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重庆宠物绝育手术集体涨价，行业协会统一定价，律师：极可能构成垄断

近期在重庆，宠物绝育手术价格普遍上涨。

有多家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告诉红星资本局，这是由重庆市宠物诊疗协会统一规定的价格。

该协会会长张月星告诉红星资本局，在过去较长一段时间内，这一行业走入了死胡同，从业者陷入无序的自发降价状态，公猫、公狗的绝育手术套餐团购价甚至能低到88元、99元，此次是由各家宠物医院自发地进行价格调整。

不过，红星资本局多方采访发现，在涨价的背后，多位从业者认为，重庆市宠物诊疗协会已经沦为了某家宠物医院企业的傀儡，此次调整符合的是该企业利益。

另有来自广东晟典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告诉红星资本局，该协会的做法极有可能构成垄断行为。

重庆宠物绝育手术价格普涨

宠物医院：由协会统一规定价格

“之前看的公猫绝育198元，今天去看同一家医院要398元了。”

“猫绝育怎么变这么贵了？之前200元，现在400元。”

日前，社交平台上有多名网友吐槽称，重庆市宠物医院的绝育手术普遍涨价，同一家医院涨价前后的价格差在200元左右。

网友讨论绝育手术涨价 截图自小红书

一名养宠人告诉红星资本局，今年端午节前，某宠物医院曾告知他做绝育手术的价格约500元（母猫）；但现在，该医院称全重庆要统一定价，母猫的绝育手术价格上涨至698元。

红星资本局从多方综合了解到，过去在重庆，公猫、公狗基础绝育手术的价格多在200元以下，而母猫、母狗的基础绝育手术价格往往在300-500元区间。

（注：一般来说，母猫、母狗的绝育手术相对复杂，需要打开腹腔，所以，母猫、母狗做绝育手术的价格通常比公猫、公狗更贵。）

而现在，红星资本局通过美团综合整理发现，重庆多数宠物医院推出的绝育套餐只有四种，且集中在某个价位区间，相较过去普遍上涨了200元左右，如下图所示。

美团上的四种绝育手术套餐价格

8月3日，红星资本局先后联系了重庆三家宠物医院，这三家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都确认宠物绝育手术价格上涨， 并表示“这是由协会统一规定的价格。”

上述这些工作人员所指的协会，指的是重庆市宠物诊疗协会。

天眼查APP显示，重庆市宠物诊疗协会是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机关为重庆市民政局，成立登记日期为2020年12月29日，法定代表人为张月星。

宠物诊疗协会说法：

避免行业恶性竞争，价格一刀切

8月4日，重庆市宠物诊疗协会的会长张月星向红星资本局强调称，这不是协会强制要求的，而是各家宠物医院自发地进行价格调整，只是由协会帮助实现统一调价的目的。

张月星称，在过去较长一段时间内，宠物诊疗行业走入了死胡同，从业者陷入无序的自发降价状态，公猫、公狗绝育手术套餐团购价甚至能低到88元、99元。

张月星告诉红星资本局，宠物医院把绝育手术的价格设置得如此低，是想亏本引流，以此包揽该宠物未来可能产生的治疗，“但大家都想引流的时候，就都引不了流。”

某宠物医院院长李光（化名）也告诉红星资本局，他们此前做低价团购主要是为了引流。

以公猫、公狗为例，李光称，他们推出的绝育手术价格最低曾到398元（含生化检查），核算上房租、水电、人工等成本，费用刚好持平，不亏也不赚，“我们不指望绝育挣钱，主要是靠一些其他医院无法做的项目挣钱。”

在李光看来，提高绝育手术的价格是好事，可以避免行业内的恶性竞争，但现在协会进行“一刀切管理”，只允许推出四种绝育套餐的团购产品。

“有客人把宠物当家庭成员对待，很重视做绝育手术。”李光称，他们医院超过1000元的绝育手术套餐团购也卖得比较好，包含了心超等更高端的检查，但协会现在也不允许上。

对此，协会方面给予李光等人的解释是“（套餐太多）不好监管”。

“我们当时提出，能不能把这些高端的检查也做成团购套餐，另外定个价格，我们明码标价，但是协会好像不太关心我们提的这个建议，就只让上这四个套餐。”李光对红星资本局说。

