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美洲这块土地上,有过很多惊世骇俗的主义和制度。政客爱折腾,人民能接受,因此演绎出了不少大喜大悲的人间大剧。
要论过山车坐得最刺激的,当属阿根廷。在不到百年时间里,阿根廷从一个世界前十的富国沦为现在靠乞讨度日的国家。这种堕落速度,在现代国家发展史上十分罕见。不过,南美多奇葩。另一个国家委内瑞拉,因为出了一个查韦斯,结果国家被生生打回石器时代。
1971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库兹涅兹曾说,世界上有4种国家,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日本和阿根廷。
日本是个正向的奇迹,阿根廷则是反向的那个。一个自然资源匮乏,打了两场世界大战,从原子弹轰炸的废墟里站起来,用了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就成为高度发达经济体。
另一个自然资源应有尽有,富裕程度曾经比肩美国,两次世界大战都没参加,但越活越寒碜,人民越活越苦。
阿根廷的故事,中国人真的应该好好了解。
阿根廷这个词源于拉丁文,不仅是指具体意义上的白银,同时寓意“货币”、“财富”。这块广袤的土地上虽不产白银,但有着肥沃的土壤,丰茂的草原,良好的气候,这使阿根廷成了“世界的粮仓和肉库”,财富滚滚而来。
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很多人认为未来将掌握在阿根廷和美国手中,美国和阿根廷将共同统治世界经济。那时,欧洲形容有钱人,会说:你富得像个阿根廷人。在当时,如果一个欧洲人想要移民美洲,首选的国家除了美国之外,并不是加拿大,而是阿根廷。
1914年,阿根廷的经济达到历史鼎盛期,人均收入超过德法,仅次于美英。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极度繁华,在当时的整个美洲,也只稍逊于纽约。1916年,阿根廷拥有3.3万公里的铁路,而1949年中国仅有2.18万公里的铁路。1960年,阿根廷铁路里程达到4.8万公里,中国到1975年才有4.86万公里。
但百年过去之后,坐拥金山银山的阿根廷却已千疮百孔,贫困人口超过36%,通货膨胀率逼近100%,债务占GDP一半。
通常来说,一个国家只要不是太过作死,很难从发达国家跌到发展中国家。不幸的是,阿根廷就是那个爱作死的国家。
在过去大半个世纪,阿根廷遇到的种种问题,与前总统贝隆在70多年前定下的经济政策息息相关。可以说,贝隆改变了阿根廷国运。
也许你不了解贝隆,但你应该对《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 这首歌不陌生,这首歌是写给贝隆夫人的。
贝隆夫人出身寒门,后来进入影视圈,成为当红明星,直到遇到贝隆,协助丈夫成为总统,成为第一夫人。
由于出身于社会底层,贝隆对工人阶级素来同情,一心想要建立一个更加平等的阿根廷。毫无疑问,贝隆的初心是好的。可是,好心办坏事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太正确不过。贝隆在劳工部长任上,和工会交好,并开出了大量福利支票,因此得到工人群体的支持,最后成功当上总统。
贝隆出身军旅,极为推崇爱国主义,加上受到法西斯主义思想的影响,相信只要举国协力便能成就大事,让国家进步、人民受益。当上总统后,便推出了一些他认为能帮国家进步的政策。除了加强劳工福利之外,还包括大力发展基建,将部分银行、企业、公用事业等国有化。同时,他主张由政府统一管理全国出入口业务,从而减少国外进口,尽可能达到自给自足。
政府主导一切的结果,便是国有企业效率极其低下,人浮于事,竞争力越来越差,外资大规模出逃,人民生活水平急剧下降。
贝隆第一个任期时创立了正义主义,有人也将其称作是贝隆主义。这个主义的主要理论内容可以用“政治主权、经济独立和社会正义”来概括。贝隆政府据此原则采取了经济独立和国有化的经济政策,还通过没收英美等大国在阿根廷的资产、限制外国资本发展、加强国家干预的方式,来推进国家的工业化进程。为了统治能够延续,贝隆又修改了宪法,允许总统连任,还牢牢地掌控军队和工会。
贝隆的政策,粗看有利于社会公平公正以及经济发展,但是却缺乏现实考量。
一通胡搞之后,贝隆把阿根廷的经济搞得一团糟,引发了国内的普遍不满。到1950年,阿根廷居然设立了“无肉日”,这一天禁止市场出售牛肉。要知道,阿根廷盛产牛肉,一度供应了英国50%的牛肉。为了解困,贝隆被迫与美国实现和解,允许美国等国的大公司在阿根廷拥有一系列特权。这种大规模出卖经济主权的行为引发民众强烈不满,使贝隆陷入严重的危机当中。
1955年9月16日,阿根廷军队哗变。3天后,众叛亲离的贝隆被迫宣布辞职,然后流亡国外。
十几年后,贝隆又重任总统,但仅一年多后,就病死任上。
贝隆虽然早已离世,但他的那套主义和理论,却阴魂不散,一直纠缠着阿根廷,让后人无力摆脱。
