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岁混血跟踪狂，效仿列侬杀手，谋杀迷恋三年的好莱坞新星

1989年7月18日的上午，21岁的好莱坞女星丽贝卡·谢弗尔（Rebecca Schaeffer）正在家中等人给她送来《教父3》的剧本，再过几个小时，她就要去和导演弗朗西斯·科波拉会面了。

她洗完澡，和男友打了电话后，听到了门铃声。她急忙裹好浴袍，走到公寓大门去开门。然而，迎接她的不是剧本，而是一声枪响。

她倒在了自己的公寓门口，痛苦地对开枪陌生人一遍遍喊着：“为什么？”

模特梦想

丽贝卡·谢弗尔于1967年11月6日出生于美国俄勒冈州的一个犹太高知家庭。她的母亲丹娜（Danna）是一名作家和大学教师，在威拉米特大学（Willamette University）任教。后来本案的女检察官克拉克和丹娜成为朋友，称丹娜是那么智慧、敏感、有爱心，是每个人都想拥有的那种母亲。而丽贝卡的父亲班森·谢弗尔（Benson Schaeffer）博士是一名儿童心理学家。

丽贝卡作为家中独女，享尽了父母的疼爱。父母不仅培养她读书兴趣，也带她参加各种户外活动。她从小性格热情、开朗、无忧无虑，对周围人真诚、友好。

丽贝卡13岁时，随父母搬到波特兰一个富庶的郊区，进入当地一所精英中学就读。丽贝卡在学校成绩优异，一度想成为一名拉比（犹太教神职人员）。当她稍稍年长一些的时候，她也梦想成为一名医生或律师，但这些梦想从她见到一位发型师之后改变了。

这名发型师看到丽贝卡天生丽质，把她介绍给了自己的另一个客户——一名女经纪人。于是丽贝卡在读高三（四年制高中）时，开始兼职当模特，经常在一些电视广告和商场的宣传手册里出现。

1984年，16岁的那个暑假，经纪人又把她推荐给自己在纽约的同行。暑假结束后，丽贝卡希望能留在纽约，成为一名专业模特。她的父母一开始对这想法很失望。他们本来觉得模特只是她的爱好，她才16岁，应当先完成学业，再考虑未来的规划。但丽贝卡苦苦哀求父母，并答应会在纽约继续完成高中学业，最终她的父母支持了女儿的决定。

于是丽贝卡和五个年轻的模特在曼哈顿合租了一套两个卧室的公寓。她一边在为童星开设的高中（Professional Children's School）继续学业，一边在纽约的模特圈和演艺圈打着零工。

丽贝卡参加了一个每周三天、每天五小时的表演课，还找到一位表演经纪人。丽贝卡参加了科幻电影《曼哈顿计划》的试镜，但没能成功。1984年下半年，她得到了ABC电视台的日间肥皂剧《只此一生》（One Life to Live）中的一个小角色。

但丽贝卡真正希望成为的还是专业模特。可惜纽约的模特圈竞争激烈，身高1.7米的丽贝卡比高端时装模特所要求的最低身高还低了5公分，很难找到工作。

丽贝卡的经纪人建议她去日本试试。1985年，丽贝卡来到东京，但她依然很难在那找到合适的工作，不到一年便回到纽约。她的模特经纪人告诉她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以她的身高条件，几乎不可能在美国成为一流模特。

（丽贝卡）

好在丽贝卡在《只此一生》剧组的工作为她赢得了“认真、可靠”的名声，她的表演经纪人建议她放弃模特梦想，主攻表演事业。丽贝卡接受了这个建议。她开始参加一场又一场试镜，并一次又一次被拒绝。

这时，之前试镜失败的电影《曼哈顿计划》的选角导演又想起了她，让她参加伍迪·艾伦导演的新片《无线电时代》的试镜。丽贝卡试镜成功，可是她得到的这个角色连名字都没有，只被称作“共产主义女儿”。很快，丽贝卡又得到斯皮尔伯格执导的美剧《惊异传奇》里的一个小角色。

除去这些小成功，丽贝卡在大多数试镜中都失败了。1986年冬天，当她走投无路开始在餐厅打工时，她的经纪人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华纳兄弟公司出品的电视剧《我的姐姐山姆》对她很感兴趣。

他们请来了观众熟悉的女星帕姆·道伯（Pam Dawber）饰演主角山姆，现在还缺一个年轻女演员扮演山姆的妹妹帕蒂（Patti）。这部电视剧的制作人看了丽贝卡之前的一些试镜，觉得她很合适。丽贝卡去参加了试镜，制片人很喜欢她，觉得她和姐姐的扮演者之间很有默契。丽贝卡得到了这个古灵精怪、天真可爱的的女二号角色。

当丽贝卡首次在《我的姐姐山姆》的预告片中出镜时，电视机前有一个人注意到了她，再也挪不开眼睛。

跟踪狂少年

罗伯特·巴多（Robert Bardo）出生于1970年1月2日，比丽贝卡小两岁。他是他们家七个孩子中最年幼的一个，母亲是日本人，父亲是美国空军军人。

由于父亲经常更换驻地，他小时候经常搬家。1983年，他们一家安置在了亚利桑那州图森市，他的父亲退役后成了一名保安。图森市有较高的犯罪率和较低的物价，整年都很炎热，到了夏天，气温可以飙到38摄氏度以上，并且持续数月。

