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不到的接种率，20%的报废率，流感疫苗“不流行”

·“一种疫苗是否纳入免疫规划，要在均衡了相应疾病的负担，疫苗的产量，还有财政的支付能力等因素以后，才能决定。”

·“从流感疾病的角度看，一方面，流感病毒变异速度快，导致流感疫苗保护力降低，因而流感疫苗的效果存在不确定性，这有可能成为决策的难题之一；另一方面，流感只会给多数患者带来短期的症状，且一般不会产生非常严重的健康损害，从疾病负担上来看，纳入免疫规划的必要性相对更低。”

新冠疫情逐渐平息，流感来袭。3月11日，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通报的全国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疫情情况显示，近4周，流感病毒阳性率呈上升趋势，2023年第9周（2023年2月27日-3月5日）全国哨点医院的流感病毒阳性率为41.6%。

全国哨点医院流感样病例新冠和流感病毒阳性率变化趋势。图片来源：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官网

近日，国内多地疾控部门提醒民众，春季流感高发期已经到来。根据中国国家流感中心（CDC）发布的最新《流感监测周报》，2023年2月27日-3月5日，全国共报告720起流感样病例暴发疫情。其中，南方省份哨点医院报告的流感样病例就诊比例（ILI%）为7.6%，高于前一周水平（3.9%），高于2020-2022年同期水平（3.3%、2.2%和3.8%）；北方省份哨点医院报告的ILI%为7.3%，高于前一周水平（4.4%），高于2020-2022年同期水平（3.5%、1.6%和2.2%）。病原学监测情况显示，主要流行的病毒类型是甲型H1N1亚型和甲型H3N2亚型。

接种流感疫苗是预防流感的有效手段，但需要在适当的时间接种。3月14日，上海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免疫规划所疫苗临床试验与上市后评价科科员李智向澎湃科技介绍，接种流感疫苗仅能对疫苗相关型别的流感病毒产生预防效果，“按照覆盖的流感型别，流感疫苗可分为三价疫苗和四价疫苗，2022-2023年流行季在中国上市使用的三价疫苗组份含有甲型流感的H3N2亚型和H1N1亚型以及乙型毒株的Victoria系，四价疫苗组份是与三价疫苗相同的3种毒株和乙型流感中的Yamagata系。按照疫苗的性质划分，三价疫苗中含有三价灭活流感疫苗和三价减毒活疫苗，四价疫苗为灭活疫苗。”

“流感疫苗在中国属于非免疫规划疫苗，由受种者自愿、自费接种。由于流感病毒容易发生变异，所以每次的流行株可能会不一样，通常接种流感疫苗2-4周后可产生具有保护水平的抗体，且目前的研究数据显示，接种流感灭活疫苗对抗原类似毒株的保护作用可维持6-8个月，因此推荐在每年疫苗供应后尽快开始接种，最好在流感流行季前完成接种。”李智说。

流感疫苗为何未纳入免疫规划？

李智向澎湃科技介绍，《中华人民共和国疫苗管理法》在管理层面上将疫苗分成了两类，一类是免疫规划疫苗，由政府免费提供，在无禁忌证情况下都可以接种，包括儿童的脊髓灰质炎疫苗、百白破疫苗、麻腮风三联疫苗等等。非免疫规划疫苗是指民众自愿、自费接种的疫苗。

“一种疫苗是否纳入免疫规划，要在均衡了相应疾病的负担，疫苗的产量，还有财政的支付能力等因素以后，才能决定。”李智介绍。

一位卫生经济学家向澎湃科技分析，从流感疾病的角度看，一方面，流感病毒变异速度快，导致流感疫苗保护力降低，因而流感疫苗的效果存在不确定性，这有可能成为决策的难题之一；另一方面，流感只会给多数患者带来短期的症状，且一般不会产生非常严重的健康损害，从疾病负担上来看，纳入免疫规划的必要性相对更低。

3月14日，疫苗科普达人、原上海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免疫规划科主管医师陶黎纳在接受澎湃科技采访时，从公共卫生的角度算了一笔账。“决定是否纳入免疫规划，首先要定义目标人群，据此来做预算。”他说，“一般来说，6月龄以上（所有愿意接种流感疫苗且无接种禁忌的人）都可以打流感疫苗，如果把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每年出台的《中国流感疫苗预防接种技术指南》定义的优先接种流感疫苗的人群都算上，可能至少2/5的中国人都要打，大约有5-6亿人。假设按照更加便宜的政府采购的方式，每支的价格算30元，一年需要投入150-180亿元。而儿童从出生到入学前免费接种的疫苗总共大约20剂次，加起来的政府采购价大约150元，一年大约有1000万新生儿童，那么一年在儿童免费疫苗上的投入的资金大约是15亿，两者的差距很大。”

