的误导性反应。”该联盟已提起诉讼质疑这一问题。包括明尼阿波利斯、迈阿密、阿尔伯克基、安克雷奇和科罗拉多州博尔德在内的十几个城市对无家可归者的扫荡和财产扣押是否符合宪法。

“这些法律和执法实践无助于真正缓解危机，反而让人们陷入贫困的恶性循环。”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