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学者：人口红利很重要，但做不到这点，红利就无法释放

核心提要：

1. 4月19日，联合国预估印度人口将在今年年中超过中国，成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此前联合国曾在14日宣布印度人口成为世界第一。印度学者辛格认为，此事早在印度人的意料之中。

2. 辛格认为，印度作为一个年轻的国家，有非常大的经济潜力。如果政府能够进行各方面的改革，印度有机会与中国、美国或世界上任何国家掰手腕。虽然印度人口普查迟迟未能进行，诸多数据缺失，但辛格依然认为，印度年轻一代的力量可以助力印度经济发展。

3. 面对印度在教育等方面面临的问题，辛格指出，印度已经在疫情期间尽力推行线上授课等举措，但是受限于经济及技术水平，印度已没有办法做得更多。

4. 印度在人口政策上也有亮点值得其它发展中国家学习：针对国情的宽松的计划生育政策；设法提高人民生活水平，降低贫困率和文盲率。这一切的改变都将为印度经济发展铺平道路。

对话丨屈功泽

编辑｜高明琨

印度人口世界第一在“意料之中”

《凤凰大参考》：印度人口已经超越中国成为了世界第一。作为一名印度学者，您怎么看待这则新闻？会觉得惊讶还是意料之中？

辛格： 哦，这绝对是不足为奇的事情。 事实上，自2000年以来的那几年，印度人口成为世界第一就已经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如果你看一看来自世界各地的报道，你会发现很多国家的新闻都在说，更加现代的家庭组成方式在流行，它们的人口出生率在下降，所以印度人口成为世界第一并不奇怪，这是预料之中的。

而从另一方面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世界大部分地区的人口又都在增加，这也是战后的一种常见现象，印度人口也在增加，所以（印度人口成为世界第一）并不让我惊讶。

▎联合国人口基金（UNFPA）发布的《2023 年世界人口状况》（State of World Population 2023）报告显示，印度人口总数达到了14.286亿，超越中国成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

《凤凰大参考》： 我们知道这一次联合国公布的印度人口数据并没有人口普查作为支撑，仅仅是一个估算。您觉得印度的人口结构健康吗？为什么印度仍然没有进行人口普查？

辛格： 这 个问题很有趣 。 即使是印度政府由于人口普查的延迟而尚未宣布数据，但我想，从你提的问题中也可以看到，大家都了解了（印度人口成为世界第一）这个事实。 我认为印度的人口结构很健康，印度也被称作“年轻的国家（Young Nation）”。

至于印度政府为什么没有进行人口普查，我想这个问题应该由政策制定者来回答，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我想，印度政府一定会看到这个事实对于经济增长的重大影响，在未来几十年里，我们就将会看到人口成为世界第一，对于印度的经济的重大影响。

▎印度工厂现代化的流水线上正在生产摩托车。图源：路透社

印度年轻的人口结构能为经济发展带来什么？

《凤凰大参考》：但是我们看到过一些报道说，印度也有人口老龄化的问题。

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在之后或者未来几年可能会成为一个被讨论的话题，不过目前我们还是应该着眼于现在的情况。或许到了那个时候，印度会向日本这样，有着人口老龄化问题的国家吸取经验。

《凤凰大参考》：那么您如何定义人口红利？您认为印度的人口红利状况怎样？在成为世界人口第一大国之后，印度的人口红利会助力印度经济的发展吗？

辛格：我想，人口红利是经济增长的一个方面，因为当劳动年龄人口（independent population）数量高于非劳动年龄人口（dependent population）时，人口红利就会增加。 而在印度，我们知道，情况一直如此。 有很多关于人口红利的案例研究，在东亚、西欧、北美和拉美，印度也是一样。

但是在刺激经济方面，我想说，经济增长还是完全取决于政府提供适当的政策环境。这决定了人口红利会不会助力经济增长。我们现在看到了印度拥有的潜力，但如何把人口红利释放出来，完全取决于我们的政府制定什么样的政策。

▎与中韩泰越四国相比，印度的人口红利自2010年开始优势巨大，但如何将人口红利转化为经济增长，仍是印度政府面临的重大考验。图源：联合国人口基金（UNFPA）

《凤凰大参考》： 那么印度经济如果还想进一步发展，释放人口红利，需要在哪些方面作出努力，制定合适的政策呢？

辛格：在这里我想遵循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马蒂亚·森的想法，根据他的观点，印度有很大的潜力，但是潜力的释放来自于印度政府是否进行某些方面的改革，比如社会改革、教育改革和公共卫生基础设施方面的改革，这一观点也得到了金融机构摩根士丹利的支持。所以我也同意和持有这个具有代表性的观点，我认为这反映了印度经济的未来发展。

而在关于印度政府促进经济增长的具体改革方面，微观经济学学者是这方面的专家，由于我是一名社会科学家，我只能提出一点建议，那就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 这是衡量经济结构长期产出的主要组 成部分之一。

▎印度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马蒂亚·森（Amartya Sen）。

如何看待疫情让印度失学人口增多的问题？

《凤凰大参考》：那我们来谈谈教育。现有数据显示，印度有三分之二的人口都在35岁以下，青壮年人口数量非常庞大。而在刚刚过去的新冠疫情中，印度的教育遭遇了重大冲击，很多学生面临着没有学校读书的困境，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辛格：我想在这一点上，我与您的想法不同。您说没有教育，我会说，我们有。新冠疫情那段时间对学生和老师来说都非常具有挑战性，我们已经尽力了。在这里我想说，我们作为教授，比学生付出了更多的努力，为了能有一个合适的在线课程，我们提供了所有应该让学生搜索或阅读的材料。

