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马斯突袭因何得手？

上周末哈马斯对以色列的突袭，超出了最近五十年来人们对巴以问题破坏力的想象。哈马斯的死亡之网在黎明的静谧时刻撒向以色列，无人机、导弹、士兵从天而降。全球都在惊诧，哈马斯是怎么能迅速得手的？武器、资金从何而来？不计后果发动袭击究竟图的是什么？是自我主张还是背后有主使？哈马斯拨弄着死亡命盘，中东乃至全球的安全格局又会如何随之剧变？

Part.1

几天来，巴以冲突的突然升级引发了全球的持续关注，以色列持续对加沙地带进行大规模行动，哈马斯高级成员扎卡里亚、经济部门负责人贾瓦德在以色列的持续空袭中丧生。截至到11日，以方称以军已经打死近1000名来自加沙的哈马斯渗透者。愤怒的以色列政府在短时间内迅速征集后备军，并在以色列南部集结十万大军，随时应对危机。哈马斯也并不示弱，当地时间11日下午，哈马斯下属的武装派别卡桑旅对以色列首都特拉维夫的本——古里安国际机场所在的区域发动了大规模火箭弹袭击。

与此同时，以色列北部局势也有所升温，黎巴嫩与叙利亚先后向以色列发射导弹，报复以军此前的袭击。有媒体担忧，巴以冲突将很快蔓延多个战线。当地时间11日晚，联合国近东巴勒斯坦难民救济和工程处表示，他们已经征用了位于加沙地带的92个避难所，收容约了22万巴勒斯坦人。为了应对更加复杂的局势，当地时间11日，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和以色列国家团结党领导人甘茨在特拉维夫成立了紧急联合政府。

本次冲突外界最为关注的是装备拉垮的哈马斯对装备精良的以色列军队为什么能够完成这样一次成功的突袭，当地时间10月7日清晨6点半左右，哈马斯突然对以色列发动名为“阿克萨洪水”的军事行动。哈马斯武装称，当天发射的火箭弹超过5000枚，也就是在这期间，哈马斯从加沙地带五个方向进入，袭击了位于以色列境内的多个不同地点，分别从陆地和海上以及空中发起攻击。

中国社科院中东问题专家 殷罡：

“由于没有战略预警，以色列完全处于疏忽松弛的状态。军营是半空的，警察局也是半空的，以色列本土和加沙的边界布防力量属于最低水平。有些岗楼还是无人值班的状态，这时候哈马斯采取了突然袭击。”

哈马斯士兵剪开了东北部以色列在加沙地带布置的铁丝网边境线，并且多个小队乘坐摩托车进入了以色列地区，消灭了检查站内的所有以色列军队，在检查站缴获了大量军用车辆和其他军事装备。哈马斯将战斗一直延伸到40公里以色列南部的奥法基姆村，并在那里和以色列军队对峙。

上午9点多，以色列军方还没有进行协调一致的反击，而哈马斯发动的陆海空三位一体式打击，海上哈马斯从加沙地区乘坐摩托快艇进入以色列西北部地区并袭击了那里的犹太人，而空中哈马斯则利用滑翔式飞机成功袭击了位于20公里的以色列后方城市。

军事专家 陈浩洋：

“以色列是有兵营的，外围的防护也是非常严密的，但是从天而降的哈马斯的武装人员，不是伞降，因为没有飞机、直升机，而是采用的这种运动式的动力滑翔伞，直接突击到了以色列的兵营内部进行打击，是以军没有想到的。这是一个典型的、特种破袭作战的手段和方式。”

大部分的战斗都被集中在了巴勒斯坦和加沙中间的位置，而哈马斯从加沙境内向以色列发射了多达5000枚导弹，对于以色列的“铁穹”系统来说实在是太多了。而这些导弹发射的速度已经超过了“铁穹”系统的容量，所以有很多导弹成功袭击了以色列全国各地。

军事专家 陈浩洋：

“经过两年的精心准备，它的火箭弹明显不是当年的土制火箭弹了，以前土制火箭弹有个外号叫‘卡桑火箭弹’，现在基本上是标准化的，而且是高精度的，以军拦截起来就比较困难了，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以色列方面损失比较惨重的重要原因。”

