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起诉也要带走与金正恩的“情书”，特朗普为啥被FBI抄家？

作者｜ 《凤凰大参考》特约作者 陈晨

编者按：美国前总统特朗普8月8日发表声明，怒称其海湖庄园遭到一大群FBI特工的“包围、突然搜查和占领”，“他们甚至还强行打开了我的保险柜”。特朗普称这是“我们国家的黑暗时刻”，过去没有哪位美国前总统遇到过这样的事。

据透露，FBI此次行动与调查特朗普是否将其在白宫任职期间的机密记录带到他在佛罗里达的住所有关。特朗普时期的一位政府官员还爆料称，特朗普执政期间经常撕毁政府文件，甚至将文件冲入马桶。 官员们不得不收集碎纸，像拼图一样复原文件。 爆料官员称这是“倒垃圾以外最低级的工作”。特朗普为啥敢无视《总统档案法》？他的私人庄园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特朗普位于佛罗里达州的海湖庄园

“很难对特朗普提起诉讼”

根据美国的《总统档案法》，政府文件应交由美国国家档案和记录管理局（NARA）管理。美国总统历史学家罗伯特•约翰逊说，一般而言，每位总统在其任期内都不同程度地违反了《总统档案法》，例如利用私人手机收发短信或电子邮件，但这些违规行为都可以说是在法律容许的范围之内，可以理解。

但特朗普的行为要严重的多。据《华盛顿邮报》报道，特朗普任职期间撕毁了数百份政府文件。特朗普的助手惯于使用燃烧袋来销毁文件，而非交由档案库留存。即使在白宫律师明确告诉助手这样违法后，情况依然没有改变。

特朗普甚至曾将机密文件带回私人住宅海湖庄园。这些文件包括被特朗普称为“情书”的与金正恩的通信、奥巴马留给他的一封信以及他为“空军一号”设计的红白蓝新配色模型（已被拜登拒绝）（编者注：现《华盛顿邮报》副主编鲍勃·伍德沃德曾在其书《愤怒》中爆料特朗普与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25封信件之间的“秘密情谊”。在信中，金正恩称呼特朗普为“阁下”，并夸奖他是“强大、杰出的政治家”，特朗普也回称这些信为“情书”）。罗伯特•约翰逊说，特朗普是《总统档案法》出台44年以来最恶劣的违法者。

▎ 《纽约时报》记者玛吉•哈伯曼（Maggie Haberman）公布了据称在白宫拍摄的照片，图片里的马桶中飘着写有文字的碎纸片。据她透露，白宫工作人员总会定期发现马桶被碎纸张堵住，而“肇事者”可能是特朗普。美国AXIOS新闻网称，笔迹明显属于特朗普。特朗普否认了这一说法

撕毁文件的行为或许可以被宽容为没有恶意的个人习惯，但15箱包括机密文件在内的官方文件被特朗普带回海湖庄园就难以解释了。特朗普的顾问称，箱子里装的是纪念品，不是官方文件。

▎ 美国政府部门在调查特朗普从白宫带走的官方文件

NARA一再要求获得这些文件，但特朗普始终拒绝归还。据报道，NARA已要求司法部对特朗普处理政府文件的方式进行调查，但司法部未明确表态是否进行调查。美国国会众议院监督与改革委员称，不论司法部是否起诉特朗普，都将对此展开调查。

对此特朗普发表声明，否认自己与NARA之间存在争执，称自己没有义务向NARA上交任何资料。特朗普发言人称，这一事件“被出于政治动机的政府消息人士武器化”。

此外，由于特朗普惯于使用私人手机处理公务，调查人员无法获得去年1月6日国会暴乱前后特朗普的通话记录，对调查造成阻碍。如果没有将通话记录提交给NARA，特朗普也可能违法。

但据美媒报道，由于难以证明特朗普的行为存在主观恶意，很难对他提起诉讼。

特朗普的前任美国总统奥巴马与他形成了鲜明对比。 奥巴马第一任幕僚长丽莎·布朗说，奥巴马对文件保存非常重视，包括严格意义上不需要提交到NARA的文件。布朗说，自己不记得奥巴马丢掉过任何官方文件。

“水门事件”推动《总统档案法》诞生

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里，美国总统在离任时可以自由处置政府文件，有人在离任时带走，也有人选择销毁。

美国第32任总统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在 1940 年开创了先例。当时他建立了美国史上第一个总统图书馆，并将自己任期内的官方文件放置于此，以便历史学家和美国公众能够获得这些资料。从此之后，美国总统离任时留下政府文件成为一项不成文的规则。

20世纪70年代，“水门事件”当事人尼克松拒绝交出与事件有关的文件和录音带，国会开始认为有必要将这一规则强制执行，并于1974年通过了《总统记录和材料保存法》，以获得有关“水门事件”和尼克松政府滥用职权的记录，共计4200万份文件和880小时的记录。这些资料被保存在美国国家档案馆中。

▎关于“水门事件”的谈话记录被送往国会

尼克松提出异议称这是违宪的，侵犯了第一修正案中的自由结社权利。1977年6月，最高法院裁定该法案符合宪法。1978年，国会通过法案，要求所有总统和副总统离任后将任期内的相关文件，包括所有书面通信、备忘录、笔记、电子邮件、传真和其他材料等，移交NARA保存，总统卸任五年后可向公众提供，部分机密文件保密期可延长到12年。该法案明确规定，总统任期内的记录与文件并非其私有财产，而是属于美国政府的公共财产。

