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岭惊梦:学诚往事 (1-58)贤二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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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岭惊梦:学诚往事 (1-58)贤二 著

凤凰岭惊梦(1-58)

贤二著

一、为什么这么多人会一直相信学诚

我做过一些小小的调查,问那些一直相信学诚的人,你和他说过话吗?

有的答,一句话都没说过。有的答,说过几句;有的答,远远地见过几面。那些投奔到他门下剃度,并且每天学习他的教导好多年的人,有很多人,竟然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但是却深信这个人是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人,要生生世世去追随他。

在爆出难堪的丑闻后,政府也给出了确凿的结论,很多人依然坚信学诚是无辜的,是被陷害的。

本文写作的发心,不是为了争个是非对错,历史自有交代,因果丝毫不爽。

我想,重要的不是是非,而是我们所有被这件事影响到的人,如何面对内心的困惑,如何走出信仰的伤害,我们如何看待我们的过往,如何找到适合自己的未来修行之路?

写下这些文字,是希望创造一个有识之士坦诚交流的因缘。佛陀制戒的时候,就很重视“羯摩”,羯摩,用现代的语言来说,就是大家互相信任的沟通,一起心平气和的探讨,互相补充彼此认知的盲点,然后集体做出理性的决策。

佛陀在开示佛法久住的“七不退法”时,第一条就是鼓励沟通和探讨。因此,作为2018年风波的当事人,我想把我当时的所见所闻,尽可能客观地呈现出来,剔除我个人视角的局限,希望对您有所启发和帮助。也许能启发后人能少走一点弯路,在信仰的世界里多一些理性。

如果您读到眼前这些文字,可不可以轻轻问一下自己,你见过学诚吗?你和他交流过吗?和他一起共事过吗?你真的了解他本人吗?如果答案是没有真正的了解,那相信他的依据是什么呢?

对于多数人来说,可能都没有机会真正深度的了解过他,最多也就和他吃过几次饭,说过几句话,通过几个客套的短信,众多信众只是远远见过他几面。乃至他身边的出家弟子,大多数人连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更多的沟通都是单向的——写日记、写周报、写心得,统一交上去,却极少得到回复。

是的,很多人是在媒体上了解他的,这个媒体包括,博客,微博,微信,视频,书籍,动漫等等。那么,这里想告诉那些依然相信学诚的人,你信的那个人,并不是学诚本人,而是一个互联网时代的广告作品。这个作品比市场里一般广告作品更具有迷惑性的地方在于,它结合了宗教。

我做过十多年的广告,后来,放下了,出家后,在他身边待了十年之久,很多时候是朝夕相处,是我看到的是他本人呢?还是你看到的是他本人?

这十多年,我和一些宗教小白,没有在戒定慧上用功,而是在他的指导下,夜以继日地在北京西郊那个山坡上创作讴歌他本人的宗教广告。终于,成功地打造出了一个宗教产品。一个慈悲智慧的善知识,一个无所不能的智者,一个众生的导师,一个挽救和振兴日渐衰微的佛教的英雄,功德巍巍,和佛一样。

这些作品包括:

广告片《五岁菩提》《十年》,极乐寺的募款广告片,

每年的大事回顾等等,

还有你在市面上看到的种种书籍,漫画,各种采访、报道,

还有师兄们不知疲倦地回复微博上信众的问题,撰写各种文章等等。

还有专人负责公关媒体,发布正面信息,删除负面信息,

还有,你道听途说的各种关于他的神迹、传说、功德等等。

其实,2018年事件,不是一个特例。我们经历的这些事情在中外宗教发展史上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以前就层出不穷,以后后人一定还会经历,下一个学诚还会以更新的形象出现,

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多一个理性的人,哪怕只多一个,信仰的世界,就多一份健康可持续发展的因缘。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我犹豫了很久才尝试写了如下这些文字,是想告诉大家,佛法是让我们接受实相,而不是装着不知道。

佛陀有教诲,依法不依人。佛法难以伪造,但是,人很容易伪造,尤其是现代的传媒,可以包装,可以宣传,可以打造。

我是主要参与者之一,常常会很后悔,愧对很多人,您能理解吗?就好比曾经充满了激情为一个奶粉创作了很多广告作品并成功征服了市场的广告人,那时候,他压根都没想过奶粉品质会不会变质。可是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发现,那个奶粉有三聚氰胺。我不是否定奶粉,而是想根据自己的经历试着告诉大家哪些是三聚氰胺,哪些是奶粉。也希望大家不要因为喝了一次有毒的奶粉,就说世上根本就没有真奶粉。

