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这是2016年的一篇旧文。当年贾平凹《极花》获首届“北京大学王默人一周安仪世界华文文学奖”评委会大奖”。记者对其采访,他谈及女性命运,特别是对于拐卖妇女的看法最近引起争议。
“所谓堕落,就是思想道德的下滑,而在女性议题上,贾平凹的思想貌似从来就没有高尚过。”
我们精卫鸟女性文化评论机构的特约评论员采苓子女士写了一篇标题是《贾平凹:一个作家的思想堕落之路》的文章,批评贾平凹为拐卖妇女辩护的言论。她说,
如果一个作家没有伟大的思想,不能客观全面地看待事实,就算再怎么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关键时候还是会漏出那条假惺惺的大尾巴来。
事情的起源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在4月14日,贾平凹的最新长篇小说《极花》新书发布会在京召开,而《极花》表面讲诉的是妇女被拐卖的故事,实际上却是呼吁社会关注农村男性的婚姻问题。
贾平凹在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时说,如果不走近人贩子,你肯定是愤怒的,恨不得把人贩子和买这个女人的人千刀万剐。紧接着,贾平凹话锋一转,但是,如果农村人不买媳妇,就永远没有媳妇,如果这个村子永远不买媳妇,这个村子就消亡了。
采苓子对贾平凹的批评,我是绝对赞成的。但我总觉得她那篇文章的标题并不贴切。所谓堕落,就是思想道德的下滑,
而在女性议题上,贾平凹的思想貌似从来就没有高尚过。还记得贾平凹当年红极一时的《废都》么,那里面的女人不就是专为男性享用的无意志无感情无思想的玩物么?
事实上,贾平凹敢写敢说,对于中国农村,是有深深的忧患意识的,作为一名作家,他看到了农村的衰败与荒凉,看到了农村男人娶不到老婆的凄凉与悲惨。但是,农村女人的各种不幸却并没有进入贾平凹的视线。
我不想批评这是贾平凹的选择性失明,而是,
女人尤其是农村女人的灾难,在中国尤其是在中国农村,是习以为常的,习以为常到了理所应当的地步。女人,你的职责就是围着男性转,你存在的意义就是给男性提供服务——生儿育女的服务,性的服务,照料老人子女的服务。
二十年前,是我们村买媳妇的高峰期,买主都是光明正大地与人贩子交易,不用遮遮掩掩,不用偷偷摸摸,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是谁谁谁家的那个媳妇买的好,谁谁谁家的那个媳妇买的孬。至于被拐卖被贩卖来的女人,被毒打被强奸被蹂躏的哭喊声,几乎没有人生出悲悯之心。
我出生在农村,当然了解农村人原始的淳朴,那种发自内心的互相扶持确实令人感动。但是,当被拐被贩的女人伺机逃脱时,所有人都在助纣为虐,充当买主的眼线。
我至今不能忘记,当邻村的一个逃跑的女人被抓回来后吊在房梁上鞭打的消息传出时,我母亲咬牙切齿地咒骂那个逃跑的女人,这些野牲口啊,人家对她那么好,还跑什么跑,活该被打断腿!
我母亲是一个传统意义上善良的人,与邻居亲戚交往,总是把委屈咽到肚子里,深怕别人吃亏。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思想却混乱到了极限。因此,尽管我们村离乡政府离派出所只有一公里的路程,但是那些被拐被贩的女人,要想逃脱物理上并不封闭的村庄,却比登天还要难上千百倍。
这就是男性中心社会的神奇,无论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你是知名作家,还是乡野农夫,都会自觉地不自觉地站在男人的角度替男人思考打算:打光棍是要绝后的,没有女人暖被窝是悲催的;买媳妇虽然违背女人的意志,却是情有可原的;女人嘛,不是给张三当媳妇,就是给李四当老婆,反正都是一样的。
遥想当年,人贩子可是我们村里的大恩人,无论走到谁家都会是笑脸相迎。
等到我妹妹长大了,要到城市打工时,我母亲是千叮咛万嘱咐,提醒我妹妹多长几个心眼,不要随便相信他人,那种担忧我妹妹被拐的心态跃然写在了脸上。那时电话是奢侈品,人与人之间根本没办法第一时间取得联系,我妹妹走后,我母亲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直到收到我妹妹报平安的信件,才稍微有所缓解。
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时,贾平凹反问那些被拐卖的女性,你为什么这么容易上当受骗?而当记者追问为了村庄不消亡买卖人口是不是可以被接受时,贾平凹又说,法律和人情常常是相悖的。
如果被拐来做媳妇的女人是贾平凹的女儿,他会怎样平衡人情与法律?如果我妹妹当年被人贩子掳走,我母亲又会怎样看待那些试图逃脱的女人?
(作者系女权主义时评作者,精卫鸟女性文化评论机构主笔,著有《另一种美》,新浪微博@高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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