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对抗俄罗斯，美国最后的一张牌是什么？

文/Liana Fix, Michael Kimmage

编译/黄思宇

编者按：2月18日，普京宣布出兵乌克兰6天前，美国《外交》杂志网站发布两位美国学者的文章，题为“如果俄罗斯赢了怎么办？”。这篇文章详细分析了如果俄罗斯在乌克兰赢得战争，西方阵营将面临的挑战：包括乌克兰乃至欧洲被俄罗斯分裂、与俄罗斯陷入持久经济战、引发欧洲内战、加剧欧洲移民危机等。

核心提要：

1.美国学者认为，俄罗斯赢下这场战争的方式有很多，但最终结果都是乌克兰被迫脱离西方阵营。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控制将导致包括爱沙尼亚、波兰、罗马尼亚、土耳其在内的一大片区域陷入不稳定。“欧盟或北约能保障欧洲安全”的观点也将破灭。

2.欧洲国家的内政将迎来大博弈，俄罗斯将试图动摇欧盟对北约和美国的承诺，利用一切机会影响欧洲国家的舆论和选举。普京此次出兵乌克兰不是陷入“泥潭”，而是意图颠覆欧洲。

3.对美国来说，俄罗斯的胜利将对其在欧、亚、中东的战略规划都产生深远影响。只有美国对欧洲安全做出强有力的承诺，才能避免欧洲被俄罗斯分裂。但美国将中美竞争放在首位，对美国藉此期望可能是徒劳的。不过，美国可以利用北约保障欧洲安全，对俄罗斯进行威慑，北约或将恢复活力。

4.经济实力是欧洲和美国的最后一张牌。军事方面，俄欧冲突将会降温；但经济方面，双方的冲突将永远充满火药味。届时美国和欧洲都将陷入与俄罗斯的长期经济战，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场消耗战。西方将寻求对俄罗斯实施全面制裁，而俄罗斯将用能源和资源的筹码来应对。

出兵乌克兰不是“泥潭”，是意图颠覆欧洲

2015年夏天，俄罗斯介入了正在进行的叙利亚内战，对美国和欧洲造成极大震撼。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失望地表示，叙利亚将成为俄罗斯和俄罗斯总统普京的“泥潭”，俄罗斯将像在越南战争和阿富汗战争中一样遭遇滑铁卢。奥巴马声称，这是一个严重的错误，最终将损害俄罗斯的利益。

然而事实证明，叙利亚并没有成为俄罗斯和普京的“泥潭”。恰恰相反，俄罗斯改变了叙利亚战争局势，将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从失败中拯救出来，并将军事力量转变为外交杠杆 。经此一役，俄罗斯对美国的战争成本和伤亡造成了持续性伤害，成为叙利亚地区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此次行动让俄罗斯在叙利亚地区积累了更大的影响力，获得了以色列和利比亚的支持，更是赢得了阿萨德这位俄罗斯力量的忠实信徒。这一结局大大出乎奥巴马的意料。

如今，俄罗斯将战火燃烧到了乌克兰，美国和欧洲再次陷入深思。 许多分析人士指出，这场军事行动的后果是可怕的。2月11日，英国欧洲事务大臣詹姆斯•克莱夫里做出了类似的预言——入侵乌克兰将成为俄罗斯的“泥潭”。根据理性分析，对乌克兰发动全面战争将让俄罗斯遭受惩罚，带来大量流血事件，破坏普京在俄罗斯精英阶层中获得的支持，累及俄罗斯经济，并让其他国家疏远俄罗斯。理性分析还认为，入侵乌克兰将逼迫北约军队接近俄罗斯，让俄罗斯不得不在未来几年内都面对与乌克兰的对抗。种种分析看来，俄罗斯似乎将作茧自缚。