我的一位师兄说过一句很伤感的话,他说,他从此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还有一位师兄告诉我,他曾经在深夜里把枕头哭湿了。我知道接受真相的痛苦,这两年我一直在经历这样的内心尴尬。那么多的信众因为这些宗教广告作品最终信仰遭受的伤害,我都难辞其咎。

当年,我刚入行做广告时,在一本书上看到,当你不想让你的家人用这款产品的时候,就不要为它创作。当年,我真的是这样操作的。自己虽然缺钱,但依然拒绝了不少无良产品和他们的支票。现在,低劣的商业产品不太容易蒙蔽住人了。

但是宗教就不同了,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就没有宗教教育,没有什么宗教知识,连普通常识都严重欠缺,我们只有一点就燃的宗教热情,就是这份狂热,我认为找到了生命的归宿,找到了真理,并且毫不犹豫地推销给了我的家人。

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幼稚的宗教经验,被利用了,后来,全世界都看到了,打脸了,很残酷。本来,我想永远沉默,永远不再出声,悄悄地藏起来,度过余生,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后来,我还是觉得要写下来……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理由,还夹杂了不少我个人的烦恼。我是凡夫,有烦恼,认知一定是有局限、有盲点,我想,也许如实的写下来,我的良心会好受一点,你不一定都要相信,但至少多一个角度看待我们曾经经历的历史。

我写的不一定都是全貌,只是我个人的经历,尽量客观,如实地记录……您在阅读的时候对那些释放私愤的文字不要当真,对于我的烦恼,您能升起慈悲心当然更好,否则,一笑了之也很好,主要是让后人不要觉得我们经历了一点事情就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尽量让后人感受到苦难中的希望和向上的力量。

希望大家不要对学诚曾经引领的贤字辈的修行人失望,不要对佛法失望,正因为人靠不住,法才如此可贵,如此值得让它长久住世。

二. 2018年的夏天,北京西郊凤凰岭上发生了什么

2018年的6月28日的傍晚,我在我住的龙泉寺散步,经过寺里的金龙桥,贤一叫我,能不能开车送他去一趟机场,本来应该是禅无和他一起去的,但是禅无身体不好。我说,当然可以啊,这还用说。因为我和贤一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他告诉我,去机场是去接一位修行修出问题的“女神经病”----贤菜。

我没有觉得任何的不正常,因为年年都有修行修出问题的“神经病”,我亲眼见过,也协助处理过。没啥的。

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当然,也改变了我和贤一的命运。我没有记日子的习惯,但这个日子,记下了。

我们俩到了机场,在出口处等那个即将出现的“神经病”。

忽然背后有人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吓了我一大跳。原来是贤启法师。请理解我吓的一大跳,因为在此之前,大家都说他已经着魔了,我们的师父学诚法师亲口跟我讲过,他和贤佳法师都着魔了。修行修错了,所以着魔了。

体系内部少数人也从不同角度跟我讲述过他们的着魔,贤佳法师还在体系里,贤启法师东躲西藏的,一直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非常神秘。

看着贤启法师的脸,顿时就化成了恶魔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挺搞笑的,但当时的那种氛围,那个环境,真的就如同看到了恶魔,人心真的还是很脆弱的。我强作镇定,让自己平静一点,面对贤启法师。

贤启法师说,贤二,我能不能见一下你要接的人,就二十分钟。我说,好啊。贤一也说好啊。

我们三个各怀心事地站在出口处,等那个“神经病”贤菜,气氛还是有点尴尬,因为,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觉得这个事情可能不太寻常。

贤启法师告诉我,他之所以在机场,是因为他正好在这里转机,只有不多的时间,然后就乘机去美国。

“神经病”贤菜出来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尼师,从澳大利亚飞北京。神色和言谈没发现有任何异常。贤启法师提议到机场里的咖啡厅坐一会儿。我们都没有异议。这个时候,我已经平静了,因为贤启法师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和以前一样说话温文尔雅的。

