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专稿】大坑火龙文化馆:一个名为“家”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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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荆专稿】大坑火龙文化馆:一个名为“家”的约定

舞火龙,香港独特的中秋习俗。与传统的舞龙不同,舞火龙是在龙身上插满点燃的长香,穿行大街小巷,与市民同庆。2011年,香港的大坑舞火龙被列入第三批中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22年,大坑火龙文化馆建成,成为香港首个历史建筑活化与非遗项目相结合的展馆。疫情三年,舞火龙停办三年。今年中秋,火龙将再度重现。当龙身重燃、锣鼓再起,天下人齐赴的,是一个名为“家”的团圆约定。

| 本刊记者 黄钰洁

火龙初起:传承百年的守护

相传在1880年中秋前夕,台风过境香港岛的大坑村,后村出现一条巨大的蟒蛇。经村民合力,蟒蛇终被打死,但在第二日,蟒蛇的尸体不翼而飞。随后村内暴发瘟疫,多名村民染病身亡。有传闻此蟒蛇为龙王之子,特意降疫报仇,村民惶惶不可终日。后一名老村民声称得到观音菩萨托梦,需在中秋节连续三晚舞动火龙绕村游行,同时燃放爆竹,便可驱走瘟疫。此法奏效后,村民每年都扎制火龙在村内街道巡游,以保合境平安。此后,舞火龙这一活动便成为香港独特的中秋习俗,除在战争时期停办3年外,百年来从未缺席。

2020至2022年,受新型冠状肺炎病毒疫情影响,大坑舞火龙活动再次停办,至2022年6月,大坑火龙文化馆开幕,火龙才重现人间。今年,随著疫情平息、市民生活复常,舞火龙终将在中秋节再度举办。为获得大坑舞火龙的更多资料,记者前往位于铜锣湾书馆街12号的大坑火龙文化馆,一览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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锣鼓声下,近300人舞动著共插有约一万两千支长寿线香的巨大火龙,与由男女小童所组成的纱灯队,共同循顺时针方向穿梭于大坑一带的大街小巷中,所到之处人声鼎沸,气势十足、热闹非凡(图:香港特区政府新闻处)

文化馆面积不大,其中,以50%比例缩放的火龙龙头及展示舞火龙中“起龙”阵式的迷你模型最为引人注目,辅以馆内播放的介绍影片,生动再现了仪式开始时,火龙初起的热闹景象:

每年7月,大坑坊众福利会会组织街坊、游客共同重新制作火龙。火龙总长67米,由龙头、龙尾及31节龙身组成。龙头及龙尾的骨架先由藤枝屈成雏形,再用铁线于藤架上扎上一层厚厚的珍珠草而成。其中,龙头的眼睛由手电筒组成、龙嘴由铁片绘制、舌头则为漆红的钢片,龙须则用约70厘米长的榕树气根扎成。单龙头一节插满长寿线香后,即重约45公斤,需要由8至10位健儿接力交替舞动。两颗舞龙所用的龙珠则以沙田柚为核心,插满线香制成。待到农历八月十四日晚,大坑居民则会在供奉观音的莲花宫内,为火龙进行点睛开光仪式:总指挥会以客家话在莲花宫主持拜神仪式,参与舞龙的健儿相继在庙内上香,祈求舞过火龙后,合家平安、丁财两旺。接著,新龙会被运至安庶庇街,由总指挥主持“起龙”仪式,在对火龙簪花挂红、并在火龙前参拜后,“舞火龙”便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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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火龙中“起龙”阵式的迷你模型

随著节节龙骨升腾,一条由线香点燃的火龙便“活”了过来。锣鼓声下,近300人舞动著插有约一万两千支长寿线香的巨大火龙,与男女小童所组成的纱灯队,共同循顺时针方向穿梭于大坑一带的大街小巷中,所到之处人声鼎沸,气势十足、热闹非凡。巡游期间,火龙队会将火龙身上烧剩的香派送给市民和游客,意为分享福运。自2010年起,火龙更会在中秋当日晚10时左右,舞至邻近的维多利亚公园中秋彩灯会,与更多市民同乐。农历八月十六日,舞火龙则会以反时针方向围绕大坑区舞动一周,名为“行大运”。完毕后,火龙则会被运至铜锣湾避风塘,并被抛进海里,以示“送龙落海龙归天”。如今,为符合现代社会要求,主办方会安排艇家立即把火龙从海中捞起,以免火龙阻碍船只航道、污染海面。