Part.2

值得一提的是，在高压封锁的加沙地带与边境墙内，哈马斯的大部分火箭弹都是在加沙地带的商店里制造的，例如“卡桑”系列火箭弹的主要部件，由原本用来制作交通信号灯杆的金属圆管制成，每枚造价仅为300至800美元，射程却可达17千米，足以威胁到以色列南部城市，但由于没有制导系统，只能用于轰炸一个区域，哈马斯还为卡桑旅配备了自杀式无人机，这是哈马斯在加沙地带按照伊朗无人机仿制而成的。除此之外，哈马斯也大量依赖走私获取武器。

军事问题专家 萨苏：

“民用无人机，当它吊挂上RPG火箭弹的弹头之后，也能具备相当强的作战能力。由于它体积比较小，飞行高度比较低，而且速度比较慢，所以传统的防空导弹对它很难形成威胁。”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很多军火可以通过黑市售卖，再加上哈马斯本身又拥有走私隧道，可以从外面运送设备和专家进来，这都可能让哈马斯现在的武器装备水平比以前得到明显地提高，可以说是鸟枪换炮。”

本次突袭哈马斯的战术策略，也被外界所关注。起初，在无制导，高密度火箭炮与迫击炮的狂轰滥炸下，消耗以色列“铁穹”防御系统，与此同时，利用无人机穿插其中辅助精准摧毁以方雷达、坦克、无人哨戒机枪等高精军事装备，随后，通过陆海空看似毫不正规的渗透袭击了装备先进，与自己有着巨大装备代差的以色列，通过特制化战术打了一场非对称战争。

军事问题专家 萨苏：

“可能受到了俄乌冲突的启发，哈马斯在对以色列进行打击的时候，并没有采取正面硬抗的手法，而是有针对性地进行打击。比如说用火箭弹进行了饱和性地无差别攻击，都是利用了相对比较便宜，比较容易到手的武器，却采用更新的战法，使以色列方面遭到了较大的损失。”

当地时间7日晚间，以色列安全内阁批准允许内塔尼亚胡政府“进行可能导致战争的军事行动”。这被外界视为以色列向哈马斯正式宣战。接连几天，以色列空军对加沙地带展开了多轮大规模地空袭，地点包括住宅区、隧道、清真寺等，并打击了哈马斯武器存储和制造基地、指挥和控制中心等超过2000个目标。期间，有媒体报道，以色列军队在加沙地带疑似使用了国际法禁止的白磷弹。

根据视频显示，有疑似磷燃烧武器发射后爆炸，天空下起“火雨”，随后落到地面，引发地面建筑物爆炸。但联合国随后表示，并未收到有关以色列在巴以新一轮冲突中使用白磷弹的报告。10日，以色列国防部宣布，以军已经重新控制了以色列和加沙地带边界地区，以国防部长加兰特表示，加沙将为哈马斯此次袭击付出沉痛的代价，而这将改变几代人以来当地的现实状况。目前，他已下令全面封锁加沙地带。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这次也是称为以色列的‘911’，或者是以色列的‘珍珠港时刻’，以色列国防部长要通过这样的一个表态，传达震慑的声音，也表达以色列方面的愤怒。”

身在卡塔尔的哈马斯领导人之一哈尼亚在媒体上发表言论，呼吁巴勒斯坦人对以色列采取更多暴力行动。哈尼亚1963年出生在加沙，年轻时候就加入了哈马斯，2003年，他成为哈马斯的实际领导人，2006年，在巴勒斯坦举行的首次立法委员会选举中，出任巴总理。“阿克萨洪水行动”后，哈尼亚成为以色列暗杀名单上的重点人物。

军事问题专家 萨苏：

“现在以色列面对的对手哈马斯，包括它现在的领导人哈尼亚，都出生于这个地方的难民营。以加沙地带的巴勒斯坦难民营为发起点，加沙地带在以色列方面看起来就像是一段盲肠，现在大概是觉得到了割盲肠的时候了。”

Part.3

本次突袭以色列，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哈马斯这样一个被围困在加沙地带的激进组织，本身是没有军事实力跟以色列对抗的，在武器装备、兵力规模、战术布局等方面与以色列相比都相差甚远，那么，它为什么要发起这次突袭，背后又是谁在支持呢？

短短几天内，巴以双方超过两千人死亡，近万人受伤，超过20万人流离失所。这让人不免产生疑问，哈马斯本次对以色列大规模突袭的动机究竟是什么，而想要弄清原因就先要了解哈马斯的历史。