看着这位向来就让我非常尊敬的贤启法师,这位教育和引导我们多年的前辈,怎么也没有“魔”的样子啊。

我动了个念头,想测试一下,他是不是真的着魔了,着成什么程度了。我就请贤启法师给我买冰激凌,他真的就买了,一人一个。也像以前一样,很关照我们这些后学。我就放心了很多。觉得他很正常。

落座后,简单交流几句后,贤启法师当着我和贤一的面,和贤菜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和争执。

他们争论的内容,主要围绕着“师父”学诚,大多数我都听不明白,但是稍微听明白一点点的,就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和理解范围。这十年来建立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遭受了剧烈的冲击。

内容的核心大致是师父这样的坏人,要不要揭穿他。贤启法师坚持要,贤菜坚持不要。

这对我的冲击太大了。在此之前的十年里,师父在我们的心里,在多达百万的信众心里,就是圣人,就是佛。时任中佛协的会长,全国政协常委,可是,现在怎么能这样……

贤菜和贤启法师辩论的时候,贤一收到了师父的短信,如果贤启法师要带走贤菜,就报警。风暴要来了。

三.我的师父以及我们所有人都遇到了大麻烦

贤启法师并没有要带走贤菜的意思。反而是贤菜很主动,贤菜的观点是,贤启法师应该和我们一起回去,大家关上门一起好好处理这个事情,解决问题,这样做对所有人都好。

贤启法师的观点认为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不是关上门就能处理得了的,这是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只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才能真的对所有人好。 贤启法师最后提醒我们要注意个人安全。

贤菜坚持要贤启法师跟我们一起回寺,坚决不让贤启法师离开,由于我们的座位靠着一个木质隔断,贤菜拦着坚持不让贤启法师走。

不得已,贤启法师站起来,站在座位上,然后跳过隔断,离开了。

从机场开车回寺的路上,我一直在回忆他们的对话,由于信息量太大,我又不了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实在消化不了,非常多的疑惑萦绕在脑海里。

忽然想起贤启法师的嘱咐,让我们注意个人安全,想起这半年来发生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顿时感觉到紧张,手心出汗,已经很晚了,应该是十一、二点左右,车在六环上开着,贤一用手机向师父汇报了情况,我们正在回来的路上。

一路上,比平时开车格外小心,不敢有任何怠慢和闪失,也担心各种可能的意外,还好,我们顺利回到凤凰岭。贤菜被安排住在了一座叫“德尘居”的建筑里,这个建筑是早期师父带着人建的,位于凤凰岭公园内,后来又在后面建了更大的建筑,这所建筑就用于住居士和客人等用途。

师父有一系列的安排和指示,贤菜也向我们提出了一系列的要求,有的要求简直不可思议,不可理喻。事情越来越复杂。

比如,贤菜要求和我们一样穿黄色大褂,和我们一起上殿,一起吃饭,甚至一起诵戒。她是尼众,按照我们的惯例,应该穿灰色大褂,怎么忽然就要穿黄色大褂呢?还要跟我们一起上殿,一起过堂吃饭,这不是荒唐吗?

要知道,这种事情,我们从来就没有见过。你想,几百个老爷们上殿,忽然多了一个女尼,像什么话?几百个老爷们一起吃饭,坐着个女尼一起吃,算啥?要是再和我们一起诵戒,那岂不是奇闻了吗?

不过,事后我们知道,黄大褂灰大褂,男女众一起吃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当时我们在体系里没有出过门,没见过世面,就很惊诧。

贤菜表示她就是独自在外久了,希望能够恢复出家人的集体修行生活而已。贤菜还提出要见某某人某某人,都要我们安排。师父也为此一一做了详细的指示和安排。

要知道,师父的身份那么高,要为这个刚出家没几年的女尼操这么多的心,实在想不通这是为啥。虽然有非常多的困惑和不解,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和贤一尽心尽力地按照师父的指示去一一落实,非常卖力地帮师父解决问题。

尽管贤一和我很认真很努力地、毫无二心地帮师父办事。随后发生的事情,就完全超出了我们的认知和经验……

四.贤一和贤二准备悄悄地失踪

贤一和我对师父都很忠诚,因为,这是师父让我干的,所以,我必须干好。贤菜要求和男众一起上早课,贤一和我就百般哄劝,甚至说,要不我们俩过来陪你上早课;贤菜要求和男众一起过堂吃饭,为了避免这个尴尬的事情发生,我们就把饭菜提前端来,请她用。

