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深圳,下班后送外卖,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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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深圳,下班后送外卖,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

在一次封控居家时,我每天的乐趣是看对面城中村门口聚集的外卖骑手。用餐高峰期,他们随意穿梭于街道间,在铁马前争分夺秒朝里面递外卖。我突然对这种自由与跑动的快感,产生浓厚兴趣。

我的本职工作是一名新媒体编辑,每天需要处理大量文字信息,长期以来,心里变得异常焦虑,虽是坐着,身体却总感到无力。

我喜欢坐车,也喜欢新鲜事物,相比起坐在办公室从互联网上获取信息,我更想以第一视角了解这座城市的人和事,于是我有了想改变的冲动。

从朋友那得知,成为骑手并不难。于是,我向朋友借来时速25公里的新国标电动车,下载众包APP,通过简单考核,成为一名骑手。

下班和空余时间,我决定去送外卖,以一个普通骑手的视角去看看这座生活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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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单,用时70分钟,收入4.2元

在深圳,回想起走在路上身旁飞驰的非机动车,就心有余悸。

为了确保安全与适应道路,第一单外卖我选择了预订单。对于小白骑手来说,它有确定的时间范围,可以提前在家找好路线。不过在老骑手眼里,预订单是被安排在一系列订单间隙,顺路或回家途中送的。

第一个预定单,是在我精挑细选后诞生的。送达时间是17:45~18:08之间,还有将近一个半小时,容错时间充足;取货地是约2km外的福田农批市场,距离不远;送达地也是熟悉的小区。我想各方面都是计划好的,会顺利,结果却是困难重重。

面临第一个问题:找不到正确的入口。疫情原因,一些侧门都关闭。没有找到合适的入口,随之而来的是在偌大的市场走绕迷宫,饶了将近半小时才找到取货地。

为了省电以及不确定内部环境,我将车停在市场外,进去后发现里面很大以及车辆可以通行;找到取货地才意识到,我从地面一层进,实际上如果直接开车到二楼,可直达取货的蔬菜水果区,仅需一分钟(我花费了20分钟)。

农批市场二楼蔬果区,可骑车进入。

长时间找不到路,焦虑的情绪蔓不断延。顾客购买的东西里有易碎物品,拿着它开车心里忐忑不安。预订单不能提前送达,我在楼下等了十几分钟,内心反复念叨:“您好,我是美团外卖,您的外卖给放到楼下货架了......”直到打出电话,那头说了句“谢谢”,才觉得如释重负。

第一单,花费70分钟,收入4.2元,我已感到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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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单后,不敢轻易叫外卖了

午高峰写字楼、城中村、大型综合医院,这些地方可称之为小白骑手的噩梦

当系统同时给我指派两单,送达地是北大医院,一单要送到内科,另外一单到外科住院楼。因为没有送过医院单,想给自己一点小挑战便抢了单。

“哎呀,怎么从这栋楼里出去?”一位阿姨和我一样迷失在一楼大厅。

因为防疫,医院里不少通道关锁,再加上来往人多、大楼设计复杂,很容易摸不清方向。我果断放弃看地图,受到保洁阿姨的热心指点,获取了捷径。看见电梯的数字总是居高不下,又索性选择爬楼。

在离送达时间还有5分钟时,我到达了目的地。幸好反应快,没有超时,也未在医院“横冲直撞”。

住院楼门前来往人非常多。

跟随内科指引,我到了妇产科。一个怀孕的女人接着电话走来,半开的门缝里,我犹豫地把汤递给了她。八碗汤,是在城中村一个无招牌的“小作坊”里买来的,它们的出餐时间不到十分钟

医院,是一个大家不愿去的地方,当我以送食物的方式来到这,看见孕妇拿走小作坊食物,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城中村里的某小作坊正在出餐。

我送了50单外卖后,也变得不敢轻易叫外卖了。这些单里,将近40家都是“小作坊”生产。记忆中,送过的只有些水饺、面包是连锁品牌。

我去过的“小作坊”多开在城中村,不设有堂食座位、食物包装盒直接摞在地上,没有进行分类处理和摆放。这些食物是大家常吃的,价位多在10到25元之间,名字和产品设计有模有样,总体看上去和品牌差不多,让顾客难以分辨。

O3

凌晨跑单,看见不一样的夜晚

体验了几天当骑手后,有了不定时刷APP看单的习惯——心情如同打开淘宝一样愉快。几十单过后,竟然有点“上瘾”。在某天失眠的夜里,脑海里不自觉蹦出“不如去接单”的想法。

