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诉书疑点重重，特朗普究竟是犯罪，还是被政治迫害？

美国时间上周二，特朗普在纽约出庭，直面自己的刑事犯罪指控。曼哈顿地方检察官布拉格是拿出了长达16页的起诉书，对特朗普提出了34项的指控。

特朗普本人当然是拒不认罪。在从曼哈顿刑事法庭离开回到自己的海湖庄园豪宅，他还发表了长篇讲话，抨击了此次起诉，一如既往的认为这是对他的政治迫害。

而根据美国广播公司 (ABC) 的一项新民意调查显示，美国人对特朗普的指控是否严重这一问题上的分歧是越来越大。在这份4月6日至7日进行的民调中，有一半的人表示特朗普应该在封口费案中被起诉，比前一周上升了 5 个百分点，另外有33%的人表示他不应该被起诉。大约52%的受访美国人表示，对特朗普的指控是严重或非常严重的，而40%的人对此表示不同意。

当被问及特朗普是否“故意做违法的事情”时，57%的人回答是，另有11%的受访者表示他的行为是错误的，但不是故意的。只有20%的人说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其余 17% 的人犹豫不决。

民调还发现有约47% 的美国人也认为对特朗普的指控是出于政治动机。32%的人对此表示反对。结果因政治派别而两极分化，民主党人认为特朗普是个骗子，而共和党人则说他受到了不公平的迫害。

那么这一次，特朗普到底有怎样的“冤情”呢？

起诉让人困惑

在曼哈顿地区检察官布拉格公布了对特朗普历史性起诉书后的第二天，布拉格的一些盟友都摸不着头脑了，因为起诉书中的内容不仅缺乏细节，也缺乏新意，或者说猛料。

有些人想知道，为什么布拉格又提起了几个月前似乎已经死了的案子。毕竟13万美元封口费是大约六年前支付的，基本事实也已经公开了五年。拖延是不是存在复杂的政治原因？布拉格的前任小赛勒斯·万斯在特朗普卸任后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提起此案，但没有这样做，司法部长加兰也没有这样做。

有些人质疑具体细节，比如布拉格如何能够把针对特朗普的“伪造商业记录”指控升级为重罪，此举需要特朗普试图隐瞒第二次犯罪的证据；还有一些人关注提出指控的延迟，这次是在核心潜在犯罪行为发生六年后，尽管一些法律专家评估该案没有时效，但特朗普仍可以试图以超过诉讼时效为由撤销此案。

布拉格在上周公布起诉书以及召开记者会时，基本上没有回答这些问题。此前有报道称布拉格已经对调查的各个方面表示保留，但现在又改变方向并最终指控特朗普，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布拉格在新闻发布会上拒绝提供细节，只是说他的检察官们向检察官办公室提供了更多证据，未来会有更多的机会与额外的证人会面。

吃瓜的法律专家和媒体，一直在等待布拉格的指控文件来解开有关此案一些悬而未决的谜团，结果现在他们更困惑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竞选财务法专家理查德哈森写道：“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看到这个案件在2024年大选之后因为法律不充分而被驳回，或在法庭上被捆绑起来，然后才可能进行审判。这将是一场鼓舞特朗普的马戏团，尤其是在他参与竞选的时候。”

这种情况突显出布拉格在决定对前总统发起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刑事起诉时，冒着极大的风险，尤其这是面对一位不怕煽动对美国司法系统愤怒情绪的被告。

起诉理由站不住脚？

起诉书指控特朗普犯有34项一级伪造商业记录的重罪。一份单独的文件列出了布拉格对特朗普指控的事实基础，指特朗普、他的前律师迈克尔·科恩和美国媒体公司首席执行官大卫·佩克之间复杂的交易网络。

布拉格声称他们共同确定了两名据称与特朗普发生性关系的女性的身份，并付钱让她们保持沉默。这两名女性是前花花公子模特Karen McDougal和色情女演员斯托米·丹尼尔斯（Stormy Daniels）。

