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三天,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
“所以你看,这个世界上第一快乐的人是不需要对别人负责的人,第二快乐的人就是从不回头看的人。“
“都说人生最重要的,不是胡一把好牌,而是打好一把烂牌。”
“二舅”火了。b站UP主@衣戈猜想 的这段11分钟的视频被总结为视频版《活着》。
网友评论节选
“二舅”出圈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的不被苦难压垮,有网友说,“为什么二舅能治好精神内耗,因为他精神力量太强大了,像一株草以柔弱之力顶开一块巨大石板”。
他曾经是村子里的天才少年,但十几岁时因为发烧,被村医在屁股上打了四针后成了残疾。后来自学木工谋生,一生未婚,收养了一个女儿,现在独自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母亲,还成了村里的“维修多面手”。
“二舅的床下有一个几十年前的笔记本,笔记本的第一页是他摘抄的一句话: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大概是靠着这样的力量,二舅坚持了下来。
但也有人认为,这只是一场“文本的胜利”,二舅的故事,只是被时代和现实折损与碾压的其中一个样本。
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作“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其中所指涉的,是千千万万个“我们”。而“我们”最终的结局,也似撞石的波浪,奔赴不同的方向。有人像二舅一样挣扎着“活下来”,有人彻底被撞碎。
活下来的固然是“幸存者”,而没有幸存下来的,作为“受害者”或是“失败者”的“舅舅们”,我们该如何去看待?
忍受苦难的万尼亚舅舅
文学作品中,有很多有代表性的“舅舅”,万尼亚舅舅伊凡·彼得洛维奇·沃依尼茨基就是其中之一。他把一生中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了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一一姐夫谢列勃里雅可夫教授,为他看守庄园,处理家务事,誊写稿子和译书,毫无怨言地工作了二十多年,到最后却被所谓的“偶像”所欺骗,利用他的崇拜,夺走他的爱人,连他的家产也要变卖,
“我受了多大的骗啊!这个教授,这个叫痛风病弄得腿脚不灵的木偶,我从前可真拿他当成我的偶像啊。我为了他,牛马一般地工作过!索尼娅和我,我们在这片产业上,尽了我们一切能力挤出钱来......
我们自己省吃俭用,一分一厘地积蓄起来,凑成整千整万的卢布送给他。我把他和他的学问引为自己的骄傲。我把他看得高于一切,他所写的,他所说的,我都认为是有天才的……可是现在呢......他的著作,没有一行会流传后世,他无声无臭,他是一个十足的废物。原来是一个胰子泡儿啊,我明白我是受骗了,叫他骗得多可怜哪……”
2018年波兰版舞台剧《万尼亚舅舅》
精神支柱的坍塌无疑是致命的,他试图枪杀教授未果后,又试图自杀,侥幸存活之后,只能试着重建精神信仰,继续从前的生活,但破碎之后再次拼接起来的世界再也不是原本的样子,就像索尼娅对万尼亚舅舅说的,“忍受着自己的痛苦,听天由命吧!”
忍受,这便是生活得以延续的“秘诀”。但忍受有一个前提条件,便是将生活真相全盘接受,而背后所支撑的勇气,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伟大?