（巴多）

巴多从小和其他孩子不同，尽管在初中时成绩还不错，但已经出现精神问题，有自杀倾向。当年替他做心理辅导的咨询师说，巴多总是很内向、抑郁、孤独，但有时又会突然愤怒，咒骂别人，或者抱着头哀嚎。在咨询师看来，巴多低自尊，认为自己比其他同学更笨，不仅觉得自己总是犯错，而且觉得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但他内在的“低自尊”却外化为“猖狂”的言语。巴多很喜欢写信，各种各样的信，署名都是硬汉电影里的主角，比如疤面人和詹姆斯·邦德。他曾给咨询师写信说：“你们阻止我自杀，你们犯了大错，你们救了个恶魔。”“我统治，我是神，我会创造我自己的社会。”他还声称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希特勒”。

他在初中时很喜欢一个女老师，行为越来越越界，会告诉女老师应该怎么扎头发以及索要她家电话，让老师觉得很不舒服。

有天巴多无意中听见这个女老师评论他一个同校的哥哥（也有精神问题），说那个孩子是“弱智”（retarded）。他听后恼羞成怒，认为女老师心底其实也是这么想他的，在背后也是这么议论他的。他于是给咨询老师一连写了三封信，提及他想要杀掉女老师后自杀。

（巴多）

学校向家长报告此事，但是他的父母拒绝让巴多接受心理辅导，说他没有任何问题。

尽管他的父母否认，但就连他家的邻居也发现他的异常。他们曾经看见巴多反复撞向自家后院的墙，有时候还和幻想中的朋友玩捉迷藏。

他在现实中没有任何朋友，大多数时间都独自在家看电视和电影，在幻想的世界中逃避现实。他对演员、歌手这些生活在聚光灯下的人物尤其着迷，他练习吉他，希望有一天能成为一个有钱有名的摇滚明星，令无数女孩疯狂。

当巴多13岁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一个频繁出现在新闻和脱口秀节目的明星女孩。这个女孩叫做萨曼莎·里德·史密斯（Samantha Reed Smith ），被称作“美国最年轻的慈善大使”。她给前苏联总书记尤里·安德罗波夫（Yuri Andropov）写了一封信，恳求他不要让苏联和美国打仗，她说：“上帝创造世界是为了让我们大家和平地生活在一起。”

（萨曼莎·里德·史密斯）

前苏联的一家报纸刊登了萨曼莎的信，她天真的语言引起了美苏两国人民的共鸣。前苏联总书记尤里邀请她一家访问苏联。萨曼莎成了名人，每个人都想要见见她。巴多开始为萨曼莎着迷，他给她写了一封礼貌而诚挚的信，夸奖了她的所作所为并告诉她自己有多么欣赏她。

令巴多激动不已的是，他收到了萨曼莎回复的一张明信片。巴多在黄页里找到萨曼莎家的电话，打去和她聊了一会儿，主要都是巴多在说。那之后，巴多又多次给萨曼莎家打电话，萨曼莎的亲人意识到巴多不太正常，要求他不要再打电话过去。

萨曼莎变得越来越有名，她在迪士尼频道和ABC的电视剧中出演角色，还在写一本书。巴多觉得他和萨曼莎之间心灵相通，还是不断地给萨曼莎家打电话，直到他们屏蔽了他的电话号码。根据萨曼莎家人的回忆，巴多在电话里表现得很有礼貌，但是他坚持不懈地骚扰他们，很难缠。

巴多对萨曼莎的痴迷没有被阻挡住。1984年，14岁的他偷了父母的140美元，独自来到遥远的缅因州去找萨曼莎。巴多的父母知道他的行踪后，向缅因州警方报警，警察在离萨曼莎家两个街区的地方抓到了他。由于巴多没有带任何凶器，也没有显示出伤害萨曼莎的意图，他们认为他只是一个单相思的少年，把他送回了家。

1985年，13岁的萨曼莎在一次空难中不幸逝世。巴多为此非常伤心，陷入了更深的抑郁中，他甚至觉得自己要为萨曼莎的死负责。

在那之后，巴多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由于他经常威胁说要自杀，被送进教养机构关了一个月，他也就此从高中辍学。

出院后，巴多到一家连锁快餐店当保洁。这份工作很枯燥，几乎不与人接触。在灰暗的现实中，他愈加沉迷幻想。

1986年夏天，巴多看到一条预告片，里面有一个可爱的卷发女孩对着摄像机说话，巴多感到这些话仿佛是她对着他一个人说的，立刻对这个女孩着迷了，迫不及待等这部叫作《我的姐姐山姆》的电视剧播出。

好莱坞新星

19岁的丽贝卡得到《我的姐姐山姆》的角色后立即去了好莱坞。她的祖父就住在洛杉矶西部，因此她的父母比较放心。但相比起交通不便的洛杉矶，丽贝卡还是更喜欢纽约，曾向母亲抱怨说，自己更喜欢凌晨3点可以叫中餐外卖的地方。

在剧组里，丽贝卡和主演帕姆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帕姆邀请丽贝卡去她家住，丽贝卡感激地答应了。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很照顾年龄最小的丽贝卡，而性格开朗丽贝卡也很会在拍摄的间隙，好奇地和各种工种的工作人员聊天，研究一部电视剧是如何拍出来的。

（丽贝卡和主演帕姆）

1986年10月6日，星期一的黄金时间八点半，《我的姐姐山姆》在CBS试播。这是一部典型的情景喜剧，帕姆在里面扮演了一位有野心的、拘谨的摄影师，在旧金山过着有条不紊的生活，突然有一天她古灵精怪的小妹妹帕蒂来到了她家门前。两人搅得彼此的生活天翻地覆，在与对方相处中领悟到了生活的真谛。

