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2022年12月21日,是上海博物馆开馆70周年的日子,70年来,这座博物馆与上海这座国际大都市经历了怎样的融合与互动,博物馆在保护和传承城市文化中有着怎样的责任担当?上博这座文化地标,在展现城市文化积淀、打响城市文化品牌、提升上海城市软实力方面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一座博物馆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它见证和讲述着历史,更在于它为未来社会提供了无限想象空间。
在上博70周年之际,澎湃新闻推出“爱上博物馆”专题,讲述“博物馆与大都市”、“博物馆与都市人”的故事。让我们一同见证历史,望见未来。
上海大学文化研究系和中文系教授王晓明
在上海这座国际大都市,来自全世界的人们在此生产生活,来来往往。
位于复兴西路34号的卫乐公寓建于1934年,与其他历史风貌建筑不同,它是一幢当时上海为数极少的超过10层的公寓楼。90年间,这里陆续有不同的居民搬进搬出,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近百年间的政治历史发展情况。
上海大学文化研究系和中文系教授王晓明就在这座老房子里出生,长大,见证了这个建筑和片区的来来往往。
我们邀请他来讲述博物馆与海派文化的关系,讲讲属于他的上海城市记忆。
澎湃新闻:听说您出生在上海复兴西路,现在回去的感受如何?
王晓明:那是我的故乡。农村人的故乡变化幅度会小一些,因为山川、河流、田野不太容易变化。但是,一个发展很迅速的大城市,这里的人丧失故乡的可能性明显大于农村。
今天来看,大部分像我这个年纪的上海人,故乡恐怕都不在了。我算比较幸运,我的青少年时代在这片街区度过,这一片现在基本上还是保留着我小时候熟悉的样子,房子基本都在,甚至有一家烟杂店,现在也还在,尽管缩小了一半的门面。
有意思的是,我小时候卫乐公寓里面还有少量外国人,后来全都走了。但是到了改革开放之后,又开始有一些外国人搬进来租住了。
澎湃新闻:这里有很多历史风貌保护建筑,武康路、湖南路这边也成了网红景点,吸引很多年轻人去拍照打卡,您怎么看这一现象?原住民和游客体验到的城市景观有何不同?
王晓明:这个其实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事情。比如这些路上有很多粗大的梧桐树,但是我意识到这个梧桐树是一个城市景观,不是在上海,是我到了南京,到了杭州,看到了那里的梧桐树以后。
这其实是有点可笑的:像我这样在上海本地生活时间较长的人,对周围熟悉的东西就很容易无感,至少感觉迟钝,要等去了其他地方,才会增加这种感受度。
像今天在武康路上逛的游客,是因为新到这个地方,对街道、房子的敏感程度远远超过上海本地人吧。
不管是武康路历史风貌区,还是其他网红景点,都是有历史和城市记忆的建筑,应该越过商业营销的部分,去真正理解建筑背后的城市内涵。
澎湃新闻:上海是海派文化的发祥地。随着城市的发展,海派的内涵有了怎样的演变?
王晓明:在我的印象里,1990年代之前,海派是一个贬义词。1990年代以后海派才开始有了正面的含义。海派文化的一个重要方面当然是商业性,上海是一个重视经济的城市。但另一方面,海派是求新求变的,这当中的一个重要涵义,就是“革命性”。这跟上海一直以来的国际化也有关系,因为国际化,才有条件求新求变。
这个革命性最显著的体现是在1949年以前,当时上海既有最活跃的各种市场和“平台”,比如文化方面的出版、电影和艺术市场等等,也有各种政治力量的活动空间。
城市最有吸引力的地方,就是它的多样性、丰富性。而丰富性的最基本的体现,就是人的多样性。上海与乡村的一个最大的不同,是上海的人员构成非常多元,有各种各样的人,他们大部分都是从外地进入上海,跟原来的上海人不一样的。他们的老家地方的历史、生活经验、空间和种族基因,都因为这些移民而进入上海。也就是说,上海的城市的多样性、丰富性的基础,是这座城市以外的历史和文化多样性汇集过来而形成的。
从这个角度讲,重要的是历史记忆,每个人都要记得他自己的故乡。上海这个城市也要记得自己的历史。博物馆在这方面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它不仅可以帮助上海人了解世界各地的多样性和丰富性,同时也是本地历史的集中展示。
澎湃新闻:在建立市民对城市的认同感过程中,博物馆可以起到怎样的作用?博物馆怎么去提高这种吸引力?
王晓明:博物馆并没有能力直接改变现实,但博物馆可以呈现可信的资讯,帮助上海的本地人记住故乡和过去,帮助外来的新上海人了解上海的城市历史。
一个人只有很了解一座城市以后,才可能真正喜欢上这座城市。而要让人喜欢一个城市,最重要的是要让人看到城市的好处,比如,这是一个可以讲理的地方,可以让有能力的人自由发展,可以给予弱势群体足够的尊重。
上海这个城市能够发展到今天,肯定有一些方面是很不错的,要让新来的上海人知道这些方面,要让上海的本地人都记住这些方面。当然,上海的博物馆不只是帮助保存和承接上海的过去,还可以多讲讲今天正在发生的新的上海故事。
上海爆发的原创力,主要是因为它吸收了很多其他地方的人。
如何吸引每一个到上海来旅游和生活的人去了解城市历史?博物馆可以推进这件事情,好的展品很重要。上海不仅仅是要向人们介绍武康路、新华路等这些代表租界式城市特点的街区。实际上,上海还有比租界更早的历史遗迹,比如元代水闸遗址博物馆,就很能让人体会到城市历史地理的变迁。
澎湃新闻: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人,现在的上博和年轻时候看到的上博感觉有什么变化吗?
王晓明:我最早了解的是上博的青铜器,然后是书法、瓷器等等。后来还看到上博组织策划了一些国外美术作品的展览,以此表现更加宽阔的世界眼光,这些都很不错。我觉得,今后也许还可以多做一点介绍上海城市历史的事情。上海市民中藏龙卧虎,很多人看上去普普通通,却在某一方面有很高的造诣,上海博物馆也可以尝试去把这些内容挖掘和展示出来。
澎湃新闻:在您看来,上海博物馆该如何展示城市的本土历史?
王晓明:什么东西可以作为博物馆的展品?这里面有很大的学问,也反映了一个城市对于自己的认识:我的什么东西是值得让你看的,值得推荐给别人看的。
我去过的不少境外的城市,都有很丰富的城市漫步、城市行走的旅游或非商业项目,导游或志愿者带着人们一起在城里走20分钟,走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有些还邀请哲学家、艺术家、作家等等参与,向人们介绍城市建筑、河流、植被等等。
城市不可能永远繁荣。20年前,我去美国缅因州东北角一个资源型小镇,早年做沙丁鱼罐头,卖到全世界,鼎盛时期有十几万人,等到我再去的时候,却已经成了荒城,巨大的工厂建筑废弃在河口。
因此,我们要考虑城市如何不因为一时的外来机遇而昏了头,自断根基,尤其不要把发展和进步完全建筑在商业性的外部投资上面。否则,资本的逻辑对城市的发展,对居民和城市的关系,影响都会过于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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