陶黎纳认为，另一个问题是医疗卫生机构的服务能力。“流感疫苗很特殊，需要每年接种，而且一般需要在9-12月进行接种，如果每年都有5-6亿人在短时间内进行流感疫苗的接种，这种潮汐式的压力对于医疗卫生机构的冲击其实挺大的。”但他也表示，“经过新冠疫情之后，中国卫生机构的服务能力是有提升的，至少我们有了一套可能可以借鉴的服务体系。”

而从企业的角度，也会产生一种顾虑。“一旦政府免费提供流感疫苗，政府采购通常要把价格压得很低，对于企业来说，利润很薄，这不一定是好事。”陶黎纳说。

陶黎纳表示，流感疫苗纳入免疫规划是有必要的，但是要排优先级，慢慢纳入。“国外的一些国家基本上没有自费疫苗了，医保解决了这一问题，当然，买（国外的）医疗保险也不便宜。我们将来也要慢慢向这个模式（政府提供免费疫苗）靠近，但流感疫苗的优先级序没有那么高，在流感疫苗之前，还有水痘疫苗、Hib疫苗（B型流感嗜血杆菌疫苗）和肺炎链球菌结合疫苗等。”

2%-3%的接种率，20%的报废率，如何破局？

李智告诉澎湃科技，“国内外的研究显示，接种流感疫苗是预防流感，减少流感相关重症和死亡的有效手段。”

然而，中国的流感疫苗接种率一直很低，多年来维持在2%-3%的水平，“国外的接种率大约为50%-60%，虽然也不高，但比中国高了一个数量级。”陶黎纳向澎湃科技表示。

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是公众对疫苗的认知，陶黎纳举例道：“我们当时接种的新冠疫苗是灭活疫苗，是全球公认最安全的疫苗，但仍有一些关于疫苗安全性的质疑声音。短时间内大量接种，就不可避免地会出现这样的新闻，会有人怀疑疫苗的安全性。”

“中国人对流感危害的认识还没有西方那么刻骨铭心。”陶黎纳说，“1918年的大流感主要在西方世界流行，那之后又有好几次流感流行，再加上禽流感的出现，一旦流感突破种属的限制，死亡率也很高，可能达到1/3~1/2，所以世界卫生组织对流感也非常重视。”

“现在产能是足够的，但是企业不敢开放生产，因为流感疫苗的报废率又很高。”陶黎纳分析，“虽然有时候新闻报道流感疫苗紧缺，但是最后盘点下来，事实是，流感疫苗平均每年的报废是20%，也就是说，平均每5支流感疫苗里有一支因为没打掉而报废。一方面制造流感疫苗的成本无法收回，另一方面还要把报废的疫苗运回，作为医疗废弃物处置，浪费很严重。所以企业在流感疫苗上很难盈利。”

一边紧缺，一边报废20%，实际上和流感疫苗生产的特殊性相关。据悉，每年的2-3月份，世界卫生组织需要通过往年各个国家的检测结果，预测下个流感季节最有可能流行的毒株，从而进行调整修改。

据了解，流感疫苗的生产周期会持续6-7个月。7月，疫苗开始批签发，8-9月才上市配送，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4月。市民通过预约提前接种，需求集中释放。流感疫苗的有效期仅1年，没有用完的疫苗必须销毁。而且疫苗存货并不会等待一年之久，由于高报废率和低接种率，一般错过了9-12月，流感疫苗就已经进入了存量消化阶段，疫苗会越打越少。实际上，现在流感疫苗已经开始了退货流程。

陶黎纳表示，目前中国的流感疫苗市场很小，当流感疫苗拥有更大的市场，才能产生各种各样的技术更新。

“现在说免费还很早，我觉得20年内可能看不到流感疫苗免费的迹象，但是官方可以给予支持和激励性的政策。比如企业每年秋季发放福利时，可以发流感疫苗接种券，还有鼓励年轻人给父母买单等。这都是很好的方式，需要有人去做，这样可以先把自费流感疫苗的市场慢慢做起来。”陶黎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