尽管媒体和评论界对这部剧的评价一般，但是它受到了大众的喜爱。剧里两姐妹之间的代沟带来的喜剧效果得到了观众的共鸣。丽贝卡扮演的帕蒂极富魅力的天真呆萌为她赢得一批忠实的粉丝，很多观众以为丽贝卡在现实生活中的样子也和帕蒂一样。

演员的工作不仅是演戏，还有没完没了的宣传活动。丽贝卡出现在电视、杂志等各种媒体上宣传新剧。

1986年11月，她还主持了在多伦多举办的感恩节游行，向人们证明了自己的多才多艺和临场发挥能力。

（丽贝卡主持感恩节游行）

电视机前的巴多终于等来了《我的姐姐山姆》。他立刻爱上了漂亮、幽默又谦虚的帕蒂，以及她的扮演者丽贝卡。他把这部剧录下来反复看，还购买了所有丽贝卡出现的杂志，仔细阅读每一个关于她的细节。

巴多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倾诉自己的心声。他告诉丽贝卡他喜欢她的纯洁，不像其他女明星那样靠性吸引力来获得关注。他相信他们可以成为朋友。他认为帕蒂是一个可以真正了解他的人，因为他俩都是16岁，且都在弹吉他。显然，他把演员和角色混为一谈。

尽管巴多对丽贝卡疯狂着迷，但是他在信中还是措辞小心，生怕吓到丽贝卡。他也写了一些表达狂热爱意的信，但是他把它们收起来，当他孤独的时候自己拿出来看。

1987年初，有朋友给丽贝卡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布拉德·塞伯宁（Brad Siberling）。塞伯宁是一位年轻的编剧和导演，正在UCLA的电影学院读书，比丽贝卡大四岁。两人很快坠入爱河。

（丽贝卡和布拉德）

这是丽贝卡第一次正式谈恋爱，但她不会让爱情耽误自己的工作。布拉德理解并支持丽贝卡对事业的投入，为了见到她，他只能经常去剧组探班，和帕姆的老公坐在一起欣赏两个女人的表演。

《我的姐姐山姆》大获成功后，丽贝卡也被邀请参加各种活动、派对、走红毯。各大品牌也纷纷把自己的产品送给她，希望她能被拍到穿着这些品牌的衣服，使用这些品牌的产品。

1987年3月，丽贝卡实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登上了《17岁》杂志的封面。这是当年美国青少年杂志中销量最大的一份。登上这份杂志的封面是每个年轻模特都梦寐以求的，意味着得到了最广泛的观众的认可。

（丽贝卡登上《17岁》杂志的封面）

巴多买了丽贝卡当封面的那本《17岁》杂志，他把能找到的所有杂志里关于丽贝卡的部分剪下来，做成画册。他看了大量对丽贝卡的采访，觉得自己了解她的一切，与她心灵相通。

1987年5月，丽贝卡和帕姆一起登上美国销量最大（有4000万订阅量）的杂志《TV GUIDE》的封面，变得更加出名。

巴多不断给华纳公司和丽贝卡的经纪人寄出给丽贝卡的信，期待得到回音。在信中，他经常引用约翰·列侬的歌词和他自己写的歌词。他告诉丽贝卡，《我的姐姐山姆》有一集里，丽贝卡饰演的帕蒂说自己很向往名人的生活，他特别有共鸣。

在《我的姐姐山姆》播出几周后，丽贝卡就收到了海量的粉丝来信。这些信大多是想要成为丽贝卡的年轻女孩们写的，充满了溢美之词。

有天丽贝卡高兴地告诉经纪人，有些粉丝会在信中诉说他们在生活中的苦恼，想和她成为朋友。她觉得那种感觉很棒，正在给他们一一回信并寄签名照。

女经纪人听了很吃惊，提醒她：“你不能给他们回信，他们也不是你的朋友。”并要她承诺不再这么做。丽贝卡没有答应。

巴多有天终于收到了回信，狂喜不已。这是一张丽贝卡的照片，背后画了一个爱心符号，并写着：来自丽贝卡的爱。

这张照片成了巴多最心爱的物品，他常拿来在家人面前炫耀。在他看来，丽贝卡的签名证明了她对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在收到这张照片的那天，巴多在日记里写道：“我也要成为一个名人，让丽贝卡对我刮目相看。”巴多把这张照片贴在床头，而他的整个卧室墙壁早已贴满了丽贝卡的照片。

从回信到见面

《我的姐姐山姆》被续订了第二季，丽贝卡继续忙碌拍摄工作。她和男友布拉德的关系受到聚少离多的影响，两人分手了，但仍然保持着朋友关系。

（丽贝卡）

丽贝卡虽然和帕姆一起住得很开心，但为了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她还是搬进了一个小公寓。住了一段时间后，她又搬进了西好莱坞一个更大的公寓。那一带是那些事业刚刚起步，暂时住不起比佛利山庄的明星们最喜欢住的地方，其中就包括了当时还未大红大紫的布拉德·皮特。

这是一座都铎风格的低层公寓楼，有一个玻璃大门，访客要在门口按自己要去的公寓号，当屋主在门禁系统中确认后，访客才能开大门进入公寓楼。丽贝卡的父母很高兴女儿搬到了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虽然丽贝卡已经是一个电视明星了，但她并不喜欢典型的好莱坞式生活方式。她依旧信守着犹太教，过着简单的生活，喜欢宅在家里看书、写日记、做瑜伽，或者周末的时候去俄勒冈看看父母。