当然，我知道学生们与传统和书本和课堂都没有联系。我们下载、共享 PowerPoint、线上交谈、录制课程。这很有挑战性，但我不会说他们没有受到教育。是的，我们有挑战，学生们一定在网课中遇到了某些不确定性。但考虑到当时的情况，我们尽力实施着在线教育。事实上，一些大学还把疫情时开启的在线教育，扩展成为了独立的学院，延续到现在。

▎新冠疫情时期，印度公办学校空空如也的教室。图源：纽约时报

年轻人才是印度的未来，是未来发展的瑰宝

《凤凰大参考》：好的，罗宾。我们了解了印度在疫情封锁期间教育方面的努力。那我们来谈谈人口控制。你也提到了很多其他国家的人口在下降，而印度人口在增长。我们也了解到，印度曾经实行过计划生育，同时也近年来，印度也有控制人口的舆论出现。您认为印度政府接下来会采取什么样的人口政策？

辛格：是的，在过去的几年里，印度的某些邦，已经在讨论控制人口。并且有一些讨论以印度2022人口控制法案为名义进行着。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印度也一直有一些计划生育的措施。

但印度是一个大国，多民族国家，还有很多政党。 就目前而言，我们分析印度政府可能会提出的人口政策，会有一些困难。

比如说，一些印度的邦提出的人口控制法案，面临着相当大的争议。在印度的农村地区，家庭里新生的儿子或女儿，一直被认为是神明的礼物。所以如果制定关于人口控制的，非常强制性的法律，可能会引起民众的强烈反应。 所以 目前为止，政府还没有打算推行非常具有强制性的人口控制政策。

不过我想，从现在开始，政府和社会上的每个人都会越来越关注人口政策和下一次人口普查的结果，或许我们在这之后就会看到印度政府的想法 。

▎印度政府在努力推行其人口控制政策，然而受限于印度固有的文化传统，该政策停留于建议，无法成为强制性法律。图源：美国国家公共电台

《凤凰大参考》： 你刚才跳过了人口普查的问题。不过我们知道，在没有人口普查的情况下，我们无法看到失业率、婴儿死亡率这些更详细的数据。您认为接下来印度社会如何面对现有的人口问题，怎么应对？

辛格：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为了适应不断增长的人口，印度政府应当进行特定的社会经济、教育和公共改革，以便能够更好地应对下一代人的情况。

而这个问题也不仅仅是一个针对印度的问题。有大量的研究机构，针对人口还有经济这个特定的主题做了大量的研究。在这里，我们应该做的是人口社会化（population socialization）的研究，我们需要和年轻一代讨论和分享关于婚姻、经济、资源等等对于人口的影响，更多地从这些方面关注人口问题，这样我们才能寻找到世界的未来。

具体来看，关于社会化，我给你举个这样的例子，比如性别方面、种族方面，孩子们从小就从父母那里，社区那里，接触到了性别歧视或种族歧视的内容，这种内容不来自课堂，而是来自父母，甚至是社会上的广告。他们从中学习和分享有关的知识。

而在人口社会化方面，对于印度的年轻一代，他们将会在未来引领印度的增长。因此，印度政府、印度家长和印度教师，应该从学生们小时候就着重教导他们，印度有巨大的潜力，有可能达到印度经济史上从未达到过的高度，甚至有可能取代中国、美国或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所以我们最好向他们展示我们印度有潜力，有人口红利，但能否实现增长，完全取决于这些年轻人将如何改变印度。

▎全印度民主妇女协会对街头针对女性的性暴力事件表达不满和抗议。图源：路透社

印度在降低贫困率、文盲率上的举措有何借鉴？

《凤凰大参考》：最后一个问题放在全球的视野。 我们看到，全世界人口仍在不断增长。虽然很多国家已经陷入了人口老龄化的困境中，但是仍有很多国家在基础设施不完善的情况下，迎来了人口激增。我们应该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印度在这方面有什么样的经验？

辛格： 众所周知，印度的人口状况非常多元，需要养活的人口很多，而且内部面临许多挑战。 因此，无论哪个政府上台，印度都有很多事情要做。

但是，尽管面临所有这些挑战和人口增长，印度仍设法提高了人民生活水平。 事实上，在过去的五年里，印度穷人的比例从50%下降到略高于30%。 所以实际上，我们看到了政府和民众面对挑战的斗争和承诺。 所以我想说的是，政府和民众对于人口问题的共同努力应该是其他国家可以从印度身上学习到的经验。

▎印度的贫困人口在近10年间减少了2.71亿人，可谓效果显著。图源：Statista

展开来说，从政府方面看，印度政府一直在为民众制定诸如教育奖学金还有公共卫生服务计划，并提高需要缴纳所得税所需的收入额度。 这是降低文盲率和支持社会经济弱势群体的举措。

而从民众方面来看，印度民众抓住了政府减税的机会，在过去几年投入了更多的资本进行了投资。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使印度在面对人口激增时仍然保持了民众生活水平的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