我们俩每天放下自己的学修,像上班打卡一样到德尘居陪着贤菜聊天,给她置办各种生活用品,还分别送了一件自己的黄大褂给了贤菜,贤菜还是比较领情的。有一天,我们不知道谁提出来,贤菜是个女的,经常交往不方便,我就说,那就当贤菜是个小兄弟吧。贤菜说,那咱们就结拜兄弟吧,然后拿出剃头刀,说,歃血为盟。我怕疼,不敢,正好手里有个馒头,就说,咱们歃馒头为盟吧,贤菜和贤一欣然同意,于是我们就成了馒头三兄弟,我们三个人的微信群的名字,也叫馒头兄弟群。

虽然拜了把子,但贤一和我依然随时向师父汇报贤菜的状况,一举一动都在师父的指导下进行,师父的原则就是务必安抚好她。

那天,贤菜忽然说要参加同学会,我们向师父汇报,师父指示贤一和我陪同前往,这让我更觉得意外了,因为平时师父就不怎么让我们出门,尤其是这种场合,而且,我自己也不想外出,但是,出于对师父的信任,也是义无反顾。一早,贤一和我就开车陪同着贤菜去京郊一所著名的大学参加贤菜的同学会,并全程陪同参加,见到了贤菜的同学们,他们确实是一群高素质、高学识、高修养的年轻人,贤菜本人就是这所国家重点大学毕业的,法律专业,有理性,有个性,更有着一般女性不具备的勇敢。

参加完贤菜的同学会,在返回的路上,我们聊了很多,这些天的相处和陪伴,贤一和我还有贤菜,彼此之间的隔膜、戒备似乎在松动和瓦解,产生了一些信任,或者说,是贤菜想好了孤注一掷,要把一个惊天的秘密告诉我们。

她从澳洲来北京,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来的,首先,师父不让她来,担心她泄露秘密;贤启法师也不让她来,担心她有人身安全问题,但是,经不住内心的煎熬和痛苦,她决定豁出去,不顾一切地来到北京,要来北京找师父讨个说法,也为更多的女性讨个说法。

车快要开上凤凰岭的时候,贤菜让停在山下的村庄里,然后取出一部手机,给我和贤一看了很多对话截屏,然后向我们俩简单讲述了这两年多来,她被师父伤害的痛苦和屈辱的经历,并且表达了向我们俩求助的意思。

大致的过程就是,师父先是用淫秽短信和她长期互动,诱导逼迫,后来用酒灌醉了她,然后违背其意愿侵犯了她,同时还有另外一位。如晴天霹雳。

当然,贤一和我也不会就因为那些海量的对话截屏以及贤菜的口述,我们就轻易相信了,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的生活就此无法再回到从前了。贤一和我是无辜的,也没有想得罪任何人,我们没有任何想卷入这个事情中的动机,我们俩真是一对小倒霉蛋。

当天晚上,我们在平时散步的平台上,望着凤凰岭上的星空,贤一问我,以后咱们怎么办?我说,跑路,马上。贤一说,为什么?我说,一个位高权重,一个是弱女子,太复杂了,咱们弄不了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走了之,不再跟任何人联系,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贤一说,真的要这样吗?我说,真的。当天晚上,我从档案室取出了我的身份资料,整理好自己的个人物品,和贤一准备走人。

五.这十几年来最尴尬的事情

贤一和我谁也没有先提跑路的事情,我的理由是因为订购的行李箱还没有到。当时,我自己没有钱,是通过别人帮忙订购的,还得等货到。 其实,细想起来,没有跑路,原因很复杂,虽然留下可能面临危险,但还有一点点侥幸心理,有好奇心,有对贤菜的同情,有一点点责任感。

贤菜要见很多人,一一列出来,其中有贤佳法师,禅无,还有师父本人。还提了很多要求。有的真的让我们很为难。但是,师父的指示是有求必应。

这个时候的,大家的关系已经很微妙了,有的话可以讲,有的不能讲,也不知道谁心里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别人到底知道多少。 终于还是劝不住贤菜,她一个人每天早上就到我们男众上早课用的“见行堂”和大家一起上课,绕佛的时候,她在最后一个,师父跟我们上殿的时候,一般都是师父是最后一个,这就尴尬了,师父就挥挥手,让贤菜在他前面。

有人提出这样不合适,但当时的情况,谁也不敢问到底咋回事?

