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 | 车臣总统卡德罗夫：俄罗斯的安禄山还是普京的赵括？

文/凤凰网《风向》特约作者 美第奇效应

俄乌前线战斗吃紧，普京脸上颇为无光。

普京本来认为，乌军从2014年跟顿巴斯的民兵打内战，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实在低下，几次都被民兵打出漂亮的围歼战。这种战斗力碰到俄军，肯定速败。他准备了二十万大军在俄乌边境，但是前三天只派出了三分之一的兵力。没想到，开战三天，进展并不理想，年久失修的俄罗斯战争机器，运转已经不是他22年前刚刚接手时候的那个巨无霸了。

这个时候，除了继续增加前线部队之外，他把车臣人拉出来了。

▎2月25日，俄罗斯格罗兹尼，车臣共和国领导人拉姆赞·卡德罗夫发表就乌克兰军事冲突发表声明。图源：Reuters

25日，根据社交媒体的信息，车臣总统拉姆赞·卡德罗夫在格罗兹尼举行誓师大会，万人以上的车臣部队加入到俄乌前线中。车臣部队被布置在基辅北郊和黑海沿岸的南方战区。基辅的车臣部队以步兵和特种兵为主，包括车臣人引以为豪的“猎人”特种兵部队。据说他们人手发到了一副扑克，是乌克兰主要高官的头像，以便在城破之时缉拿政要。北方的车臣部队显然是为了残酷的巷战准备的。南部的车臣部队直面的是乌克兰新纳粹狂热者组成的“亚速营”，这个亚速营是乌军中士气最高涨也最狂热的民族主义者组成的部队，残暴声名在外的车臣人和狂热分子亚速营的碰撞，相信必定火花四溅。

▎车臣总统发表有关乌克兰军事冲突的讲话后，车臣军人在格罗兹尼游行。图源：Reuters

不过从配置可以看出普京把车臣人摆在伤亡可能最大的方向上，如果旁人看来，说普京把车臣人当炮灰也不为过。车臣在上个世纪曾经三次造反作乱，还曾经在格罗兹尼城下让俄军伤亡惨重（第一次格罗兹尼围城战，西方军事专家认为，俄军伤亡在万人以上，即使俄罗斯人自己的报告，阵亡也达到了两千八百人，伤一万三千人）。为什么车臣人愿意给普京卖命，甘当冲击乌克兰的炮灰呢？

三次叛乱

一切都要从车臣人的历史讲起。

车臣人最早可以追溯到七世纪。苏联建国之后，车臣曾经自愿加入苏联，1936年斯大林把车臣人的地区设立了一个自治共和国。车臣人好勇斗狠，武德溢出，可以说车臣人不是人人会放羊，但是人人会开枪。二战开始之后车臣人跟德国人合作，让斯大林非常恼怒。1944年，德国人日落西山，斯大林不等彻底打败德国纳粹，就抽调了一支装甲部队进入车臣平叛。在苏联红军的钢铁洪流之下，车臣人几乎灭族，此时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这是第一次叛乱。

▎车臣共和国位置

1991年苏联解体，曾经的苏联红军飞行员杜达耶夫，突然袭击了车臣苏维埃政府，打死了当地主要的苏联官员，然后自任车臣总统，宣布独立。独立之后，杜达耶夫开始清洗车臣境内的俄罗斯人，据说受害人数超过两万，这是第二次叛乱。

1994年终于缓过神来的叶利钦，抽出手来对付车臣人。但是大乱之后的俄军，战斗力实在堪忧。在车臣首都格罗兹尼城下，久经战阵的车臣老兵让糊里糊涂的俄军吃了大亏。俄军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在拉锯战中元气大伤，最终不了了之，双方和谈退兵了事。

▎一架俄罗斯 mi-8直升机在车臣首府格罗兹尼附近的第一次车臣战争空军基地被车臣战士击落

1999年8月7日。膨胀了的车臣人突然袭击了达吉斯坦的俄军哨所，准备拉达吉斯坦一起独立，此为第三次叛乱。然而这一次，车臣人打错了算盘，因为两天之后，俄罗斯总理斯捷帕申引咎辞职，普京出任俄罗斯总理。

普京刚刚从寂寂无名的前苏俄情报官员一步登天走上前台，正需要一个立威的工具，杜达耶夫算是瞌睡送枕头。普京总结了第一次格罗兹尼战斗的失败经验，这次他转变打法。他调集16万大军，杀鸡用牛刀，特别调集了大批飞机。一旦遇到任何抵抗，不是派装甲部队突击，而是让坦克原地待命，让大炮和飞机进行狂轰滥炸。再勇猛的车臣战士，不能跟俄军短兵相接也是白给。狂轰滥炸让车臣武装和平民付出了巨大的生命代价，首都格罗兹尼更是被炸得千疮百孔。包围格罗兹尼之后，普京还故意放出消息，在格罗兹尼包围圈中漏了一个洞。车臣武装头目巴萨耶夫果然中计，在突围途中中了俄军埋伏，巴萨耶夫自己也触雷重伤。