——为我们讲述这段历史的,正是文化馆展览影片里的大坑舞火龙传承人及已故总指挥陈德辉。20岁接棒总指挥,这位老人一舞就是半个世纪。大坑舞火龙,也正是在陈德辉的推动下,逐渐为更多人所知:2011年5月23日,大坑舞火龙被列入第三批中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7年,列入香港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2019年,获国家文化和旅游部列入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优秀保护实践案例,肯定香港对大坑舞火龙的保护和宣传工作;2022年6月,大坑火龙文化馆开幕,成就了香港首个非遗和历史建筑相结合的项目。如今,斯人已逝,但文化馆内却依然播放著他的影像,向叩开历史门扉的每一位路人,眼带笑意又自豪地讲述著这段历史。据大坑火龙文化馆工作人员介绍,今年的中秋舞火龙活动将由大坑坊众福利会与文化馆合作举办,大坑坊众福利会副理事张国豪将接任成为大坑舞火龙的传承人和总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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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能体现这一精神的,则为舞火龙表演中名为“喜结龙团”(俗称“打龙饼〞)的阵式。文化馆中,亦有展示该阵式的缩略模型。这一阵式需由三百多位舞龙健儿交替手持竹竿,合力将二百多尺的火龙绕成一团舞动,寓意一团和气(本刊记者 黄钰洁 摄)

火龙初起,便传承百年舞动至今。它最早源于大坑居民的守望相助,又作为大坑居民共同的成果,被一代代人传承至今。当火龙再度在黑夜里被点亮、被舞起时,被守护、被庇佑的,不仅是火龙光芒下的社区居民;火龙其本身,亦是跨越百年的人们携手共同传承、守护的成果。

喜结龙团:游子的接力重聚

舞龙一次,便需300健儿,这对于仅仅是大坑区内的街坊组织与非盈利机构的舞火龙主办方——大坑坊众福利会来说,并非易事。因此,与其他需要科班出身的非遗传承项目不同,大坑舞火龙仿佛将“天下一家”的概念发挥到了极致:

大坑舞火龙的参与者完全对外公开报名,除了大坑本地居民外,常常也有外国游客进入到筹办舞火龙所开设的培训课程中,一同参与舞火龙全程。陈德辉生前曾说:“虽然有部分街坊已经迁往其他地方,依然会回来参加舞火龙活动。以前搬离大坑社区的街坊,在中秋节也会回来取火龙身上龙头香,或是带龙饼、香枝回家;年老的人舞不动了,就会回来和老前辈聚旧、和旧街坊闲话家常;年轻人也很乐意回来继续舞火龙。”这一完全向外开放的舞火龙培训课程,不仅将这一技艺传承了下来,也邀请了世界各地的人一起加入至大坑这一大家庭中:对于外来人来说,即便身处异乡,也能在此体验到大坑社区“家”的氛围;而对于由大坑搬迁出去的原居民来说,这一开放的培训课程则意味著:“无论你在哪,大坑的家门永远向你敞开。一年一度的中秋节,我们就在这里;一年一度的舞火龙,也就在这里,等你们来看”——即便跨越时间、跨越代际、跨越距离、跨越沧海桑田的城市变迁,这一约定依然生效。

最能体现这一精神的,则为舞火龙表演中名为“喜结龙团”(俗称 “打龙饼”)的阵式。文化馆中,亦有展示该阵式的缩略模型。这一阵式需由300多位舞龙健儿交替手持竹竿,合力将200多尺的火龙绕成一团舞动,寓意一团和气。然而,这一阵式并不如看上去的那么简单。火龙身上的每段线香长达45厘米,几近成年男子半臂距离。在舞动的过程中,溅落的烫人香灰、弥漫的呛眼烟气、越发沉重的龙身,都对舞龙健儿维持阵式提出了巨大的挑战。八步一接棒,十步一换人,如此高频率的接棒与换人却从未引起表演的阻塞和中断。相反,在一高一低、一起一落的舞动龙头和竹竿撑起又落下的瞬间,总会有一双手稳稳接过前人的重担,带著满身的香灰和飞溅的烟火,毫不犹豫地舞下去、舞下去、舞下去。

正如香港科技大学人文学部的廖迪生教授所说:“大坑居民将一个来自不同地方的客家人所创立的地方文化传统发扬光大,舞火龙成为建立地方认同、团结社区的集体活动。在都市化的过程中,人口流动,邻里关系被破坏,在香港寸金尺土的都市环境中,维持传统活动,尤为困难。大坑舞火龙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成功例子。”

大坑火龙文化馆:

社区共融互助的实物凝聚

而这一邻里凝聚合力的精神,也体现在大坑火龙文化馆的筹建过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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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坑火龙文化馆地下展览厅及以50%比例缩放的火龙龙头