贝隆去世之后不久,军政府上台,阿根廷迎来更黑暗残酷的时代。到了1982年,阿根廷国内通胀率已高于100%,经济完全处于负增长状态。此时的军政府首脑和前任一样,不懂如何搞经济,转而希望通过扯起反帝大旗来转移国内视线。1982年4月2日,阿根廷军队开进了存有争议的福克兰群岛,马岛战争爆发。战争仅仅持续了两个月便草草收场,最终阿根廷战败,伤亡1700余人。虽然战斗规模不大,但是阿根廷从此便一蹶不振,各方面都开始走下坡路。
此后四十年,阿根廷虽然也有九十年代的回光返照,但下行趋势早已无法扭转。
2009年4月,阿根廷中央银行董事接受中国记者访问,无奈地哀叹道:中国能从阿根廷学到的,就是不要学阿根廷。
2022年,阿根廷贫困人口已经达到1800万,赤贫人口达到330万。而阿根廷当年的总人口是4623万人。阿根廷近期外汇储备已不足320亿美元,而且其中的100亿美元是私人部门的外币存款的准备金要求,外债规模在2022年底达2767亿美元。此外,中央银行的储备并非都是美元,有180亿美元是与中国央行达成的人民币互换的部分。上周公布的数据还显示,阿根廷过去12个月的通胀率达到142.7%,创32年来新高,是全球通胀最高的国家之一。
可以说,经过这么多年的生活折磨,阿根廷人早已不希望任何政客的温和政策,他们想要来一次彻底的涤荡,大破然后大立。
于是,极右翼的米莱当上了阿根廷新总统。据阿根廷国家选举委员会11月19日晚公布的数据,极右翼选举联盟“自由前进党”候选人哈维尔·米莱在当天举行的总统选举第二轮投票中胜出,当选阿根廷下届总统,将于12月10日正式就职,任期4年。
这位留有一头蓬松乱发与浓厚的鬓角的老兄是一位七零后,被称为“阿根廷特朗普”。他玩过乐队,踢过足球,做过电视评论员,还曾是大学教授和经济学者。2021年,当上国会众议员。
2004年,他收养了条大狗,取名“柯南”,不是名侦探柯南,而是野蛮人柯南。“柯南”去世后,他于2018年找了一家宠物克隆公司培育了四只克隆小狗,其中一只克隆狗被取名为“柯南”,另外三只分别以米莱崇拜的经济学家命名:米尔顿·弗里德曼、穆雷·罗斯巴德、罗伯特·卢卡斯,都是美国著名的保守派经济学家。
这位政坛门外汉,以显著得票差距击败了主宰阿根廷政坛多年的执政党“正义党“。在胜选谈话中,他说:“今天开启阿根廷的重建之路、开启一扫阿根廷的颓势。国家衰落模式已到尽头,我们不容走回头路。”
年轻族群在这次选举一面倒投给米莱。一个17岁的少年的心声颇具代表性——“这就是我们年轻人想要的改变。我不怕米莱的特立独行,我只怕我爸付不起贷款。阿根廷比索现在一毛不值。”
另一个50岁的作家拉伦纳加说:“我们对正义党腻了。米莱是个素人,但疯子总强过国贼。“
从米莱的竞选纲领上看,他确实是一个“疯子”:
1、 废除央行,以美元为官方货币,取消外汇管制,资金自由流动。
2、国有资产全部私有化,包括养老、医疗、教育甚至监狱。
3、将25个部委裁撤至8个,连教育部和卫生部都不要,撤销所有政府监管部门。
4、停止部分公共服务支出,取消大部分税收。
5、允许全民持枪、开放武器销售。
6、卖淫合法化、毒品合法化、器官交易合法化,自己的身体自己做主。
7、反对全球化,反对唤醒文化,反对堕胎,认为气候变化和人类无关
他认为自由化和私有化是解决问题的灵丹妙药。比如铁路公路私有后,如果线路上有人流量,私人公司可以赚到钱,他们就会去维护发展。如果不赚钱,说明这个线路原先的规划不合理,废弃也是理所应当的。
如果卫生部门取消后,医院乱来怎么办?他认为,自由市场看似乱,其实乱中有序,乱来的医院没人去看病,没有顾客后医院自然会老老实实经营。市场经济会迫使私人企业善待顾客,所以不需要花纳税人的钱去养一群官僚去监管。
他认为“社会公正”是“政治的最大谎言”,因为“是在让工作的人为那些没用的人去付出”。
米莱在第一轮大选时放话:“政客不想解决问题,他们才是问题所在,他们不想用自由理念解决事情,因为这违背他们的利益,所以如果他们不想改变,那就让他们永远离开吧。”
如果米莱的这一套能实施下去,阿根廷将变成一个无政府主义的试验场。
和其他国家的关系方面,米莱强烈支持乌克兰,并将于明年1月1日停止加入金砖国家。就在三天前,他还在一次集会上挥舞着以色列国旗。他承诺会将阿根廷驻以色列大使馆从特拉维夫迁至耶路撒冷。
米莱今年8月接受彭博社采访时说,与中国政府发展关系就像和一个刺客做交易。不过,米莱也表示,他会尊重阿根廷与中国公司已经签署的协议,包括在巴塔哥尼亚修建两座水坝的合同。
米莱还表示要中断和最大贸易伙伴巴西政府的联系,因为他不想和社会主义者来往。
全世界目前都在关注着米莱当选。作为南美洲最重要的国家之一,阿根廷的政治转向具有风向标意义。
百年孤独,百年轮回。
拉美人民已经受够了那些挥舞政治正确大旗却啥正事不干的左派,渴望回归传统,回归保守。此前巴西已经选过右翼的博索纳罗为总统,这已经说明民心思变。此番,阿根廷政权又迎来变天,也许,持续了半个多世纪的拉美左翼革命运动,这次可能真的将走向终章。
阿根廷如此,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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