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舒:做应该做的事,不要担心被误解
本期嘉宾:陈舒
新华社 对外部港台澳部
采访室记者
曾获中国人大好新闻奖二等奖
多篇稿件获新华社社级好稿
主持人:薛园
主持人: 作为对外记者,你曾经连续数年赴藏地采访,接触过很多一出生便是农奴的老人,也在汶川地震10周年之时采访灾后重建,还在武汉采访过台湾籍新冠肺炎重症治愈后的患者,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呢?
陈舒: 我觉得印象最深刻的,是在这三次采访中,都看到了被采访者噙着泪水的笑容。
西藏民主改革60周年的时候,我采访了一个老爷爷,他有一把特别长的胡子,到胸口,手上戴了两枚戒指。 老人家一直在说,你看我这个戒指是金的和银的,是过去贵族才能带的,“我们原来想都不敢想,这就是变化” 。
说这些话的时候,老人就想哭。他觉得生活一下子变好了,现在的幸福是自己可以握到手的。他的眼睛里带着光,光里头又含着泪,这个时候你就好像一下子能明白他们从苦难中来的感觉。就像那句话说的,经历过寒冬的人,才最知道太阳的温暖。
在汶川的时候,有个老人叫冯顺荣,60多岁,她跟我描述当年地震时自己受伤的画面:“流血就像喝矿泉水一样,咕噜咕噜的。”
她的话很形象,但是她眼睛里没有哀怨,她说:“我现在在学竹编。我虽然手残了,脚也残了,但是还是能养活自己,我还能给大家做贡献。” 那时候,你能感觉到中国人的坚韧不拔,“所有苦难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冯顺荣老人(左二)在学习竹编
第三个故事是在武汉采访台胞。武汉是一个聚集了不少台商的城市,疫情最重的时候,金先生是重症患者。主治医生说,如果再晚送来一个小时,他可能就活不了了。
当时,武汉的病床非常紧张,他生平第一次联系了当地的台办。 采访时,他告诉我,他在大陆生活了20多年,一直都不觉得台办之类的机构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更搞不明白台办、台联、台协的区别,可是那一次,他说“就是大陆把我的命救回来了”。
说到自己重症,说到一家九口全部染病,他一直在微笑。可是,说到对他这样两岸婚姻家庭帮助的时候,他哭了。
居住在武汉的台胞金彦豪(右)与妻子在新冠痊愈后捐献了血清
你问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我觉得,就是这样带着泪水的笑。这些故事,不仅见证了我们中国人的坚韧不拔,也见证两岸在危难时刻的手足情深。“两岸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这话,我切实感受到了。
作为记者,能见证、记录和报道这些,我觉得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主持人: 你是90后,像在前面提到的这些采访,甚至更多的采访中,肯定有生活环境不同,理念不同,甚至语言不通的情况,这种时候你如何做到感同身受?
陈舒: 作为一个90后,有时候去采访一些50后、60后,甚至40后的前辈,他们的经历、他们的生活确实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不过,我觉得可以多倾听,不懂就问。
2016年庄奴先生去世的时候,我们跟他的儿子、学生聊了整整四五个小时,他的儿子告诉我们“父亲喜欢的是有家国情怀的歌曲”。为什么呢?这与我们以往的印象是截然不同的。
台湾著名词作家庄奴先生生前照片,由其作词,邓丽君演唱的 《小城故事》《甜蜜蜜》《又见炊烟》等歌曲广为传唱
原来他的父亲原名叫王景羲,1949年定居台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每每听到抗日歌曲《黄河大合唱》,庄奴先生都感受颇深,后来就给自己改名叫黄河,孩子也跟着姓黄。通过改名这一个小小的细节,你就能明白这个人的形象多么立体,也能理解在创作的所有歌曲中,庄奴先生为什么最喜欢《芒花》。
主持人: 身处港台部采访室,相对来说又比较年轻,你觉得面对港澳台地区讲好国家故事最难的点在哪里?
陈舒: 第一点当然是我自己的积累不够。第二点我觉得, 大家听“港澳台”好像听起来像是一个地区,但它其实是三个舆论场,三种话语体系,完全不一样的。 这个会让我觉得很难,甚至写稿时把三个地区放在一起都感觉很难下笔。
在这方面,部门领导给了我很大的宽容度和自由度,让我做了很多青年方面的报道。可能领导主要是考虑到年轻人之间更容易心灵相通,有共同的话语。毕竟,作为“90后”,我们小时候正好是 TVB最流行的时候,粤语大家即使不会说也都能听懂一些,这样就会天然跟香港青年有话题。
所以我们采访了很多95后、00后的港生,去了解他们是怎么想的。
当时接触到很多港生才发现,以前知道他们对“一国两制”有一些误解或者偏见,但是不知道原来误解得那么深。而且他们很愿意跟我对话,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我原以为顶着中央媒体的背景去,他们可能会不愿意表达,没想到他们很愿意分享,完全可以沟通。
我觉得,这是作为年轻记者的难处,但反过来也是一个优势——更能理解他们。可能我们一些前辈老师年纪都相对稍长一些,对于很多港生来说,他们会觉得有点距离感,而同龄人之间聊聊剧同时聊聊国家、政治这些话题,也没有问题。
在这个过程中让他们能听懂我们说的是什么,我们的报道也能让他们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我觉得这是应该去做的事情, 我们不能因为担心会被误解,就不去做应该做的事。
而且在采访的时候,我和同事也反复跟许多港生确认过,“你们愿意出真名吗?” “你们真的愿意告诉我们你住在香港哪个区,你的朋友为什么要去参加街头游行? ”
他们也很直接地表示愿意,觉得说出来也是希望这些思考能让走上街头的同学们听到看到,让他们想清楚到底什么样才是对的。他们中有人说的很好,他说, “并不是干扰干涉他们的选择,但是希望他们听到除了《苹果日报》以外的声音。”
陈舒(左)采访文物保护工作者
主持人: 经历了这些之后,你有没有对于“新华社记者”称呼有更深刻的认识?
陈舒: 肯定 。 我觉得新闻是一个镜子,你能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也能看到别人内心里藏着的东西。你也可以通过与他们的交流,让镜子变得五光十色 。 我觉得那样很美好 , 我想让更多人去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我也希望自己的努力,不会辜负新华社这块金字招牌。这就是我对新华社的理解吧。
陈舒(右)与台湾青年交流
主持人: 今年就是香港回归25周年了,有没有一些正在做或者自己特别感兴趣的相关的选题,可以提前跟我们分享一下?
陈舒: 特首要选举,近年以来香港选举制度的改变,爱国者治港原则得到有效落实等,选举会和立法会刚结束不久,这些肯定是重头报道。
我还是想继续多挖掘一些普通香港人的故事。 现在在内地的港人特别多,怎么把内地港人的故事挖掘好、讲述好也是一个重要议题。
我最近关注到一个给冬奥会做滑雪板的一个港人,挺感兴趣,想看能不能再发掘一些更多元的故事,也让内地的读者知道,香港除了搞金融,也是会有很多别样的东西的。 这应该是我明年会接着往下做的。
监制:卢刚 | 责编:薛园 | 校对:张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