1987 年，巴勒斯坦第一次起义，反对以色列占领加沙和约旦河西岸，哈马斯由巴勒斯坦神职人员谢赫·艾哈迈德·亚辛创立，当时是穆斯林兄弟会的一个分支，它扛起了“武装反以、激进建国”的大旗。1997年10月，美国将哈马斯列为恐怖组织，原因是哈马斯多次使用炸药和火箭弹、自杀式爆炸以及绑架来瞄准以色列。2006年，哈马斯赢得了加沙选举，击败了仍控制着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主要政党法塔赫。

军事问题专家 萨苏：

“法塔赫和哈马斯之间，此前曾经为争夺权力发生过多次激烈的冲突。现在看起来，一方面是哈马斯认为目前法塔赫是不可能跟它走的。同时整个中东地区的和平进程又对法塔赫比较有利，对哈马斯相对激进的政策来说，相当于被逼到了决死的关头。”

宗教与领土的争端由来已久，但本次袭击，根据哈马斯下属武装组织卡桑旅的军事负责人在一份公开声明中的表示，这一行动是针对以色列对阿克萨清真寺的“亵渎”，以及“占领军对平民进行的数百次屠杀”。

阿克萨清真寺相关事件长期是巴以冲突的焦点之一，此前双方围绕阿克萨清真寺曾爆发过数次激烈冲突。2000年，以色列前总理沙龙强行登上阿克萨清真寺广场，引发第二次巴勒斯坦人起义和持续多年的巴以流血冲突。2021年5月，以色列与哈马斯爆发历时11天的军事冲突，阿克萨清真寺相关事件也是引发冲突的原因之一，今年5月，巴以在阿克萨清真寺再起冲突。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穆斯林三大寺，麦加、麦地那都是位于沙特阿拉伯的，排在麦加，麦地那之后的就是阿克萨清真寺，这三大寺可以说是阿拉伯世界，包括巴勒斯坦民众心中的圣地。这个阿克萨清真寺也是犹太教的圣地。”

中东问题专家 李绍先：

“宗教圣地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地方，或者说就是巴勒斯坦的底线，在这个地方的任何举动都会引发轩然大波。沙龙作为以色列重要的政治家，强行登上圣殿山，引发了巴勒斯坦人的起义，实际上也是和平进程的一个节点。现在的以色列人、以色列官员，包括国土安全部长，去圣殿山就像家常便饭一样，不断地挑战巴勒斯坦的底线。”

此前，2021年5月，巴勒斯坦人的愤怒因耶路撒冷巴勒斯坦社区的家庭被驱逐而达到沸点。在袭击发生前的几个月里，以色列军队和巴勒斯坦人之间的冲突不断增加。据联合国称，今年1月至9月期间，有227名巴勒斯坦人被以色列军队或定居者杀害，这一数字超过了2022年全年的数字。持续的冲突暴力事件以及对巴勒斯坦人的严厉封锁，导致紧张局势不断恶化。一度处于边缘地位的犹太至上主义者和定居者领导人在总理内塔尼亚胡的极右翼政府中获得了关键职位，也进一步加剧了紧张局势。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内塔尼亚胡政府的极右翼势力上台之后，推进的反巴勒斯坦人、反穆斯林政策，让穆斯林的权益受到了进一步地压缩。哈马斯必须要予以反抗，必须要通过武力唤起国际社会，包括阿拉伯世界的支持和更大的同情。可以说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哈马斯发起‘阿克萨洪水’的一个重要诱因。”

让哈马斯孤注一掷的原因，除了内部因素和以色列政府的高压政策外，阿拉伯世界逐渐承认以色列的进程，也是哈马斯不希望看到的场景。本次冲突前，以色列正与沙特阿拉伯就双边关系正常化进行谈判，对于巴勒斯坦人特别是哈马斯来说，或许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消息。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如果以色列与沙特进一步建交之后，会有更多的阿拉伯国家加入到与以色列建交的行列。这让哈马斯更加担心，它要通过一个行动来震撼阿拉伯世界，要提醒它们的政府不要忘了巴勒斯坦问题还是依然存在的；不要忘了这么多的巴勒斯坦民众，这么多的阿拉伯兄弟还在遭受以色列残酷地压制。”

