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晶
我家在北方。小时候觉得几千年前因为离的太远屈原的悲伤并没有渗透进这片土地，导致我们这里的端午节过得很简单。省略了一切纪念活动，只剩下团圆这一直白的期待。
我们那边没有赛龙舟，没有雄黄酒，也没有艾草可以挂。有关端午的习俗大多是我从书上学来的。唯一有的仅仅是吃粽子，大多数人家并不包粽子。快到端午时集市上会有几家卖芦苇叶，但是买的人很少。奶奶偶尔会买。奶奶是很期待过节的，每年过节都会准备很多。大概是因为过节意味着团圆和陪伴，家人们即使没有假期也是要回家吃团圆饭的。
奶奶会提前买回包粽子的芦苇叶和江米。将今年的新叶和去年吃完粽子保存下来的旧叶泡好，又把江米洗干净泡好。但是并不自己包粽子，而是等大家回来后一起包。
村子远离市区，没有聒噪的吆喝和流动的车行。一点点下坠的夕阳默默替代远逝的烈日，一切安静的仿若死亡只等着那一声热烈的：“妈，我们回来啦！”
在家里，数奶奶包粽子最好。又快又大，一个个粽子有棱有角，馅料满满还不漏出一点。“包粽子要先放大枣防止江米从芦苇叶围成的小孔漏出去，然后添江米，中途再放两颗枣，让甜味更均匀。系粽子的绳子也有讲究。”奶奶边说边做，让我照着学。
那时候家里还有灶台，奶奶把包好的粽子放进锅里，密密麻麻地铺上一层又一层。添水，盖锅盖。一把一把柴火塞进去，火舌就会从灶台中探出来，拼命去舔一舔锅中的美食。没人离开，大家都拿个马扎在厨房外等待，谈论着家里的趣事或是逗逗小孩。这个过程是很暖和的。厨房里烟雾和水汽塞满整个屋子，然后从烟筒、门缝，窗户缝中溢出来。慢慢整个院子里都是包着水汽的欢笑了。
我最特别的一年端午是因为奶奶给我包了一个‘荷贝儿’。那是在中午，阳光依着窗子的形状洒进来落在地上，像大块的金子。我和奶奶在床上躺着晒太阳。
奶奶突然说：“早些年过五月节，我都给你爸爸和姑姑缝‘荷贝儿’，每个人都要缝一大串，挂在腰上、嘎着窝上，再让他们到处跑着玩去。那是保平安的，还要系五彩线。”
“为什么要用这个保平安呢？”我好奇地问道。
“五彩线带来好运，祛除晦气。那时候家家户户的孩子都挂一大串。平安了才能团圆啊。”
我从来没有一大串的‘荷贝儿’，也没有五彩线可以戴。很是羡慕和好奇，就央求奶奶给我也做一个。很小一块布，在奶奶手里翻转起来，最后成了一个说圆不圆说方不方的小东西。我还找了五色的彩线系在上面。可惜的是，以后再没人提到系‘荷贝儿’这种风俗，网上也搜不到相关的信息。有的地方会系荷包，可是这两个长得却很不一样。我有了如同鲁迅先生对猹这一生物的迷茫，但也觉得自己有了极特殊的祝福。
当时谈论起来奶奶说以前还会喝一点雄黄酒，是为了辟邪除灾、平安过日子。我不喝酒，对这个一点也不好奇。只是渐渐明白，所谓因为太远渗透不进这片土地的悲伤是不存在的。每年的回家路和团圆饭都是过去千百年时光养成的习惯。古人的痛苦、惋惜、思念正以风土人情的方式展示在今人面前，带给我们古老的祝福。而我们的幸福，约定俗成的以团圆的方式展现出来。
以前不觉着怎么样的，现在想想就很可贵。现在，记忆中的奶奶正坐在马扎上摇着蒲扇，身后放着满满一盆的江米和芦苇叶。笑着说:“回来啦。”
本文内容由作者提供。“亲近传统 重建斯文”华语创作有奖征集活动得到太月香学、状元台茶叶、贵龙森宝、花宝峰业、岳麓书社、浙江人民出版社、邵雷剪纸等合作伙伴大力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