然而，普京的理性分析似乎认为，这场战争将颠覆欧洲 。普京正在承受着更多的风险，在日常的政治斗争中，普京也肩负着巩固俄罗斯在乌克兰地区影响力的历史使命，与他在白俄罗斯及哈萨克斯坦地区的行动如出一辙。在普京看来，这场战争的胜利唾手可得。如果事实证明普京是正确的，那么美国和欧洲都要做好准备——如果俄罗斯在乌克兰获胜该怎么办？

欧洲各国，只能各自孤军奋战

如果俄罗斯赢得对乌克兰的控制权，或者大规模破坏了乌克兰的稳定，那么美国和欧洲将面临一个新的时代。美国和欧洲领导人将面临双重挑战，一是捍卫欧洲的安全，二是避免卷入与俄罗斯的更大规模战争中，这两项任务不一定能同时完成。美国和欧洲可能会发现，面对俄罗斯突然的军事行动，他们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建立新的欧洲安全秩序。

对俄罗斯来说，赢下这场战争的方式有很多。 俄罗斯有可能在乌克兰首都基辅建立一个听命于己的政府，或者将乌克兰“分而食之”。俄罗斯也可以在武装力量的支持下发动网络攻击，使乌克兰陷入瘫痪，或者进行舆论宣传，迫使乌克兰政权发生更迭。不论出现上述哪一种情况，乌克兰都将被迫脱离西方阵营。

如果俄罗斯成功通过军事手段在乌克兰实现政治目的，欧洲将不再是战前的样貌。不仅美国在欧洲的领导地位将被削弱，“欧盟或北约能够保障欧洲安全”的观点也将破灭。届时，欧洲只能自求多福，仅保障欧盟和北约核心成员的安全。除了芬兰和瑞典，其他欧洲国家都将孤军奋战。这并不意味着欧盟和北约的终结，或欧盟与北约将不再扩大势力范围，但在俄罗斯的围攻下，欧盟和北约确实没有能力继续在势力范围之外施展雄心壮志。

内忧不断，欧洲将是火光一片

欧洲国家的内政将迎来大博弈，俄罗斯将试图动摇欧盟对北约和美国的承诺，利用一切机会影响欧洲国家的舆论和选举 。在欧洲政治不稳定的每个时刻，俄罗斯都将成为一个无政府主义的存在——有时是真实的，有时是想象中的。

如果俄罗斯占领乌克兰，“冷战”的概念将不复存在。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控制将导致包括爱沙尼亚、波兰、罗马尼亚、土耳其在内的一大片区域陷入不稳定，对这些乌克兰的邻国来说，俄罗斯的存在是不可接受的挑衅，是对本国安全的威胁。到那时，欧洲将是火光一片，秩序将由军事力量主导。俄罗斯在军事领域比在经济领域更有优势，他们无疑乐意看到这一局面。欧盟的军事力量远不能同俄罗斯相比，届时加强对欧洲东部国家的保障将是关键，用维护国际秩序的规则限制俄罗斯，或对俄罗斯进行制裁恐怕都远远不够。

欧洲还将面临另一个难题——难民潮。 大量难民将加剧欧盟尚未解决的移民政策问题，为民粹主义者提供肥沃的生长土壤。

德国在欧洲的地位将受到严重挑战。 德国是一个被边缘化的军事大国，二战后它为自己定下了拒绝战争的宣言。德国的“朋友圈”——特别是东部的波兰和波罗的海国家——有可能被俄罗斯破坏稳定。法国和英国有强大的军事实力和进行军事干预的传统，将在欧洲事务中发挥主导作用。

土耳其也将受到影响。 俄罗斯对乌克兰及更广泛地区稳定的破坏将会把土耳其推向美国，而这将加剧土耳其和俄罗斯间的冲突。但这对北约来说是好事，可以让土耳其不再成为北约的绊脚石，也为改善美国和土耳其的关系提供可能。

最困难的还是乌克兰，预计将有数百万的难民逃离 ，幸存的乌克兰军队将继续战斗，如同二战时期和二战后分裂欧洲的游击战一样。

北约被动摇，美国救得了欧洲吗？

当然，在欧洲主导作用最大的仍将是美国 。北约将依赖美国支持，欧洲东部陷入危机的国家也将依赖美国支持，它们包括俄罗斯漫长边境上的国家和地区，例如白俄罗斯以及乌克兰中被俄罗斯控制的部分。