随着剧集的热播，寄给丽贝卡的信件像雪片般飞来，公司会先做一个筛选，过滤掉不礼貌的或者有攻击性的信件。丽贝卡仍然亲自回复所有信件，她会给那些写得很长的信件回复同样一句话：“你的来信是我收到的最棒的信之一。”

但后来信实在太多，她只好雇佣了专门的服务公司帮她回复，这样至少能保证所有信件都得到回复。丽贝卡开始习惯于被人在街上认出来。还有一些粉丝想去剧组探访她，但都被保安阻拦了。

有天，巴多收到了丽贝卡的一封回信，里面写道：“你的来信是我收到的最棒的信之一。”他开始琢磨到底是哪封信得到了这个回复，因为他写过太多信了。但不管如何，他觉得这封信意味着他们俩的关系得到了丽贝卡的认可，也许丽贝卡也爱上了他。

巴多会给每一个和他聊天的人讲一大堆关于丽贝卡的事情，他的家人都知道，他已经为丽贝卡痴迷了。1987年的夏天，巴多决定去见丽贝卡，向她当面表白。

他用自己做保洁赚的钱，购买了最便宜的灰狗巴士车票、一个1.5米高的泰迪熊毛绒玩偶和一大束鲜花，坐了10个小时汽车来到加利福尼亚州。

他在好莱坞的一家汽车旅馆开了一周的房间。

6月2日他带上礼物，搭巴士前往位于洛杉矶郊外的华纳兄弟工作室。不用说，他在大门口就被保安拦下了。

巴多给保安们看了丽贝卡给他写的信，告诉他们自己是丽贝卡的朋友，她也想见他，坚持让保安给丽贝卡打电话核实。

丽贝卡当时正在经纪人的陪伴下拍戏。得知一个男人带了礼物来见她，她表示对此一无所知。经纪人也在电话中对保安说，她们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巴多在工作室门口徘徊了许久，都没有看到一丁点丽贝卡的影子。他坚持留下花和泰迪熊，让保安转交给丽贝卡。那些保安很无奈，打电话给安全主管艾格（Jack Egger）的秘书，问怎么办。

艾格在法庭上回忆了那天发生的事。

当他听说巴多的执着后，让保安把巴多和他的礼物一起带到他的办公室。

在警察出身的艾格看来，17岁的巴多表现得很聪明，头脑清晰，情绪平静，不像有精神问题。巴多不断哀求道：“我要见她，我爱她，我只见她一分钟就够了。”

艾格对巴多说：“对你来说最明智的做法是远离华纳兄弟片场，也不要再试图靠近丽贝卡。回家去。”

当得知巴多是带着大熊坐公交车来的，艾格主动提出开车送他回旅馆。在车上，艾格又好心劝巴多，你应该赶紧回图森，努力实现自己的目标，并忘记这个女演员。巴多答应了。第二天，巴多给艾格打电话，表示自己正准备上大巴回图森。

当时艾格觉得自己完成了工作，把这个少年劝走了，整个过程很平和。他也按照惯例向丽贝卡的剧组通报了此事。但他不知道的是，在巴多礼貌的外表下，仇恨却在滋长。这一切和他幻想得太不一样了。

巴多后来却对警方说：“我对此十分沮丧，大受打击，因为我完全没预料到会这样。我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它让我感觉糟透了。”

巴多去丽贝卡所住的西好莱坞居民区转了一圈，寻找和丽贝卡在采访中描述的居所符合的公寓楼，但没有找到。

他去药房买了一大瓶非处方助眠药，回到酒店和大熊躺在床上，吃下整瓶药。但他并没死，相反，第二天醒来他觉得心情糟透了，认为是丽贝卡导致的这一切。

他又去好莱坞大道上买了一本书甲壳虫乐队写的书《你做的爱》，其中有一章关于枪杀约翰·列侬的凶手马克·查普曼（Mark David Chapman）。

1980年12月8日，当列侬走进纽约公寓的拱门时，他的狂热粉丝查普曼从背后近距离朝他开了四枪。杀死列侬后，他没有逃离现场，而是留在原地读《麦田里的守望者》，等待警察到来。

巴多读完《你做的爱》后，发现自己和查普曼有许多共性，都有个从空军退伍的父亲，都活得不开心。他觉得自己可以理解查普曼为什么杀列侬。

“我爱你，但如果你是那种傲慢的人，那你就没好果子吃。”

巴多后来还给查普曼写信，询问过他在狱中过得如何。

巴多回到图森后越想越气愤，他疯狂给华纳公司打电话，坚持要和丽贝卡通话，但都被拒绝了。他还谎称自己是丽贝卡的好朋友，找她有急事，也没奏效。他有时怀疑是公司的人没有转告丽贝卡，有时又怀疑是丽贝卡变傲慢了，觉得自己太过高贵不能和粉丝通话。

大约一个多月后，巴多又出现在了华纳兄弟工作室门口。这次他的包里藏了一把刀。

保安打电话给经纪人，告诉她巴多这次情绪激动，显得非常、非常恼怒。当然，保安依然赶走了巴多。

对丽贝卡来说，此事很快过去了，没人报警，她也没放在心上。

姐姐的扮演者帕姆曾遇到一个粉丝跟踪狂，因此平时格外小心，她在申请驾照时都不会填自己真实的住址，她也提醒过丽贝卡：“你现在出名了，要保护好自己的隐私，不能再在邮箱上写自己的真名。”

