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哄跳楼者“不跳不是人”，为何没有追刑责？

6月29日17时许，一名24岁男子在苏州某高层建筑欲轻生。沈某途经事发地，现场起哄，发表怂恿跳楼等不当言论，造成不良社会影响。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相关规定，沈某已被依法行政拘留。本案悲剧的酿成，当事人的经历无疑是重要肇因，倘若不是围观者的嘲笑和怂恿，或许事情会有另一个结局。有些自杀者最初意图未必是自杀，然而围观者的起哄无疑加剧和推动了自杀者的轻生行径。从这个角度说，围观者的起哄，实质上是一种支持和鼓励自杀的行为。

沈某起哄“不跳不是人”，寻求刺激、发泄情绪，此行为极其不当，涉嫌违法。有网友认为，应以故意杀人论罪。但是，沈某此举与当事人跳楼难以建立刑法上的因果关系，也因此难以追究刑责。杀人行为，是指非法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如果站在高楼边缘徘徊的青年男子并无自杀意图，而行为人教唆使得其产生自杀意图并且决定实施犯罪，那么行为人构成故意杀人罪的教唆犯。

具体到本案中，由于欲跳楼轻生者和现场围观群众隔着较远距离，现场有人起哄“不跳不是人”这一话语，是否被欲跳楼轻生者听见还存在疑问。此外，起哄的行为距离逝者跳楼的时间较长，无法判断起哄行为对逝者跳楼行为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因此，就起哄的围观者来说，其虽然自身行为有失，但从现场视频来看，其更多的是出于寻求心理刺激，甚至是哗众取宠，逝者的死亡则与其行为无法律上的因果关系，无法追究其刑事责任和民事责任。即只有证据足以证明跳楼轻生者受到唆使或者获得帮助，行为人才可能构成教唆犯、帮助犯或者间接正犯。因此，需要明确的是，本案中的逝者系跳楼身亡，在无证据证明系他杀的情况下，该案本身就不是刑事案件，因而也就不存在追究刑事责任的问题。

然而，起哄者沈某的行为涉嫌寻衅滋事，可对其治安处罚。寻衅滋事，是指在公共场所无事生非、起哄闹事，造成公共场所秩序严重混乱的行为。在该男子想要跳楼轻生的时候，倘若本案中沈某起哄喊“不跳不是人”的行为，影响公共场所秩序导致严重混乱时，那么就构成寻衅滋事行为，行为人应当承担拘留、罚款等行政处罚。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六条规定，有寻衅滋事行为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一千元以下罚款。

“其实，则趁队起哄之士，今年也和去年一样，数不在少的。”鲁迅这句话放到今天依然适用，围观起哄甚至怂恿者永远不缺。每一个绝望的人站上高楼，总能吸引来楼下仰着脑袋此起彼伏的起哄。

目前在我国，一般性围观起哄行为还不属于违法犯罪行为，只被认为是一种道德缺失行为，给予的也只是道德谴责。但围观者实施怂恿、刺激行为一旦逾越法律边界，则可能承担法律责任，甚至构成犯罪。在本案中，倘若沈某的话语可以被定为侮辱性言语，其公然败坏他人名誉的行为，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之规定，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构成侮辱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但是就目前情况来看，沈某的行为难以被定性为犯罪行为。

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在诸如此类事件中，如果现场围观者皆持看客心理，这种冷漠无疑会蔓延，最终酿成的悲剧无疑会深深印在每个人内心深处，不利于营造和谐互助的社会氛围。

红星新闻特约评论员 金泽刚（同济大学法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