欧洲东部国家，例如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波兰和罗马尼亚将迎来北约部队的长期驻扎，芬兰和瑞典加入北约的请求将不会再被拒绝 。欧盟和北约将永不承认俄罗斯在乌克兰建立的政权，一些北约国家将支持乌克兰的叛乱，而俄罗斯将用威胁和制裁予以还击。

对美国来说，俄罗斯的胜利将对其在欧洲、亚洲和中东的战略规划都产生深远影响。俄罗斯获胜后，欧洲需要美国对欧洲地区安全做出承诺，不允许美国对北约规则有模棱两可的解释。只有美国对欧洲安全做出强有力的承诺，才能避免欧洲被俄罗斯分裂。但美国将中美竞争放在首位，对美国藉此期望可能是徒劳的。但美国不应忘记，与中国竞争和保护欧洲从本质上来说是一样的——欧盟和美国互为最大的贸易和投资伙伴，如果欧洲运转良好，局势和平，将增强美国的外交实力，如果欧洲不稳定，美国也将在世界上更加孤独。

美国可以利用北约保障欧洲安全和对俄罗斯进行威慑。乌克兰战争将使北约恢复活力——不是成为阿富汗战争时那样的远征工具，而是成为优秀的军事防御联盟。面对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入侵，每个北约成员国都应增加国防开支，这是欧洲最后一次向美国发出帮助欧洲提高防御能力的呼吁。

2024年的美国大选将决定欧洲的未来，如果特朗普或特朗普的接班人当选，将在欧洲最危险的时候破坏欧洲与美国关系，使北约的地位和对欧洲安全的保障作用受到质疑 。

经济实力，欧洲和美国的最后一张牌

军事方面，俄罗斯和欧洲的冲突将会降温，但经济方面，双方的冲突将永远充满火药味 。俄罗斯发动战争后，对俄罗斯银行和新兴技术的制裁将是重大且永久的。美国方面已经表示，这些制裁是“外交失败的结果”，“将从最上层（技术和经济）开始”。届时美国和欧洲都将陷入与俄罗斯的长期经济战，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场消耗战。西方将寻求对俄罗斯实施全面制裁，俄罗斯则将用能源和资源的筹码来应对。作为世界第二大钛出口国，俄罗斯已经限制这一金属的出口，天然气更不必说。俄罗斯将把欧洲国家各个或分批击退，从而破坏欧盟和北约的团结与共识。

经济杠杆是欧洲的强项，俄罗斯的资产将是欧洲及美国抵抗的武器 。在这一方面，俄罗斯将主动出击或等待机会。如果欧洲有亲俄的领导人或政治运动出现，俄罗斯将进行鼓动，如果成功击中美国和欧洲的经济或政治痛点，俄罗斯也将以此要挟。为实现这一目的，俄罗斯将加强意识形态宣传活动和间谍活动。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且面对乌克兰战争，俄罗斯将提高赌注，使用更多的手段达成目的。

后记：

在两位学者看来，一些挑战可以通过制裁俄罗斯与美欧合作解决，一些挑战则可能无解，并对世界局势造成深刻影响。在这篇对西方阵营持悲观论调的文章中，两位美国学者更多地站在了盟友欧洲的立场上，“大义凛然地”对美国发出了“不应该忘记保护欧洲”和“帮助提升欧盟防御能力”的深切呼吁。值得注意的是，两位美国学者多数时候为欧盟和北约制定规划，还单独为德、法、英出谋划策，却极少提到本次战争中无疑将受到最大伤害的乌克兰。美国用于扩大在欧势力的北约、代表欧洲整体的欧盟、德法英三大欧洲强国、乌克兰这四者在美国眼中分量如何，或许不言自明。

原文链接：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ukraine/2022-02-18/what-if-russia-wi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