丹尼尔斯

科恩在2016 年大选前不久向丹尼尔斯支付了 13万美元的封口费，在2018年承认因该计划而犯下联邦竞选财务罪，特朗普则是在2017年期间共向科恩支付了42万美元，其中大部分是为了偿还科恩支付给丹尼尔斯的款项。

那些重罪指控就是源于特朗普在各种商业记录中虚假的条目，让向丹尼尔斯支付的款项变成是支付给科恩的普通法律费用。通常，根据纽约法律，以这种方式伪造商业记录只是一种轻罪，最多可判处一年监禁。只有当他的欺诈意图包括实施另一项犯罪或协助或隐瞒犯罪的意图时才会成为重罪。

在特朗普被提审后发表的一份声明中，布拉格声称伪造记录的行为违反了纽约选举法，这使得合谋以非法手段促进候选人资格成为犯罪行为。但无论是起诉书还是随附的事实陈述中根本没有提及这一法律理论。在新闻发布会上，布拉格回答说他没有具体说明是因为法律没有要求他这样做。

因为缺乏对公众的解释，导致公众对该案其实知之甚少：人们不知道特朗普涉嫌违反了哪项特定法规，也不知道这是州或联邦的竞选犯罪、税务犯罪还是其他什么罪。因为支付封口费，本身并不是犯罪。

曼哈顿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前检察官马克·波默兰茨 (Mark Pomerantz)最近在一本书中写道：重罪法规是模棱两可的，尽管它指的是“另一种犯罪”，但没有说明这种犯罪是联邦犯罪行为还是仅仅是违反纽约自己的刑法行为。更糟糕的是，“纽约的上诉法院从未支持（或拒绝）对法律的这种解释。”也就是说没有过先例。

如果布拉格要以重罪来定罪，这意味着他将不得不说服纽约法院对重罪法规进行更广泛的解读。如果法院接受对该法规的更狭义的解读，那将意味着特朗普只能被指控轻罪。

这里还有一个转折点。重罪版本的虚假记录犯罪的诉讼时效为五年，而轻罪版本的诉讼时效仅为两年。特朗普向科恩支付的最后一笔款项发生在2017年12月，距今已有五年多了。当被告不在纽约州时，纽约法律有时允许在这些诉讼时效上停止计时。

前联邦检察官Renato Mariotti在专栏中表示，“自从起诉书向公众发布以来，我花了几个小时与其他律师讨论，其中包括多位前曼哈顿地区助理检察官。我们谁都无法确定布拉格利用哪些罪行将轻罪升级为重罪。”突出一个看不懂。

最高法院介入将利于特朗普

特朗普受指控的犯罪涉及违反竞选财务的行为，即在不报告的情况下花钱掩盖竞选活动。然而，对于联邦选举，存在所谓的“双重联邦优先权”或“确认联邦优先权”：国会和纽约州都同意有关联邦竞选的起诉仅适用于联邦法院，而不适用于州这一级。（联邦优先权指的是在美国法律中，与联邦法相冲突的州法为无效。）

《联邦选举竞选法》有一个广泛的联邦优先权条款：“本法的规定以及本法规定的规则，取代并优先于州法律中有关联邦职位选举的任何规定。”也就是说在联邦选举中，联邦法律凌驾于纽约州自己的法律，并且当主体是候选人自己的竞选行为并且涉及提起诉讼的规则等核心问题时（例如针对特朗普的案件），联邦优先权得以适用。所以布拉格是有可能无法根据纽约州的法律起诉特朗普。因此，纽约法官很可能会以与特朗普的实际行为无关的程序上的法律依据驳回对特朗普的指控。

即使布拉格的法律团队说服纽约自己的法院，这项起诉可能会向前推进，也存在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美国最高法院可能会决定它需要参与到特朗普是否应该免受这次起诉的讨论中来。