四年后，国会通过了更广泛的《总统记录法案》，要求每位总统存 档官方记录。 新法案于1981年生效，当时罗纳德·威尔逊·里根正式开始了他的任期，也成为了第一位受此法律约束的总统。

2001年，比尔·克林顿卸任时从白宫带走了28000美元的装饰品，声称这些是个人礼物。但实际上，这些装饰品是送给国家公园管理局的永久收藏品，后被要求退回。

2001年11月，“9·11”恐怖袭击发生几周后，乔治·沃克·布什发布了一项行政令，在12年内限制人们接触里根政府的材料，其中包括布什的父亲和里根政府的副总统乔治·赫伯特·沃克·布什的记录。布什辩称，出于国家安全原因，这些记录必须保密。随后美国历史协会等团体提起诉讼，行政命令在2007年被部分撤销。奥巴马总统在2009年上任时撤销了该命令，维护了美国民众对官方文件的知情权。

在特朗普面临第二次弹劾、任期即将结束的日子里，美国历史协会再次与其他团体一起提起诉讼，以阻止他们担心的“玫瑰园（白宫接待媒体、组织招待会的场所）里的文件起火”。

2014 年，美国国会更新了该法案，将电子邮件和推特等电子记录也纳入保存要求中。特朗普在任期内经常使用推特来发布有关解雇、政策和外交关系的公告，国家档案馆已经不止一次提醒特朗普不要删除他的推文，因为他和他的政府在法律上有义务保存这些推文，但记录的保存工作仍不太乐观。据报道，NARA也将介入特朗普删除推特一事中。

“当公众能够接触到以公众名义制作的文件时，社会才会更加美好。”约翰逊说，“因此，尼克松和特朗普的行为，确实是在冲击美国政府透明度定义的核心。”

NARA的拉丁语格言“Littera Scripta Manet”可大致翻译为“书面文字经久不衰”。NARA的作用是通过保留政府记录来帮助保护国家的历史，从而让当选官员对其过去的行为负责。此外，该法律也有助于总统之间的过渡，让即将上任的政府了解即将卸任政府的执政过程，以便更好地开展后续工作。

法律执行机制如空中楼阁，特朗普对其熟视无睹

通常来说，NARA的档案管理员监督政府文件回收的整个过程。在总统任期结束时，官员们必须将官方文件（通常达数万页）和录音带交给NARA。这其中可能包括国家安全简报、手写笔记、每日总统日志和日历、电子邮件、传真和录音。

NARA根据潜在的国家安全问题或其他情况挑选文件，并决定哪些文件予以保留，哪些可以公开，哪些应该保密或进行编辑。总统只有在获得档案管理员的许可后才能销毁文件，而后者在发出许可前会向国会咨询。《总统档案法》还建立了一个系统，供人们向NARA提出上诉，以获取已编辑的录音与文件。

但《总统档案法》没有任何有效的监督执行机制作为辅助，而是假定总统及其政府都将真诚努力地遵守相关规定。美国历史协会执行董事詹姆斯·格罗斯曼说，这项法律实际上更像是一种指导方针，通过时“没有人想到它需要监督执行机制”。

美国历史协会在一份声明中谴责特朗普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处理文件：“这些破坏和不遵守《总统记录法》的行为表明，他们公然蔑视法制以及构成我们国家民主基石的透明度和问责制原则。”

在特朗普执政的最后一个月中，参议员克里斯·墨菲和众议员迈克·奎格利提出了加强《总统档案法》的立法，提议档案管理员每年都审查政府文件，而非等到总统任期结束后才审查。他们还建议，如果即将离任的总统不遵守规定，则取消NARA对其总统图书馆的公共资助。

根据国会研究服务处的说法，《总统档案法》将总统的个人记录（被确定为“纯粹私人或非公开性质”的记录）排除在保存要求之外，并赋予总统“对材料保存的高度自由裁量” 。

由于《总统记录法》缺乏强有力的执行机制，根据法律，档案管理员对确保总统记录的保存和完整性负有“最终责任”。“但档案馆没有自己的警察部队，也没有多少调查能力可言。他们可以提出问题，也可以写出措辞严厉的信件，但反应取决于白宫、总统或相关机构。”

不过证据表明，特朗普销毁文件的行为有可能会违反其他法律，面临更多刑事风险。负责调查前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用私人电子邮件服务器的前司法部律师大卫·劳夫曼称，如果有破坏文件以阻止政府机构履行其合法职能的意图，则可能存在欺诈美国的阴谋。

此外，美国刑法明确禁止故意伤害或掠夺美国任何财产或故意和非法隐藏、移除、破坏、抹杀政府文件的行为。比尔•克林顿的国家安全顾问塞缪尔·伯杰于 2015 年对一项从政府档案中删除机密材料的轻罪指控认罪。

不过，劳夫曼也称，司法部通常不愿提起没有历史先例的起诉，而且该机构从未指控前总统破坏或删除记录。

目前，美国司法部尚未表示是否会调查特朗普对这些记录的处理方式。

1.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2022/02/07/what-is-presidential-records-act-how-did-trump-violate-it/

2.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history/2022/02/07/presidential-records-act-trump-nixon/

3.https://www.nytimes.com/2022/02/11/us/trump-documents-criminal-law.html

4.https://www.politico.com/story/2018/06/10/trump-papers-filing-system-635164

5.https://www.history.com/news/presidential-records-watergate-law-official-docu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