丽贝卡总是不以为意地回答：“好啦，我不会的，放心吧。”

对丽贝卡来说，1987年的下半年没有上半年那么好。伍迪·艾伦的新片《无线电时代》里，丽贝卡仅有的一点戏份都被删除了。

1987年10月3日开播的《我的姐姐山姆》第二季从周一晚上移到了周六晚上，但因为同一时间段有好几个极受欢迎的剧在播，收视率大大下滑。1988年4月，第二季播到一半时，节目被砍。丽贝卡再一次失去了工作。

自从去华纳公司找丽贝卡碰壁以后，巴多试图忘记她，把卧室墙上的照片全都收了起来。但是他想要成为名人，或者拥有一位名人女朋友的梦想没有改变。他把注意力转向了流行歌手，他觉得这个理想更容易实现，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音乐人”。

他考虑过好几位八十年代流行的女歌手，其中还包括麦当娜，但后来又觉得她太老了。他开始给她们写信，但是没有收到一封回信。他去参加蒂梵妮（Tiffany）的演唱会，但是保安人员太多了，他根本无法靠近她。他又去了纽约，想要见到黛比·吉布森（Debbie Gibson），还是被保安拦在门外。他此趟行程还参观了马克·查普曼枪杀列侬的地方。

（Debbie Gibson）

巴多知道查普曼当年特别迷恋JD·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在杀人后反复说自己受到了这本书的启发。于是，他也买了这本书，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激发了查普曼杀掉约翰·列侬，但他看了两遍也没有看明白。

电影

《我的姐姐山姆》被取消后，丽贝卡参加了各种电视、电影和剧场的试镜。丽贝卡告诉朋友，她希望能演一出莎士比亚的戏剧，或者从电视演员转变为电影演员。

尽管试镜并不顺利，最后制片方总是选择了其他人，但是至少丽贝卡的名字在这些选角导演的名单上，她还没有被人遗忘。

丽贝卡被短暂考虑过饰演爱情喜剧《漂亮女人》的女主角，但是制片方觉得她太年轻了。最后这个角色由朱莉娅·罗伯茨（Julia Roberts）出演，一炮而红。其实朱莉娅只比丽贝卡大了9天，但她看上去却成熟得多。

丽贝卡知道，每周出现在流行电视剧里的一大风险，就是观众只会记住这一个形象，从而演员会被限制在某种类型的角色里。为了避免这一点，她开始做一些外形上的改变，让自己变得更老成一些，而不再是像帕蒂那样天真青春的小女孩。

不久，丽贝卡终于得到了一个电影角色，在电影《比弗利山庄的阶级斗争》里扮演一个配角。这个角色使她的演技得到业内人士的肯定。她进入了很多好莱坞知名制片人的视线。

而1988年初，巴多变得更加躁动不安，显示出暴力倾向。有一次，他和哥哥因为一点小事越吵越凶，最后哥哥报了警，说巴多疯了。巴多的邻居也说他会做出一些奇怪的威胁举动。巴多因为家庭暴力和妨害治安行为等罪名被逮捕三次。但是巴多从没被定罪，最后一次被逮捕后，他被要求接受心理辅导，但是执法人员没有跟进监管，也就不了了之。

或许是因为从其他明星那里得不到任何回应，也或许是他对之前被拒绝见面依然很深的怨念，继上次见面失败一年多后，巴多又把注意力放回丽贝卡身上，密切关注有关她的一切。

丽贝卡的电视剧虽然不播了，但是她还经常接受电视采访，巴多看到她在宣传自己的新剧，便牢牢记下的上映日期。当1989年5月《比弗利山庄的阶级斗争》上映的时候，巴多第一时间去买了电影票。

巴多以为自己又能看到和《我的姐姐山姆》里一样甜美清纯的丽贝卡，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是一部黑色喜剧，在里面丽贝卡和一名男演员有一段床戏。巴多觉得自己心中丽贝卡单纯无辜的形象被彻底粉碎了。这一幕让他十分生气，觉得丽贝卡“失去了纯真”，变成了“又一个好莱坞婊子”，为了上位可以和别人上床。

（丽贝卡的电影镜头）

巴多从电影院回到家里，给丽贝卡写了一封充满威胁的信，他在里面称丽贝卡为“裸女”。

1989年春天，《比弗利山庄的阶级斗争》受到了媒体和大众的好评，丽贝卡也和前男友布拉德复合了，两人感情迅速升温，甚至考虑要订婚。丽贝卡开始做一些公益事业，她小的时候曾经帮助儿童心理学家的父亲，给一些智力发育迟缓的孩子教书。现在，她成了一家青少年慈善机构的发言人。

巴多对丽贝卡的痴迷被重新点燃了，但是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了，在迷恋之中交织着憎恨。他认为丽贝卡看上去没有那么青春洋溢，是因为她到处乱睡的结果，丽贝卡应该为自己的不检点受到惩罚。

但这段时间他在日记中写下的一句话可能泄露了他真实的想法：我迷恋上了不可能得到的（unattainable），我必需去摧毁我无法得到的东西。

巴多想知道如何才能接近丽贝卡，这时人物杂志的一篇文章给了他灵感，里面提到一个跟踪者通过私人侦探获得了女星特蕾莎·萨尔达娜的住址，并在她家门口刺伤了她。

谋杀准备

巴多立刻在黄页上找到一位私人侦探的电话。私人侦探告诉他，他们可以找到任何人，但是要付250美元。第二天，巴多卖掉自己的两把吉他。得到的钱除去支付给私人侦探的以外，还够他坐车去洛杉矶的开销。