“失败的”东北老舅
董宝石三年前凭借《野狼disco》将“东北老舅”带出圈,同时出圈的,还有“东北文艺复兴”。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除此之外,还有东北文学的推波助澜,在以双雪涛、班宇、郑执为代表的东北作家的作品中,“老舅”是“精神胜利”的王者,和二舅一样,心中有外力无法摧毁的神秘支柱。
董宝石微博转发了这段视频
比如班宇《逍遥游》中的会算命会“发功”的老舅:
“老舅长吁一口气,说道,给我一点寂静。冯依婷说,啥意思?老舅解释说,寂静,是我们发功时所需要调整到的状态,一切诸法本来寂静,非有非无,寂静分两个层次:一个身寂静,闲居静处,避免精神刺激,祛除一切不良习惯;另一个是心寂静,远离贪嗔痴,意识保持稳定,不做任何伤情志的活动,我达成寂静之后,神游物外,宇宙通透,尽在眼前,想看谁就看谁。
又过一会儿,老舅推门出来,皱紧眉头,说,今天不行,环境复杂,什么都没看出来......惑星失联,金木水火土,五颗星星,少了一颗,目前联系不上,看啥都模糊,累,改天继续。”
看着玄乎,实际上老舅只是停薪留职后,和舅妈分居,自己搬去农场,每天弯腰干活,把背都干驼的“孤寡老头”,天性是不服输的。
“天黑了老舅就给我炖鱼吃,小二斤的鲫瓜子,活蹦乱跳,劈柴生火,上面架铁锅,一点儿土腥味也没有,炖得差不多了,用手当菜板,切一块豆腐扔进去,慢慢咕嘟着,时间越长越好吃,老舅说,千滚豆腐万滚鱼,都有数的。”
作家班宇
还有双雪涛在《飞行家》中的“你爸,我舅”,造过飞行器,捣腾过煤,开过饭店,去云南贩过烟,还给蚁力神养过蚂蚁。“从来都相信迟早能成功。知识就是力量,劳动创造自由”。
现在流行一个词“破碎感”,意即让人看了心疼,很多生活的“失败者”身上往往或多或少带着这样的气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老舅身上就带着这样的破碎感。对于这类边缘人,他们“并不是停止于感伤,而是以文学的方式,为这群历史的牺牲品追索正义”,评论家何平曾这样总结。
但他们真的失败吗?未必。文学的书写意味着重新理解并尊重,双雪涛曾在采访中说,“这些人身上有一种尊严,这种东西是独特的,他们到底是好人、坏人、落魄者,还是成功者,这不重要。”
王小波的“画家小舅”
王小波曾经在他 1996 年发表的一个小中篇《2015》中塑造过一个经典的“小舅”形象——经常蹲在派出所的墙下,鼓起双腮,跟口袋似的。但他和口袋的区别是:口袋绊脚,你要用手把它挪开;艺术家绊脚时,你踢他一下,他就自己挪开了。
雅克·塔蒂电影《我的舅舅》
他是个无照画家,有时卖画,有时作画,总是画一些没有人能够看得懂的画,不愿服从规训,后来被抓去劳改,频繁出入派出所。故事充满反讽与隐喻,是王小波的风格:
“认真分析小舅前半生的得失,发现他有不少失策之处。首先,他不该画些让人看不懂的画。但是如他后来所说,不画这些画就成不了画家。其次,他应该把那些画叫作海马、松鼠和田螺。但如小舅所说,假如画得是海马、松鼠和田螺,就不叫真正的画家。
再其次,他不该在习艺所里装傻。但正如小舅所说,不装傻就太过肉麻,难以忍受了。然后是不该逃走、不该在床上放块死猪肉。但小舅也有的说,不跑等着挨电?不做假死尸,等着人家来找我?所以这些失策也都是有情可原。最后有一条,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跑出来就作画、卖画......”
但哪怕通篇都是调侃的反话,总会有一句是真——“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渴望爱情。我的第一个爱人是小舅。直到现在,我还为此而难为情。”
“我”爱“小舅”,倒不如说是“我”也爱着自由。
王小波是水木年华姚勇(中)舅舅。家人让他给做音乐的外甥做引导,王小波写成杂文《我是怎样做青年思想工作》
看完这几个看上去稍显“失落”的舅舅形象,该如何理解视频中二舅身上“天然的乐观”?
有声音指责视频作者这种歌颂苦难的行为——“我们真正需要思考的是什么制造了这样的苦难”,换句话说,是应该去探究问题的根源,而不是鼓吹并颂扬这样看上去颇为悲壮的“以乐观治疗痛苦”的方式。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自己无法改变,无法抗衡的部分。“遗憾谁没有呢?人往往都是快死的时候才发现,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一直在遗憾过去的遗憾。遗憾在电影里是主角崛起的前戏,在生活里是让人沉沦的毒药。”
片末二舅的回眸和弹幕的“敬二舅”队伍
苦难不值得歌颂。活着,就只为活着本身吧。
(撰稿 顽老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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