之所以哈马斯能够突袭以色列，另一个被外界诟病的原因是以色列的情报系统的缺失。作为全球四大情报机构之一，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以迅速、准确，高效率闻名。但在这次哈马斯发动的突袭中，以方的情报机构却似乎处于瘫痪状态，有媒体对此评论：这是几乎没有先例的失败。哈马斯如此规模的行动显然需要数月的准备，但以色列情报部门却没有看到任何进展。

中东问题专家 李绍先：

“哈马斯制造的烟雾迷惑了以色列，因为这两年来，哈马斯没有和以色列发生大规模的冲突，所以给以色列造成了一个错觉，就是以为哈马斯服软了，哈马斯害怕打击，害怕报复，这麻痹了以色列。”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最重要的就是隐蔽性、突然性，因为哈马斯知道力量悬殊很大，所以说严格控制了执行范围，就连参加袭击行动的哈马斯的武装分子参加训练了很久都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另一方面，他们采取了传统的通讯手段，人与人之间当面传达口信或者手写信息，而不是用电子通讯，这又极大地迷惑了以色列的情报部门。”

参与行动的巴勒斯坦伊斯兰圣战运动组织表示，发起这一行动还有一个原因是针对以色列关押的“数千名巴勒斯坦人”，希望行动中的以色列俘虏可以成为交换的筹码。

在以色列多轮空袭后，哈马斯发出警告称，如果以色列不停止袭击加沙地带的安全屋和杀害平民，人质的命运将受到威胁。

中东问题专家 李绍先：

“在以色列监狱内，至今关押着至少5000名巴勒斯坦的囚犯，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哈马斯圣战组织的武装人员，营救这些人一直是哈马斯圣战组织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军事问题专家 萨苏：

“把以色列的战俘作为人盾，这样的话在以色列袭击加沙地带的时候，肯定会投鼠忌器。因为以色列是一个非常顾及民间舆论的国家，对于这么多被俘的民众置之不理，直接发动进攻的话，有可能会对以色列政府造成巨大的舆论攻击，这也不是内塔尼亚胡希望看到的，这一点也被哈马斯拿捏得很死。”

Part.4

有媒体认为，仅凭哈马斯一己之力很难组织这种大规模的攻击，西方普遍猜测有外部力量协助，美国国务卿布林肯表示，目前没有找到伊朗直接参与哈马斯此次袭击行动的证据。但伊朗多年来一直在为哈马斯提供支持。此前，哈马斯发言人哈马德表示，该组织在发动突袭时得到了盟友伊朗的支持。

军事问题专家 萨苏：

“目前哈马斯自己称是得到了伊朗的支持，并且是伊朗帮助它培训人员的，但伊朗现在拒不承认。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除了伊朗似乎在中东地区也没有其他国家有能力向哈马斯提供如此强大的军事支持。”

随着突袭事件持续发酵，哈马斯的态度也出现了转变，毕竟，在外界看来这是一次“以卵击石”的行动，10月10日，哈马斯一位高级官员马尔祖克在接受半岛电视台电话采访时，被问及哈马斯是否愿意讨论可能的停火，马尔祖克称哈马斯对“此类事情”和“所有政治对话”持开放态度。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 钱峰：

“哈马斯内部可能有一部分势力担心以色列此次会以更加凶猛的手段进行报复，无论是对哈马斯整个组织也好，还是巴勒斯坦民众也好，都会造成更大的伤害。特别是已经让世界看到了哈马斯的力量，让世界更加地重视巴以问题，它觉得也可以见好就收，转为停火谈判。”

中东问题专家 李绍先：

“有的人说以色列会不会把哈马斯连根拔起，如果能连根拔起的话，它不会等到现在。”

数十年来，巴以冲突持续不断，已经成为了困扰着世界和平、引起大国纷争的永久性难题，而战争的背后折射出的，是无数人颠沛流离，失去家园与亲人的悲伤与绝望。

哈马斯的铁拳打向以色列时，以色列正沉浸在对哈马斯的优越感中，沉浸在因为美国的协调可能与阿拉伯世界实现和解的期待中，而现在，这些都加倍地转化成仇恨。本就处在强硬右翼政府统治下的以色列，誓言血洗加沙，彻底铲除哈马斯。美国支持的军火已经源源不断地抵达以色列，仇恨拉满，危机升级，谁能保护无辜平民免于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