1989年6月1日，巴多把丽贝卡的照片交给私人侦探，说这是自己的老朋友，但是搬家以后就断了联系，希望能得到她的新地址，这样他就能给她寄一份礼物。

（巴多）

私人侦探愉快地接受了巴多的任务。但是巴多不知道的是，加利福尼亚的任何人只要花上5美元，就可以去车管所查询某人的驾照登记地址。巴多白白浪费了250美元。

很不幸，丽贝卡填的是自己真实的住址。

接着，巴多去枪店买枪，第一家店店主觉得他没到合法持枪年纪而且表现很奇怪，拒绝卖给他，还把他照片打印出来贴在店里，提醒其他店员。

巴多的家人对他提供了很多“帮助”。他的大哥爱德华认为巴多只是想练靶子，于是带巴多一起去买枪。巴多看上了其中一把Ruger GP100 .357手枪。尽管这把枪很明显是要买给巴多的，但那家枪店的老板没有过问。

当巴多提出想带枪去洛杉矶时，爱德华没有收走自己名下的枪，只是提醒他把枪带出亚利桑那州是犯法的。

案发前三周，巴多在给田纳西的姐姐的一封信里，流露消极的情绪，他说：“如果我不能拥有她，别人也不能。”他画了一张全身像，上面标明了他想要射击的点，信的末尾写着：1967-1989。他姐姐后来声称，她以为他要自杀。直到丽贝卡被杀后，她得知丽贝卡的年龄才醒悟过来，发出了尖叫。

在知道巴多要去见丽贝卡的情况下，是巴多的父亲开车，把他送去了长途车站。

巴多坐上了去往洛杉矶的灰狗巴士。他随身提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他们之间的书信，她的签名照，一本《麦田里的守望者》和一把枪。

巴多在车上听了一晚上U2乐队的歌《出口》，歌词提到：手指放在沉重的手枪上、感受到剧烈心跳、创造之手甚至爱的双手，也可以摧毁（他人）。

他自称，他相信U2乐队是在告诉他该怎么做。后来法庭上还播放了这首歌，巴多突然变得激动，身体前后摇晃，用嘴型和唱着歌词。

谋杀

7月初，丽贝卡的经纪人告诉她一个足以改变她命运的好消息。大导演弗朗西斯·科波拉（ Francis Coppola ）要拍摄《教父》第三部了。他需要找一位年轻的女演员饰演教父女儿，这角色在戏里有关键作用。科波拉导演考虑过很多女演员，包括朱莉娅·罗伯茨和麦当娜，但最终认为丽贝卡是合适人选。丽贝卡的经纪人、朋友都觉得这个角色非她莫属，而她也全身心投入为面试做准备。

7月17日晚上，丽贝卡为同在洛杉矶的祖父举办了71岁生日派对。派对很早就结束了，因为祖父不能熬夜，而且她第二天下午要去面试《教父3》。

巴多坐了一夜的长途巴士，7月18日凌晨到达洛杉矶。他一下车就找去了私家侦探提供的地址。早上7点多，他提着塑料袋，在丽贝卡住的街区闲逛，拿着丽贝卡的照片逢人便问，是否见过这个女孩。没有人理会他。

而在公寓内，丽贝卡起了一大早，正在家中等人把《教父3》的剧本送过来，她迫不及待想读到这个未公开的新剧本，并准备下午去和导演弗朗西斯·科波拉会面。她只有几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9点左右，巴多来到公寓门前，上前按门铃。

公寓楼下大门的门禁系统有对讲机，但不幸的是，丽贝卡那户的门禁刚巧坏了，她无法和楼下人对讲或遥控开门。

当丽贝卡跑去开门，发现来者不是送剧本的快递，而是一个影迷，十分惊讶。

当朝思暮想的丽贝卡突然出现在面前时，巴多也吃了一惊，他不知道门禁坏了，丽贝卡必须亲自下来开门。他后来说自己措手不及，她像个普通人，没有女佣，没有一大群保安围着，也没有穿着华服。他心想：原来自己不用射杀任何保安就可以见到她了。

巴多脱口而出，我是你最大的粉丝，并向丽贝卡展示她此前给他的回信和签名。丽贝卡出于礼貌和友善的个性，微笑着说：“你很聪明，能找到我住的地方。但是你这样直接出现在我家门口不合适。感谢你能来，但是希望你以后不要来了。”她边说边和巴多握了下手。

“保重。”说完丽贝卡就关上了门，回到家中。

巴多心情激动，颤抖着离开丽贝卡的大门，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吃早饭，于是到比佛利大道的一家餐厅里点了洋葱圈和起司蛋糕。他拿出那本《麦田里的守望者》，思考着查普曼是如何像他现在一样，在射杀完约翰·列侬后坐在咖啡馆里等待被逮捕的。他还去厕所检查了下自己的枪，确认子弹是装好的。

他给田纳西的姐姐打了电话，他说自己正在离丽贝卡一个街区远的地方，他要阻止丽贝卡变成一个“床戏婊子”，还提到“你将会在新闻里看到我”。姐姐劝他赶紧回家。

大约在10点15分，巴多又一次来到丽贝卡的门前，按了门铃。

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丽贝卡和男友通了电话，继续等待送剧本的人。听到门铃后，刚洗完澡的丽贝卡又以为是送剧本的人，急忙裹着浴袍跑下楼。