馆内保育的石碑,讲述了这一建筑的前身历史:位于大坑书馆街12号的大坑火龙文化馆,前身为1909年晚清时期由当地居民捐助创立的孔圣义学,大坑及附近的贫穷子弟均可到义学读书。日占时期,校舍遭到破坏,义学被迫停办。大坑坊众福利会遂于1949年捐助重建义学,继续办学以造福失学儿童。重建后,这一建筑一直用作教育用途。大坑附近街道均以政府官员命名,唯这一建筑物前的街道被命名为“书馆街(School Street)”,更显示出这一学校在邻里间的重要意义。

2010年12月,书馆街12号获古物咨询委员会评为三级历史建筑,并在2013年被政府纳入第四期活化历史建筑伙伴计划,邀请非牟利团体申请活化并使用。2015年6月,大坑坊众福利会成功获批把这座三级历史建筑活化成大坑火龙文化馆。经历建筑顾问招标、设计方案、政府部门与委员会审批、承建商招标,活化工程最终于2019年11月正式开展。2022年,大坑火龙文化馆正式开幕。

活化后的建筑面积并不算大,占地面积约131平方米,总楼面面积约338平方米。这幢仅3层的建筑物外观采用简约现代主义风格,强调功能性及实用性,大坑坊众福利会为街坊性组织,人力物力均有限,而大坑火龙文化馆采取的是社会企业运营模式,需自负盈亏。因此大坑火龙文化馆则兼备了多种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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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同馆内“倡建大坑孔圣义学碑记”上所写,大坑 “后之学者须念遗泽”义学的教育精神、社区的团结互助精神被代代相传

除前文所提及的大坑舞火龙专题展览、介绍建筑本身历史的纪念“孔圣义学”创立的石碑外,地下层的影视区也会在每天的上午11时至下午5时,每小时播放介绍大坑客家村演变历史、建筑物本身历史、大坑舞火龙历史等的宣传片,并设有纪念品店,销售与舞火龙和客家文化相关的产品。大坑火龙文化馆还推出了预约免费导览团的项目,为游客提供更深入生动的讲解,体现了大坑社区对舞火龙这一传统习俗的珍视与保护。建筑物一楼,则被活化为客家文化主题餐厅,将非物质文化精神融于置景与餐饮之中,不忘大坑社区之客家村的文化根源。二楼则保留作为多用途空间,以便开展社区内教学、工作坊、讲座等多种小型活动,继“孔圣义学”之精神,不仅为大坑社区居民,也为更多的市民提供了新的活动“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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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坑火龙文化馆外貌

从晚清时期“孔圣义学”的社区居民凝力互助,到现今的大坑火龙文化馆,正如同馆内“倡建大坑孔圣义学碑记”上所写,大坑“后之学者须念遗泽”,义学的教育精神、社区的团结互助精神被代代相传——正似文化馆外墙顶部那颗象征著火龙戏珠的龙珠,在一众居民楼中和谐又独特,像一束永远升腾、永不结束、永远灿烂的烟花。

人们看舞火龙时,是在看什么?

舞火龙的魅力到底是什么?竟使人们跨越时间、跨越地区,不计时间成本、不惜物质代价,年年相聚、年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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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火龙之于大坑,正像一个延续了百年的“约定”(图:香港特区政府新间处)

在参观大坑火龙文化馆的过程中,我一直带著这个问题,观察每个细节,意图找到答案。而最终,当我看见馆内展览影片中,已故传承人陈德辉在讲起街坊关心文化馆建设脸上带著的骄傲时;看见他介绍舞火龙传统眼神里流露出的自豪时;看见舞火龙尾声,舞龙队和坊众们一同看著升腾的火龙、空中的圆月,带著笑意喊出的那句:“庆团圆,大团圆,中秋之夜人月两团圆”时,我找到了答案:

舞火龙之于大坑,正像一个延续了百年的“约定”——操办舞龙的老一辈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社区里的每一个或远游、或坚守的成员:“我会在,欢迎你回来”;而大坑,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世界:“我会在,欢迎你来”。

大坑火龙文化馆,正是这一“约定”的实体化。无论风吹雨打、时代变迁,它就伫立在书馆街的12号,就算经历战争摧残,也会再次重建,如港湾里的一座灯塔,告诉人们:

“这里是家。随著都市化发展和时代变迁,人们四海为家。

但当火龙身上的长香再度被点亮,人们对酒赏月,千里婵娟,天下又何尝不是一家?”

它是一个约定、是一种无言的默契,是一个社区家文化的具体体现。

而这种团圆、家的意象,正是中华传统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图片除署名外均由大坑火龙文化馆供图,本文发布于《紫荆》杂志2023年9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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