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阀,是每一个韩国人都绕不开的话题。
吃穿住行,工作学习,就连吸入肺里的空气,都有它们的身影。
随着《黑暗荣耀》《财阀家的小儿子》《顶楼》等韩剧先后霸屏,几千公里外的咱们,也开始天天将财阀挂在嘴边。
我们或许很难想象,所谓财阀,不就是一家集团公司嘛。百姓不买你的货,股民不买你的票,政府出一条法规,不就嗝屁了。
它真能垄断军火,富可敌国?
它真能蹂躏明星,断人生死?
它真能无视法律,操控总统?
这哪是财阀,分明是集财阀、门阀、军阀于一体的“国阀”。
当我带着疑问一点点深扒,发现韩国财阀的獠牙远比想象的更长,更利。
「财阀控国」,并非谬论。
韩国财阀之强
韩国财阀,世人皆知三星。
李在镕与妹妹们的恩怨情仇,李富真与保镖的狗血婚姻,一直是人们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更别谈三星和苹果手机之间的老大之争,存在感直接拉满。
左:李在镕;右:李富真
事实上,韩国共有十大财阀:三星、现代、SK、LG、乐天、韩进、POSCO、加德士、韩华、斗山。
图源:Maigoo
它们如同王国诸侯,各统疆土,三星掌控着电子、军火等;现代掌控着汽车、建筑等;SK掌控着能源、移动通信等;LG掌控着家电、生活用品……
以至于每个韩国人的一生,都离不开财阀:出生在三星医院,住在现代集团建的公寓,出门开现代汽车,旅游坐韩进航空,手机是三星手机,看的是LG电视,手中的零食饮料来自乐天,就连去世后火葬用的能源都来自SK……
2019年,排名前十的财阀贡献了69.7%的GDP,三星更是凭借一己之力,占据20%,牢牢攥着一国的经济命脉。
难怪韩国坊间传言:韩国可以没有总统,但不能没有财阀。
更可怕的是,它们不仅富有,还持久,像一个长生不老的钻石王老五。
三星诞生至今已85年,现代是77年,LG为76年……
韩国年轻人记事起,就看着这几个财阀大佬霸占富豪榜。每年榜单一出,大家都懒得讨论,想也不用想,还是那些人。
即便大佬离世,子女也会继承家产,顺带继承富豪榜位置。
2014年福布斯韩国富豪榜上,清一色都是财阀继承人。
2014年福布斯韩国富豪榜
而韩国财阀之所以长盛不衰,是因为它们懂得“守江山”。
联姻,便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例如加德士家族的儿女,就跟锦湖韩亚、泰光实业、亚细亚集团等7大财团联姻。
一旦家族有人惹祸,它们便集体出面施压,就问你怕不怕。
《财阀家的小儿子》中,爷爷命大孙子与报社集团的女儿结婚,借此掌控舆论力量。现实中,三星集团二代继承人李健熙的妻子便是韩国三大报社之一《中央日报》的长公主。
SK集团二代继承人更是娶了总统卢泰愚的长女,由此坐稳财阀宝座。
2018年,韩国「CEO score」网站公布过一组数据:
韩国国内排名前100大财团家族人员的367桩婚姻中,财阀与财阀之间的联姻有186桩,占总数的50.7%。
对它们来说,爱情诚可贵,面包价更高,一间能源源不断产出食粮的面包房更是值得倾其所有。
除此之外,贿赂、拉拢总统也是财阀的拿手好戏。
韩国人想要成为总统就得拉选票,拉选票就得要资金,这便给了财阀们可乘之机。
三星太子李在镕曾向朴槿惠贿赂了430亿韩元,卢泰愚、全斗焕也无一例外是财阀的“左膀右臂”,李明博更是沦为傀儡总统,一心只想着为财阀谋取利益。
李明博与李健熙
我出钱,你出权,强强联合下,财阀家族只会愈发难以撼动。
试图根除财阀的卢武铉则被它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你清廉不贪污,但你的家人呢?
最后,卢武铉因妻子受贿600万美元而百口莫辨,遂跳崖自杀,以死明志。
韩国总统沦为“高危职业”,肆无忌惮的财阀要背大锅。
由此可见,财阀并非「天空之城」,而是「世界之树」。
它的根茎触达整个国家的五脏六腑,盘根错节,犹如血管。
它将国家、人民视为养料,拼了命地汲取,偶尔才结出一两个果子掉落在地上,引得众人争抢。
它就屹立在每位国民的视野内,永生永世供人仰望朝拜。
韩国财阀之恶
财阀,是绝大多数韩国人毕生追求的终点。
这里有最体面的工作,最高的薪资,最健全的上升通道。
同一个岗位,中小企业的年薪是2000万韩元,财阀集团则高达5000万。
但想要进去可不容易,三星的入职考试被当地人称为“韩国小高考”,每年有10万余人应聘4000个职位,录取率仅为4%,比咱们211高校的全国平均录取率还低1%。
财阀家族还一度给员工实行「忠诚考核」,会调查你的父母及亲戚是否诋毁过公司,有的话,即便再优秀也不要,致使很多人不敢说财阀坏话,生怕葬送了前途。
毕竟,光靠自身努力,是跨不过那堵墙的。
而中小企业之所以发展无望,只因自身命脉被财阀牢牢掌握。
单三星集团就将商业版图扩张至近百个产业,其中电子、军火、保险等都是垄断地位。
在它们无度的扩张下,中小企业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只能做它们的供货商或下线。别说吃肉,喝口汤都得看人家眼色,由此衍生出韩国最大的潜规则之一——「甲乙关系」。
财阀是甲方,掌控着生杀大权,身为乙方的中小企业唯有像寄生虫般乞食才能生存。后来竟蔓延至所有阶层,缔造了下层无法违背上层的残酷思想。
韩国财阀肆意欺凌职员|图源:梨视频
由此一来,它们左手攥着普通人的前途,右手卡着中小企业的未来。
此消彼长,被权力浇灌的欲望,终将滋生出罪恶。
2014年12月5日,韩进集团长公主赵显娥登机时突然发难,原因是空姐送的坚果是袋装,而非拆开放盘子里,自己还得亲手撕包装。
就这么个原因,她强行命令正在滑行的飞机掉头返航,即便空姐和乘务长当着她的面下跪道歉,她也无动于衷。
待飞机回到登机口,赵显娥一把将两人赶了下去,还命负责人将她俩送去扫厕所。
一来一回,不仅导致航班延误20分钟,还严重影响了机场运行。
事后,韩国民众震怒,满大街都能看到游行示威的人。
无奈之下,政府只好对赵显娥提起诉讼。
根据韩国法律,严重影响飞行安全至少得判10年。
结果呢?