巴多后退了两步，丽贝卡打开门，走到门外才看到，又是刚才那个陌生人。据巴多讲述，丽贝卡这次打开门后，“一脸冷漠”，怒视着他说：“你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巴多一边说：“我忘了给你一样东西”，一边左手抓住她的胳膊，右手拔枪顶着她的胸部射击。丽贝卡中枪后才反应过来，浑身颤抖、发出了尖叫，她在倒下前只问了几遍：“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丽贝卡的邻居听到了枪声和尖叫，他们下楼发现丽贝卡倒在血泊中，立刻报警。丽贝卡被送去抢救，但因为她的心脏被子弹撕裂，在到达医院三十分钟后被宣布身亡。

巴多在逃跑过程中脱掉了自己沾血的衬衫，把它和枪、书一起，扔到了某户房子的屋顶上。

当丽贝卡被枪杀的突发新闻出现各个电视台上，巴多的姐姐打电话告诉警察，她很肯定自己的弟弟就是凶手。田纳西警方将这一线索告诉洛杉矶警方，巴多被列为首要嫌疑人，但是他们不知道他在哪里。洛杉矶警方通知亚利桑那警方，巴多有可能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一名亚利桑那警察接报后在高速公路上发现了巴多，他衣冠不整，浑身脏兮兮的，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他啜泣着对那个警察说：“你最好现在就逮捕我。”

警察问：“为什么？”

他回答：“因为我枪杀了某人。”

开庭

丽贝卡·谢弗尔被枪杀的新闻引发了轰动。所有的媒体和电视台都跟踪报道此案，也追问着和丽贝卡相同的问题：为什么？

巴多一度声称这只是一次意外。他说，他带枪去洛杉矶是防身用的。他当时拿出枪，是为了在塑料袋里找给丽贝卡的信。丽贝卡一看慌了，夺他的枪，两人在搏斗时，枪不小心走火，杀死了丽贝卡。

显然，这不合情理，也不符合证据。

警方还发现，巴多在逃跑途中，把《麦田里的守望者》和枪一起甩到了某栋房子顶上。尽管巴多声称，他带了和查普曼一样的书只是凑巧。但从他紧急处理掉书看，他很可能是怕被人发现自己在模仿作案。

巴多一方主动放弃了陪审团审判，作为交换，他如果被定罪，可以免除死刑。丽贝卡的男友塞伯宁当时在法庭上走向他，对他说了一句：“懦夫。”

巴多的律师申请了一系列预审，案子拖了两年，直到1991年10月才开始正式审判，由黑人法官福格尼（Dino Fulgoni）单独审理裁决。

巴多的辩护律师没有否认故意杀人，但主张巴多是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可怜少年，从小受到父母和社会的忽视。他是如此为丽贝卡着迷，精神疾病严重，没有能力计划谋杀和伏击受害人。他第二次回到丽贝卡家门口，是想交给她第一次上门时忘记给的信和磁带，但当他看到丽贝卡表情不耐烦、认为她傲慢，才改而掏枪，杀害了她。要不然他为什么不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开枪呢？既然是激情杀人，那应该判二级谋杀罪名，最高量刑八年。

巴多的律师还请来了大名鼎鼎的法医精神病学家帕克·迪茨（他诊断过的罪犯包括我们写过的贝蒂·波德里克、杰弗瑞·达莫）出庭作证支持辩方的观点。

本案的检察官克拉克·克拉克主张巴多是提前预谋、深思熟虑之下的故意杀人，应当判一级谋杀罪名（最高量刑为终身监禁不得假释）。巴多第一次上门时没有射击，部分原因是措手不及、缺少勇气。

历经三周的庭审，法官判巴多的一级谋杀罪名成立。福格尼做出裁决时称，巴多对丽贝卡有着矛盾的感情，但这种矛盾并不是病理上的。他相信被告不是个正常人，有精神问题，但有些精神分裂症患者也可以预谋犯罪，也可以伏击受害人。从证据看，他是深思熟虑、精心策划，在大门外伏击丽贝卡。

在宣判过程中，巴多一直盯着法官，焦躁地旋转着自己的身体。

1991年12月20日，福格尼法官判巴多终身监禁，不得假释。

在巴多被押出法庭时，丽贝卡的母亲对他说：“好好享受监狱生活吧。”

辩方请出了如此大牌的专家，为何还是输给检方？对于庭审过程，我们专门做了一个视频，大家可以在没药花园的微信视频号搜索观看。记得关注一下，下午就会推送哦。

心理分析

很多人不理解，巴多为什么这么做，那些疯狂的跟踪狂粉丝为什么要杀害偶像？

巴多在迪茨询问的录像中提到，他在1987年第一次去华纳兄弟工作室前读到了《TV GUIDE》的采访，就已经觉得丽贝卡很傲慢，对她产生了某种敌意。这更令人惊讶了。

我认为这种敌意是一个卑鄙又自卑的人维持自尊心的方式。我以前写过一个小说《爱与恨是相互的解药》。当一个人觉得对方太美好，自己渴望占有，却又知道不可能拥有对方时，会非常痛苦和煎熬，这时他们会自动寻找种种蛛丝马迹“证实”对方“不好”，在内心煽动自己的不满和仇恨，来冲淡爱而不得的痛苦。

相反，当一个人觉得对方又坏又可怕，自己想要脱离和反抗，却又无能为力时，也会非常痛苦和煎熬，这时又会自动寻找蛛丝马迹“证实”对方的“好”，让自己产生歉意甚至爱意，来冲淡恨意。（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部分来源于此。）