最高法院长期以来一直坚持一种被称为“宽大处理规则”的原则:“应该以普通世界能够理解的语言向世界发出公平警告，说明法律打算做什么，如果某一特定的条例通过的话。” 因此，当刑事法规的含义不明确时，宪法有时会要求对该法规进行狭义的解读，因为不明确的刑法不会向潜在被告“公平警告”他们的行为是非法的。也就是说当在灰色或者说擦边地带的时候，最高法院比较倾向于不定罪。

目前的法院对于这条宽大规则何时适用，以及它是否为刑事被告提供了很多保护存在分歧。但是，如果现任法官决定他们必须对布拉格是否可以起诉特朗普拥有最终决定权，他们可以很容易援引宽大处理规则来证明最高法院对该案的管辖权。

那现在美国最高法院的多数大法官都是由共和党任命的，更偏向谁，想必不难预测。

下一步程序

开弓没有回头箭，起诉已经开始，特朗普也出席了第一次审讯，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在上周二之后的几天里，检察官将开始向特朗普的法律团队提供他们收集的证据。

这些文件将分三个阶段提交。首先，检察官可以在一周内提供大陪审团的速记记录和秘密诉讼期间出庭者的证人陈述记录。其次，大部分的材料将在提审后65天内出示。最后，可能的第三阶段包括地方检察官雇员之间的内部电子邮件和任何剩余文件。

然而，在出示任何文件之前，双方都表示他们正在就保护令达成协议，该协议将对流程制定某些规则。检察官希望获得一项命令，阻止特朗普及其律师将制作的材料用于准备案件以外的目的，包括将它们提供给媒体或在社交媒体上发布。

而特朗普方面则是要努力寻求驳回案件。根据纽约刑事诉讼法，特朗普有九种可能的理由要求法官驳回此案或驳回具体罪名。这些理由包括检察官没有向大陪审团出示法律上足够的证据，或者指控已经过了诉讼时效。另一个可能的途径之一是“克莱顿动议”，允许前总统争辩说寻求驳回是“为了正义的利益需要”。

在这种情况下，法官将必须考虑例如任何“特别严重的执法不当行为”、驳回对公众对刑事司法系统信心的影响以及犯罪的严重性等因素。周二，法官 Juan Merchan为驳回阶段设定了最后期限。特朗普的法律团队必须在8月8日之前提交他们的动议，检察官的回应的最后期限是9月19日。

现在，Merchan将特朗普的下一次当面出庭时间定在12月4日，届时法官将做出裁决。

如果特朗普方寻求驳回失败了，那么案件将进入审理阶段。检察官们希望在2024年1月开始审判，并认为鉴于公众的广泛兴趣，此案应尽快审理。特朗普律师托德·布兰奇回应称不同意审理日期，直到调查取得进展。他建议案件可能会在24年春季的晚些时候进行审理，这将使它进入总统初选的热潮。如果被定罪，特朗普最终将有能力就该决定向上级州法院提出上诉。

《纽约时报》评论称，2024年4月4号对于美国的法治来说具有历史意义，但并非以曼哈顿地区检察官布拉格想象的方式。因为34 项起诉书是一场灾难，这是法治的挫折，为检察官树立了一个危险的先例。这种法律上的尴尬揭示了特朗普对美国法律基础的新层次损害：特朗普的反对者通过升级和加速对法律规范的侵蚀来应对特朗普的挑衅和违规行为。

该案在法律和管辖权基础上显得如此薄弱，以至于州法官可能会驳回该案并减轻损害。更有可能的是，此案将在联邦法院审理一年，在那里它可能会以联邦优先权为由败诉——只有联邦法院对竞选资金和备案要求具有管辖权。即使它在推进至最高法院的挑战中幸存下来，审理也很可能至少要到2024年年中才能开始，甚至可能在2024年大选之后。

无论这起案件如何收场，都会被写进美国历史。而不仅是共和党，就连部分民主党人也并不赞成对特朗普的此次起诉，因为这看起来不是法治，而是马戏团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