一开始,我只在晚上接过2单,都是在晚八点左右,一单是送到莲花北村,另外一单是送往城中村。它们的共性是:居民楼密集且繁多。我对内部环境不熟悉,天一黑,总找不着路。

碰壁后,我意识到,如果想要不花费太多精力,可选定熟悉的范围接单。因此这回夜里派送,我将接单目的地定为熟悉的上梅林新村。

那是我第一次凌晨跑单,0点到4点,总计接了13单。

骑上电动车冲出小区,马路上没有人,不自觉比平常开得快,凉爽的风扑面而来,有一种久违自由的感觉。

奶茶、卤味、炸串、牛肉火锅、汉堡、麻辣烫,接的单多为这些食物。原来夜里,人们更爱用刺激的味道来“犒劳”自己。

这些食物,多送到小区、城中村、网吧、还有核酸检测现场。在一个篮球场的核酸检测点,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女生接过我手中的河粉,她坐在体育场看台最高处吃了起来。这碗河粉很便宜,用券后只需12元。

夜晚,我送餐的路上。

此时已经是凌晨2点,我却丝毫没有困意。街道上大多商铺关了门,只剩零星几点灯光。卤味店门前摇尾巴的流浪狗、肠粉店后厨单枪匹马的师傅、飘来的烧烤香味、独自看世界杯的商家、在街上游荡的流浪汉......

对于朝九晚六的上班族来说,这里没有嘈杂人声和拥挤的地铁,只有深圳夜晚的一丝烟火气。

1点30分,我将一份备注“送到前台,不要打电话”的炸串送到网吧。坐在里面的人不多,只有一个男性注意到我来,而我手上这单的联系人为女士。这份25元的炸串,里面是茄子、藕片、青椒这样的素菜烧烤,我内心对这位不露面的人物有点好奇。

在城中村里,一个只穿内裤的男人开了门。看见他的装扮,我感到有点害怕,他点了30个饺子,屋内还有啤酒,估计正准备看球,递完餐后我便飞速离开。在我接的十几单里,多是男顾客,只有两位女顾客,显然女生在夜晚防备心更重,有一位阿姨在我还未电话联系她,就到了电梯口等我。

在夜晚陪我等餐的小狗,一个人就没那么孤独。

O4

重新审视“骑手”身份

送了大抵50单,渐渐地,我开始重新审视这个身份。我不是一名真正的骑手,但看到他们,内心开始将自己融入他们。

回到本职工作的某次点外卖,收到一位女骑手电话,说我的餐被偷了。电话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道歉与请求赔偿,那一刻脑海里都是自己跑外卖的样子,还没等她话说完我就开始安慰她。

真正体验后,才明白,成为骑手,只需注册一个软件,但要成为一名优秀的骑手,并不容易。

作为新手,不熟悉地形、不好意思开口,送单少且慢。连续爬过两次6层以上高楼,最后发现楼里有电梯;最初取餐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拿外卖的,有点羞耻感,在店里磨磨蹭蹭。

事实上,只要商家不卡餐,骑手们都是看准号码,拿起餐就跑,时间就是金钱;“众包”可以不穿工服,但会带来商家和顾客的误解,无奈我会一直不脱头盔,像是给“外卖员”身份做一种标志。

接触了真实的生活,也得和不同人打交道。网上流传过一个段子,“白天当保安骂骑手,晚上当骑手骂保安”。我遇到的大部分保安态度比较好,但有些对骑手态度是“爱理不理”,只会自顾自玩手机。

骑手需要依赖系统,但同时又得有意识脱离系统。我感受最深的是规划路线,系统会规划方案但却不够精准。点击路线跳转的第三方应用是手机自带地图,没法自主选择。拿苹果地图举例,只要涉及到城中村,栋数多不完整,且系统地图定位目的地有差错,需手动核对和调整。

提供一些通行情况和方案。

随着接单量增多,能解锁更多功能。不同骑手被赋予不同等级代号,一天结束还有排名比拼,“众包骑手”与“同城核心骑手”存在明显地位差异,“众包”接的单质量更差......

某种角度来说,系统是有竞争与残酷的。在这些冷冰冰的算法下,骑手需要找到自己的生存方式,一路如同升级打怪。

在我体验跑外卖的日子里,捡到过些系统里的幸运“漏洞”。送过便利店的自提单,取完东西就碰见了顾客;还有一种业内称为“双胞胎单”,指那些购买同一家东西,送往同一目的地,却用两个不同手机下单的单,这样能跑一趟赚双倍钱。

“景新花园怎么走?”

“你小子还不知道怎么走?”

这是在景田地铁站,我听见两个外卖小哥的对话。

骑手之间,相熟的会顺路带单,有自己的转单群。在我跑单时,就有过对家“饿了么”骑手熟悉那栋居民楼,帮我打开了门。

骑手们的江湖,是抱团作战与彼此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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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体验成为骑手的日子,我会慢悠悠地送一单,也会在城市如同跑酷一样穿梭。

不为生计、没有KPI,送50单外卖,收入280元,内心没有怨言——只是成为久坐上班族的副业或消遣。

那天,我骑着车,迎面而来的中年男人,外面套着骑手工服,里面T恤下快溢出的啤酒肚,他目中无神,电动车头绑着三瓶茶饮,后备箱看上去已“包浆”,里面应该塞了不少东西。

我想,此时此刻,我送外卖这种轻松的心态,他或许无法理解。

文/发条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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