对此，张月星对红星资本局回应称，“这是（各家）医院院长商量的结果。”

行业协会被企业操纵？

回应：无稽之谈，调价是自发讨论

一刀切式的规定、只允许上四种绝育手术套餐团购，也让一种未经证实的说法在行业内流传甚广：作为协会的会长，张月星还在瑞鹏任职，协会的行为实际上代表了瑞鹏的利益。

瑞鹏，指的是新瑞鹏宠物医疗集团有限公司（下称“新瑞鹏集团”）。

据公众号“新瑞鹏宠物医疗集团华西中心”，张月星是重庆市协和动物医院的创始人。2021年4月14日，双方进行签约，重庆市协和动物医院全面加入新瑞鹏集团。

8月4日，张月星向红星资本局确认，其已加入新瑞鹏集团工作。

图据公众号“新瑞鹏宠物医疗集团华西中心”

红星资本局注意到，新瑞鹏集团曾在新三板挂牌，简称为“瑞鹏股份”，后拟赴美上市，并在今年3月14日更新过招股书，但目前未有更多的动静。

招股书显示，2020年到2022年，新瑞鹏集团的收入分别为30.08亿元、47.84亿元和57.40亿元；但公司连年亏损，净亏损分别为10.00亿元、13.11亿元、14.17亿元。

李光告诉红星资本局，行业内有人猜测称，是因为新瑞鹏集团融资困难，所以想把其他宠物医院做绝育手术的价格也拉到与其统一水平线上，以此增强新瑞鹏集团的竞争力。

对此，张月星回应称，这是无稽之谈，他没有在新瑞鹏集团管理层任职，只是一名医生，“我们（协会）考虑的是整个行业的发展，价格调整是这些医院的院长自发讨论的结果。”

另外，红星资本局致电新瑞鹏集团的证券部，当问及协会相关情况时，其证券部的工作人员表示，一切以交易所披露的信息为准。

律师解读

协会行为极有可能构成垄断行为

有网友在社交平台上称，“《反垄断法》不是摆设，汽车工业协会发布不允许随意降价的声明已经删除条款了。”

此前，中国汽车工业协会组织16家车企联合签署承诺书，其中包含“不以非正常价格扰乱市场公平竞争秩序”等内容；而后，该协会再发声明称，该条款涉及“价格”表述，表意不当，有违《反垄断法》精神，将把该条款从承诺书中删除。

那么，重庆市宠物诊疗协会组织多家宠物医院涨价的做法是否违反《反垄断法》？

根据《反垄断法》规定：

——禁止具有竞争关系的经营者达成如固定或者变更商品价格的垄断协议；

——行业协会不得组织本行业的经营者从事本章禁止的垄断行为。

广东晟典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律师黎永绿告诉红星资本局，各家宠物医院是具有竞争关系的经营者，该协会组织各家宠物医院统一涨价属于形成类似固定或者变更商品价格的垄断协议，“该协会的行为极有可能构成垄断行为。”

黎永绿还对红星资本局分析称，一旦被认定构成垄断行为，协会会被反垄断执法机构责令改正，可以处300万元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机关可以依法撤销登记。

泰和泰律师事务所律师黄春海也告诉红星资本局，通过行业协会确定统一的价格，这可能构成了横向垄断协议。

所谓的“横向垄断协议”，即指具有竞争关系的经营者之间达成的排除、限制竞争的协议，如，固定或者变更商品价格。

如果协会的初心是避免恶性竞争、让价格回归理性区间，这是否可以排除认定垄断？

广东晟典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马欢向红星资本局表示，这不属于可以排除认定垄断的情形。

“法律规定可以排除的情形认定依据之一，是他们达成的协议不会严重限制相关市场的竞争，并且能够使消费者分享由此产生的利益。”马欢对红星资本局说，行业协会撮合大家统一调价，有操纵市场价格嫌疑，损害其他经营者或者消费者的合法权益。

另外，对于协会所说的“监管”，马欢明确告诉红星资本局，行业协会属于社会团体，它的权力主要体现在行业自治自律，引导行业依照法律、法规及其章程开展活动。而监管权是法定权力概念，需要法律明确授权或依法享有相关职权的政府部门再委托授权行使，不能自行创设。

红星新闻记者 杨佩雯

编辑 余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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