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朱锋：国际曾对中美峰会期望低，但三个观察消除了疑虑

文/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执行院长 朱锋

编者按：中美元首视频峰会落幕，作为最高级、全方位的的沟通，这次会晤到底有多少成果？拜登在国内又有多少转圜空间？要想让两国关系走向既能公平竞争、又能务实合作的新轨道，应该如何落实峰会内容？凤凰网《风向》栏目邀请中美问题专家、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执行院长朱锋教授解读。朱锋认为，虽然中美关系的改善和稳定仍然路途艰难，但中美元首会谈最大的意义是为发挥战略引领的作用，所以未来两国正应该尽快启动相关领域的事务性磋商，让中美合作和分歧管控得以谈起来、谈下去，谈出成果、谈出更有希望和光明的未来。

▎国家主席习近平11月16日上午在北京同美国总统拜登举行视频会晤。

11月16日中美两国首脑线上峰会牵动了全球关注的目光。两国领导人在双方外交经贸骨干团队的陪同下举行的这一首次线上峰会长达4个小时。从相关视频来看，已经79岁的拜登从头到尾精神饱满，不闭眼、不打瞌睡，近乎难得。

从这次线上峰会的内容来看，不仅广泛、深入、具体，更就一系列重大的两国关系问题坦诚、真挚地交换了意见，为拜登执政以来两国关系持续的尖锐和紧张带来了一场“及时雨”。未来如何落实此次首脑线上峰会的共识，对两国关系来说，仍然存在着重大考验。

三大角度显示，峰会给中美关系带来新希望

美国对华政策已经发生质变。在强调全面、高烈度地实施对华战略竞争战略的拜登政府面前，中美元首在新冠病毒疫情冲击的背景下举行线上峰会，究竟能对两国关系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会前许多媒体和观察家都存在着普遍的疑虑。当然，奢望于一场线上首脑峰会就能使得中美关系出现实质性的转机并不现实。但11月16日的线上峰会，仍然给两国关系的协调和稳定带来新的希望。

首先，双方首脑在会议开始后的致辞中，都多次表达了真诚、坦诚交换意见、进行政策磋商的意愿和决心。

有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中美关系走到今天，存在一系列例如两国力量对比的显著接近、美国对于中国制度动员力和综合实力发展的巨大忧虑等主客观因素，更有美国政治和经济“内卷化”问题严重、疫情持续困扰，所引发的不能给中国打开“赶超美国”的机会之窗的明显担心。

从特朗普到拜登，将中美关系视为“西方民主阵营和中俄为代表的专制阵营”之间的对决，更是美国历来以以意识形态划线的外交传统的必然产物。但美国政府的这些做法，在今天的中国面前“行不通”！我们不仅不接受美国从实力地位出发、自恃高人一等的吆五喝六，更坚定地反对美国在地缘政治上搞排他性的“团团伙伙”。

▎安克雷奇对话中的布林肯。

从3月中美安克雷奇对话以来，我们一直坚定和明确地在捍卫中国立场。拜登总统在线上峰会的开场白中一改美国高官动不动盛气凌人、指责中国的陋习，5次用到“真诚”一词来形容即将开启的元首线上对话，今天的美国也难得地知道需要有所收敛。

其次，峰会议题广泛，触及各自关心的台湾问题、经贸摩擦、气变合作和两国商务人员的往来等双边议题，更涉及核军控、地区安全热点、全球抗疫合作等诸多大国责任的担当问题。

在台湾问题上，拜登总统重申“一中政策”，强调反对任何一方单方面谋求改变台海现状。这对妄图“依美谋独”的蔡英文当局来说，如同被扇了“一记耳光”。美国提出“希望中方尽快采取措施方便美国商务人员回到中国工作”的要求时，中方的积极回应也将为两国克服各自抗疫安排的差异、便利两国商务人员尽快到位，将提供务实保障。

▎ 2021年7月20日，科技部副部长黄卫会见了中国美国商会总裁毕艾伦(Alan Beebe)及商会部分会员企业代表。

第三、此次峰会就中美关系管控争议、务实发展、降低冲突所表达出的一系列原则和理念，对未来两国关系的走势将发挥重要的“指示牌”效应。

中美两国领导人在峰会中一致认为，中美两国关系是当代世界政治中最为复杂、又是最为重要的双边关系。协调和稳定中美竞争与冲突，不仅关系到两国人民的基本福祉，更是国际社会维持稳定、繁荣和可持续发展的必要条件。

正如习主席生动地提出的，中美两国的大国责任与大国担当，没有两国的合作将难以得到发挥。“中美合作不是万能的”；但离开了中美合作，在全球抗疫、后疫情时代的经济恢复以及减少和控制二氧化碳排放等诸多全球性议题上，“没有中美合作”则是万万不能的。

对于有可能出现的新冷战前景，两国首脑都共同表达了坚决反对的意愿和共识。

▎2021年11月13日，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使解振华与美国气候特使克里在格拉斯哥联合国气候变化峰会上商谈。