我们再看这类跟踪狂的内心，他们极度自卑、敏感又自我，因而在生活中故意表现冷漠、回避社交，因为不接触就意味着不会有人拒绝自己；或者他们表现得格外高傲、猖狂，这是让自己先拒绝别人来断掉别人拒绝自己的机会。

这类人如果现实中谈了恋爱，通常对伴侣控制欲极强，时刻恐惧对方的离开、背叛，相处时可能表现得像寄居蟹处处抬高自己、打压对方，而分手后则可能成为恐怖前任，纠缠、杀害对方。

巴多做着快餐店保洁工作，社交有严重障碍，只能通过幻想自己有朝一日成为明星或者自己拥有某个女明星，来照亮卑微、失意、灰暗的现实。他在脑海中幻想的“丽贝卡”，可能和真实的丽贝卡在性格、人格上大相径庭，但因为在现实中根本接触不到，所以梦不会被打破，也没有被拒绝的风险。

但随着他在情感上越来越依赖、渴望，他就越自卑、恐惧。他的潜意识知道自己有多么荒唐可笑。为了防止潜意识成真，他必须对潜在的“拒绝”和“伤害”保持戒备，对潜在“伤害”自己的人保持着敌意。

如果丽贝卡谈恋爱被他知道，或者拍了某部床戏，或者在某次接触中，没伸手接他的礼物……他就会认为丽贝卡“变了”、太“傲慢”、“背叛”了自己。这种解读带来的暴怒，其实是在发泄一直被压制的自卑的痛苦和求而不得的怨气，但他们无法在意识层面承认自卑和失败（因为太痛苦），他们只能把自己的恶毒心态和报复举动，都归结为丽贝卡犯错后，自己对她的惩罚。

但从事实看，巴多作为最小的孩子，他的家人对于他的人格和性格的形成也有一定责任。当他的家人出庭作证时，每个人都显得那么麻木、木讷，他的母亲还戴了一副墨镜坐在证人席上，面无表情。从其他报道中可知，这个家庭不止巴多一个孩子饱受精神问题困扰。而当早年学校发现他对老师的死亡威胁而提醒父母时，他的父母却坚持他没有病，拒绝就医。而当全家人知道他去洛杉矶找女明星时，都采取了默许，甚至提供了某种协助，这其实是放任他去骚扰其他女性，放任他沉浸在有毒的妄想中（这里不禁想到倾家荡产帮助杨丽娟去香港见刘德华的杨父母）。

这类案子尤其让人扼腕的是，往往一个美好积极、努力生活、更有价值的生命，轻而易举地被一个阴暗、卑微、没价值的“路人甲”毁掉，只因前者太过美好，让后者觊觎、妄想、求而不得。譬如我们的新书《识影寻踪》中收录的耶鲁女博士被杀害一案。

后续

丽贝卡的葬礼在波特兰举行，数百名哀悼者前来参加。在葬礼上，她的男友布拉德哭着说：“丽贝卡有一个发光的灵魂，我本来打算和她结婚。她会永远在我的心上。”他在2002年时拍了一部电影《月光路程》，讲述一个男人在未婚妻被谋杀后的伤痛。

丽贝卡死后，整个好莱坞都认为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在之前被跟踪狂刺伤的女星特蕾莎·萨尔达娜等人的共同努力之下，洛杉矶警局成立了威胁管理部门，专门应对名人跟踪案件。好莱坞的工作室开始招聘威胁管理专员，仔细检查粉丝来信，任何过度痴迷的信件都会被送到警方手上。专家认为，写过度表达爱意的信件的人往往比写直接表达恶意的信件的人更加危险。

不久后，加州通过了第一个反跟踪法，规定一些特定的具有威胁性的行为触犯了法律。1994年，美国国会通过了驾驶员隐私保护法案，禁止机动车管理局（DMV）泄露驾驶员的家庭地址。

丽贝卡的父母成为了控枪活动的积极参与者，他们被选为俄勒冈控枪协会的主席。他们提倡对每一个买枪的人做背景调查，并设置五天的购枪冷静期。

本来属于丽贝卡的《教父3》的角色给了薇诺娜·莱德（Winona Ryder），但是她接到这个角色后长期生病，无法表演。最后，弗朗西斯·科波拉把这个角色安排给了自己的女儿，索菲亚·科波拉。这一部没有像前两部那样受到好评，索菲亚的表演也受到了一些评论家的批评。

2007年7月，巴多被另一个因二级谋杀罪入狱的罪犯用自制凶器刺了11刀，被送去抢救后康复。目前仍在狱中服刑。

（巴多在法庭上和律师讨论）

丽贝卡的父母失去唯一的孩子后，一直保持沉默和回避。直到2018年，案发近三十年后，丹娜终于鼓起勇气面对这一切。因为丽贝卡生前是演员，所以丹娜写了一个独角戏剧本，用戏剧的形式向观众回顾丽贝卡遇害前后父母的心路历程。

第一场演出结束，所有观众离开后，她发现只有她丈夫一人站在台下发怔。原来，回忆带来的痛苦太过强烈，这个心理学家竟一时出现了脑震荡后的失忆症状。

丹娜坚持演完了所有的场次。她说：“我看到父母们因为孩子无法满足自己的期待而失望，我猜，如果他们将（从这个戏剧中）带走什么，那便是无论孩子成长为什么人，都欣赏他们吧，并让他们知道你的欣赏。丽贝卡曾有激情、能量和勇气去追逐她的天赋。我是那么高兴，人们现在还记得丽贝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