▎1999年的普京

这第三次叛乱，在俄军狂轰滥炸之下，车臣人伤亡惨重，据说超过33%的车臣女性成了寡妇，到了几乎家家戴孝户户治丧的程度。骄傲的车臣人，被打断了脊梁。普京的狂轰滥炸让车臣人认识到，再勇猛的战士也没法跟轰炸机对抗，车臣独立已经是镜花水月。少数脊梁尚在的车臣人，不是在游击战中被俄军定点清除炸死，就是困死在俄罗斯的监狱中。普京以最铁血的手段驯服了车臣群狼。

车臣王卡德罗夫：安禄山还是赵括

如果普京仅仅以铁血手段打断了车臣人的脊梁，车臣人顶多是不敢再第四次叛乱，但是也不至于热情地主动请缨、甘当炮灰也无所谓吧。

这就是普京过人的地方：出将入相，能带兵打硬仗也会纵横捭阖玩政治。

在巴萨耶夫死掉之后，普京选了车臣人的叛徒艾哈迈德·卡德罗夫出任车臣临时政府的代总统。艾哈迈德·卡德罗夫本人是个悍匪，杜达耶夫起事的时候他就是重要的成员，跟俄罗斯人斗了好几年，第一次车臣战争杜达耶夫死后，派系四分五裂，卡德罗夫被排挤，干脆跟车臣武装决裂，反而投靠俄罗斯人。这在车臣人中是大逆不道的死罪，所以普京选了既有铁血手腕，又被车臣人痛恨的卡德罗夫出任总统，可以保证车臣政府不会寻求独立更不会造反。卡德罗夫总统没当几天，2004年就在格罗兹尼体育馆被一枚炮弹改装的地雷炸死。

▎普京和艾哈迈德·卡德罗夫

现在向普京表忠要主动上前线杀敌的车臣总统小卡德罗夫，就是艾哈迈德·卡德罗夫的儿子。卡德罗夫遇刺的时候，小卡德罗夫刚刚大学毕业。一毕业就当上了车臣第一副总理。然后2005年车臣总理阿布拉莫夫莫名其妙地在莫斯科近郊发生严重车祸，小卡德罗夫就代任总理职责。2007年他刚满三十岁，达到了车臣宪法规定的总统任职最低年龄的时候，马上就被普京亲自提名为车臣的总统候选人，第二天车臣议会就投票通过他任总统的法案，可谓神速。

▎车臣前总统艾哈迈德·卡德罗夫（左）和其子拉姆赞·卡德罗夫（右）——现任车臣总统

可以说，少年上位的卡德罗夫，他深知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完全来自普京。如果不是普京，他是没法继承他父亲的政治遗产的，更何况他父亲作为车臣叛徒，在很多车臣人心中是想生啖其肉的仇人，他自然也是很多车臣人仇恨的目标。

小卡德罗夫很小就知道他是被很多车臣人憎恨的。2000年5月，他第一次遭到武装分子袭击，车队差点被地雷炸翻，他侥幸逃过。2002年又被武装分子袭击，他本人被击中，万幸只是擦伤，这时，扎卡耶夫已经死了两年之久，他的余党还在追杀卡德罗夫家族。

在这样的环境下，小卡德罗夫一方面继承了老爸的铁腕，抓住机会处处体现出残暴与肆虐，谨遵马基雅维利信条（若两者不可兼得，被恐惧胜过被爱戴）。他自己本人是拳击运动员，武艺了得，和泰森是好友，还曾经担任车臣拳击协会的主席。他本人有一支几千人的卫队，这个武装还有一个很特殊的名字“Kadyrovtsy”，译为“卡德罗夫的追随者”。在卡德罗夫遇刺之后，这支私人武装帮助小卡德罗夫清除了不少竞争者，比如赛义德·卡基耶夫及其领导的“Zapad”营，莫弗拉迪·贝萨罗夫及其“戈雷特营”。这个私人卫队据称还经常搞点绑架、走私之类的活，总之在车臣无所不能为。而普京则对卡家军这样的私人武装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但不加节制，甚至偶有武器方面的支援。

卡家军之所以能够碾压竞争对手的武装，本质上还是依靠普京的支持，包括财务上和军械上的援助。小卡德罗夫也知道，他能称王称霸，不是因为车臣人爱戴他，而是车臣人惧怕他。他必须保有让一百多万车臣人惧怕的根基。对于车臣人来说，还有谁比几乎将车臣灭族的普京更让人惧怕的呢。

可以说，小卡德罗夫已经变成了车臣的王，而给他王冠的，就是普京。

因此，小卡德罗夫对普京的爱，一方面是气味相投（都是强人形象），一方面是利益所在，毕竟他全靠普京才能坐稳车臣的铁王座，面对车臣群狼，如果没有靠山，早晚会被新的野心家给吞噬。普京和小卡德罗夫的联盟，可谓情比金坚。

这种情况下，小卡德罗夫想的，并不是车臣人的福祉，而是怎么能从普京叔叔那里获得更多的恩泽，现在还有什么比乌克兰更让普京头疼的呢，出兵乌克兰的确是情理之中。

但是格罗兹尼围攻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车臣人的能征善战是否还能保持需要打个问号。实际上普京在前几年叙利亚战役中，也起用了车臣部队，表现其实比较一般，并无什么特别出彩之处。因为同为伊斯兰信仰，据说军纪还不错，经常保护平民，不过车臣人好勇斗狠的那股劲似乎已经消散在2000年格罗兹尼的硝烟中了。

46岁的车臣王小卡德罗夫，会是70岁沙皇普京的安禄山，还是赵括，有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