此外，习近平主席在对话中，再度语重心长、充满善意和战略眼光地向拜登总统和美国同事表达了中国对改善两国关系的战略愿景。这就是两国关系必须建立在“相互尊重、平等互利、合作共赢”的基础之上。美国不能诋毁和干涉中国制度和中国道路、不能动不动干涉中国内政、更不能企图插手和损害中国主权、发展与安全等核心利益。这些原则不仅是21世纪今天全球政治中基本国际法准则，更是中美关系既要公平竞争、又要合作共进的历史性条件。

内外交困的拜登政府 需要在对华关系上”喘口气”

中美元首首次线上峰会开得可圈可点之际，作为一个弱势总统和危机总统，拜登面对习主席开场白那一句“老朋友”的真挚称呼，当时他的内心是否也曾“心潮涌动”？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但中美首脑的首次在镜头中面对面的“习拜会”，已经为两国复杂而又尖锐的两国关系注入了正在变得难得的理性和温情。

拜登政府上台伊始到现在一直采取对华强硬打压政策，但他上任10个月以来内政外交表现平庸、内外棘手问题成堆。

首先，他推出的一系列“重新建设更加美好的世界”的内外政策遭遇民主党内外巨大阻力。拜登大力推行的基建法案预算从3.5万亿美元降至了1.2万亿美元才被通过；重要蓝州、传统民主党阵营弗吉尼亚州的州长选举中，民主党败给了共和党人。

▎拜登11月10日在巴尔的摩港大谈基建。演讲时起重机上的汉字“上海振华重工”似乎被美国国旗所遮盖。

这预示着2022年美国国会中期选举、甚至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民主党获胜前景已经黯淡。一旦民主党在2022年的国会中期选举中遭受重挫，共和党将重新夺回国会的主导权。拜登的“跛鸭地位”将进一步深化。

其次，疫情还在不断困扰世界和美国。虽然美国10月8日全面开放，允许注射疫苗的国际旅客入境，但每天仍然有大量的新增病例和死亡病例。拜登政府一系列的抗疫政策，比方说要求100人以上企业的员工施打疫苗、所有联邦政府雇员都要打疫苗等等，正在遭遇美国国内更大的抵制和难题。

第三、急于从阿富汗撤军和充满争议的AUKUS协议让美国国际声誉大跌，事实上，拜登政府高调的、以打压中国为核心的对华强硬政策事实上只会加剧其执政地位的脆弱性。数月以来，拜登的民意支持率在美国持续走低。11月15日，拜登的支持率从1月就任总统时的57%，下跌到了41%, 成为了二战结束以来总统任职第一年民意支持率跌幅最大的美国总统。

▎ 拜登与历届美国总统支持率对比图

稳一稳美中关系、避免在台湾问题上逼迫中国“摊牌”、让中美经贸会谈重新启动以降低进口中国产品的国内价格压力，这些议题都直接关系到拜登政府的政绩和民众的评价。

当前，美国通货膨胀已经高达6.2%，成为了过去31年来美国最高的通胀率。12月下旬圣诞节就要到来，但美国今天还面临入冬以来的能源危机，甚至可能演变成金融危机。与此同时，许多美国超市连锁店担心圣诞节前会出现货架空空的局面。内外交困的拜登政府确实需要在对华关系上”喘口气”。

元首会谈为两国关系注入“清醒剂” 但长期仍有巨大考验

必须指出的是，中美首脑线上峰会开得可圈可点，但美国国内政治中的对华强硬基调并没有出现根本松动。

当前，美国国内左、中、右各种势力都主张对华采取强硬和对抗政策，强调“打压中国”才能重建美国政治和社会凝聚力，共和党右翼政治势力仍在蓄谋对华全面对抗行动来积攒政治资本。

面对已经高度“极化分裂”的美国，中美关系的改善和稳定仍然路途艰难。

然而，中美元首会谈最大的意义是为未来两国关系将继续发挥战略引领的作用。

未来两国政府如何落实元首会晤共识、尽快启动相关领域的事务性磋商，让中美合作和分歧管控得以谈起来、谈下去，谈出成果、谈出更有希望和光明的未来，仍然是两国政府面临的重大考验。

▎国家主席习近平11月16日上午在北京同美国总统拜登举行视频会晤。（新华社记者岳月伟、丁林摄）

仅仅通过一次元首会谈，奢望让中美关系发生根本性变化是不现实的。中美关系已经成为世界历史上最有体系变革意义的“主导型大国”和“崛起型大国”之间的关系，是关系到世界和平、稳定与繁荣最重要、且最复杂的双边关系。但关键的考验是中美能否真正地“相向而行”。

▎2011年8月21日，习近平和拜登一同到中国四川成都参观都江堰灌溉系统。

未来，两国的政治、经济、社会部门应该进行更多坦诚、务实的接触和讨论。从短期来看，元首会谈为两国关系注入了“清醒剂”，对于两国社会中“中美冲突只会深化”的情绪化鼓噪有着降温作用。

但美国基于重新拉开美中力量差距、为中国崛起设置各种难题和障碍的对华政策已难以根本改变。

未来如何建立既能公平竞争、又能务实合作的两国关系新轨道，对中美来说仍然是巨大的战略性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