只判了她10个月监禁,还是缓刑2年执行。
赵显娥当庭释放后,面对蜂拥赶来的记者,她轻飘飘地道了个歉,鞠了个躬,但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不情愿。
还有她弟弟赵源泰,更是专横跋扈,直接将「恶少」两个字贴在脑门上。
2005年,他开车经过斑马线时,遇到一位正在过马路的77岁老奶奶。赵源泰嫌弃对方走得太慢,下车后走到她面前猛地一推,把老人摔得头破血流后扬长而去。
2015年,赵源泰开车闯红灯,路边的交警试图招手拦住他,谁知他一脚油门下去,直接碾着对方身体过去。
犯下一桩又一桩罪行,要是平民百姓,早就牢底坐穿了。
可你猜怎么着,赵源泰不仅安然无恙,甚至顺利当上了韩进集团会长。
赵源泰
财阀继承人们目无王法的表现,离不开父母的“以身作则”。
1997年,李健熙因向全斗焕、卢泰愚行贿,被判2年监禁,缓期执行。没等入狱,新总统金泳三一上台,就直接赦免了他。
2009年8月,李健熙又因逃税等罪行被判有期徒刑3年,缓期5年执行,结果不到4个月,李明博便下令特赦,理由是他可以帮助韩国申办平昌冬奥会。
也就是说,李健熙被判了两次刑,却连监狱门都没见着。
李健熙
对此,韩国人给这种现象取名「三五定律」:
但凡涉及到财阀的案子,一审通常判5年,后续会借各种理由降低至3年并缓刑5年执行,最后不了了之,特赦结案。
「张紫妍案」的重大嫌疑人之一,乐天集团创始人辛格浩甚至敢在法庭上怒吼:“谁敢告我?!谁敢判我?!”
辛格浩
无法无天惯了的他们,早已视律法为无物。
韩国财阀之殇
财阀,真就大而不倒吗?
文在寅不信邪,他一上台,就将财阀傀儡李明博、朴槿惠送入监狱,随后矛头转向李在镕,试图借贿赂朴槿惠一案发难。
2018年2月,韩国首尔高等法院判处李在镕有期徒刑2年6个月,缓期4年。
当庭释放的李在镕面对镜头,难掩嚣张本色,仿佛在对文在寅说:
你能把我怎样?
后续,文在寅继续施压,直到2021年1月18日才初见曙光。
经过多次重审,李在镕的刑期依然是2年6个月,但不再缓刑,当场逮捕入狱,他也成了三星唯一一个坐过牢的继承人。
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在镕的入狱让财阀们察觉到危机感,纷纷抱团反击。
2021年6月2日,韩国四大财阀的负责人同时踏足青瓦台,看似参加宴席,实则逼宫放人,他们警告道:“失去李在镕,韩国的半导体产业将毁于一旦,这是我们承受不起的损失。”
图源:韩联社
果不其然,李在镕在2个月后假释出狱。
文在寅不得不承认,财阀真的比总统还难扳倒。
人力不可为,天力呢?
1997年,一直排名第二的韩国财阀「大宇集团」宣告破产。
这是人们亲眼见证顶级财阀的陨落,世界为之震动。
它倒下的原因,并非政治斗争,也非人力所为,而是亚洲金融危机。
在遮天蔽日的时代洪流面前,财阀亦如蝼蚁。
2021年初,福布斯韩国富豪榜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他一脚踢开李在镕,登顶首富。
他的出现,在韩国掀起轩然大波。
因为这人不是财阀出身,而是来自穷苦家庭的普通人。
他就是金范秀。
他之所以能够冲破财阀的天罗地网,只因赶上了好时代——互联网。
没错,互联网改变了全世界的财富格局,韩国也不例外。
根据2022年福布斯榜数据统计,韩国亿万富豪有41人,互联网企业家多达8人,十大富豪榜更是挤进了两位互联网新秀。
他们大多是白手起家,在财阀环伺的韩国杀出了一条血路。
金范秀的出现让韩国年轻人看见了希望,他们梦寐以求的企业不再是三星、现代,而是KaKao(金范秀的公司)。
因为这里没有「甲乙关系」,唯有平等、自由。
金范秀
未来,韩国财阀是否会如「大宇集团」般土崩瓦解,亦或者,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我们不得而知。
但不得不承认。
唯一能撼动财阀的,是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