体系里每个人都非常的崇拜师父,到了完全彻底信任的地步,没有人觉得这事跟师父有啥关系,都认为是贤菜太不像话了。可又是师父同意她这么干的啊。有人提出来说,干脆在早上来见行堂的路上找人拦住她,不让她进来。结果,被师父制止了,说不能这么干,别人都不许插手,由贤一和贤二两个人处理。别人也就不敢过问了。

贤菜还跟男众们一起过堂吃饭,很多人不理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敢多问。这事成了这十几年来龙泉寺发生的最尴尬的事情。但也没有办法,我们依然要按照师父的指示,陪伴和照顾好贤菜。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淀和冷静,渐渐地,我把之前的一些信息梳理了一下,得出了一个结论,之后的日子里,我们要做的工作是两个,一个是证真,一个是证伪。结论很可怕。

如果贤菜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十多年的信任,全都付之东流,怎么向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广大信教群众交代,怎么向国家和社会交代,怎么向男众几百位修行人,女众几百位修行人,这些受过很好教育的弟子徒众们交代。要知道,大家放弃了家庭,事业、亲人,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追随师父学诚出家,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简直无法想象……

如果是假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证伪很容易,如果是谎言,不管有多么严密,只要有一点点漏洞,就可以被戳穿;证真也不难,只要有实锤的证据,就是真的。

当然,这是理性的认知。非理性的就不在这里提了。每个人内心都有非理性的东西,因为它涉及到我们的内心痛苦,涉及到我们的利益,涉及到我们对真相的接受能力。等等。整个事情的始末,要从2018年年初开始讲起……

六. 体系里最神秘的一个部门

2018年初,我接到了贤启法师发给我的邮件,他此时已是福建普济寺的住持,从体系里派出去在那里住了两三年了。他给每位执事法师都发了同样的邮件,邮件的名字叫“我们能否自清自律”,我打开一看,是讲师父有问题的,内容很惊悚。当时就不能接受。不想看了,勉强看了几页,就是后来网上流传的那些。

我心里就下了结论,这怎么可能。虽然,我对贤启法师很尊重,他是引导我们出家的学长,是我们的老师,他正直,能干,忠诚,善良,一出家,就是他教育我们要依师,听师父的话,他教育我们说,师父不是普通的凡夫,而师父则称他为“不休息菩萨”。贤启法师确实干起活来不要命,为师父的事业可以说是披肝沥胆、呕心沥血,搞建设,掏粪坑,掏下水道,一夜一夜地不睡觉带着一帮居士为师父做事等等。是我们这些后学的好榜样。尽管这样,内心里,我也没有相信这封邮件。后来又陆续收到,干脆就不打开了。

而在体系内部,已经盛传贤启法师修行修得着魔了,在外边举报师父。但是,我并没有觉得这事很意外,因为年年都有修行修得着魔的。虽然贤启法师很优秀,着魔也不一定。只是,一切都是小道消息,而已。没有一个权威的说法。

依然和我们住在一起的贤佳法师也着魔了,这个也是大家公认的,说他长期反对师父,于是,他就被孤立了。大家都不咋搭理他。事实上,贤佳法师也是教育和引导我们这些后学的前辈法师。他过去念佛不念“南无阿弥陀佛”,念“南无师父”。

正是这两位法师的虔诚帮助我们建立了对师父坚定不二的信仰,我们再传递给后面的法师,再传递给广大信众。可是,这样的大反转,我们怎么能接受呢?

如果你不是当事人,如果你没经历过三观崩塌的迷茫和恐惧,你一定不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面对现实,打破十几年的心灵依附,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回避。而当时,至少,在我的心里,选择了不去想不去碰这个事情。

在贤菜还没有出现之前,贤一从外地调回来,帮助师父处理很多事情,并作为戒律权威取代贤佳法师。之前,我们所有的戒律上的问题,都是请教贤佳法师。

贤佳法师在北京龙泉寺男众中和远在福建的极乐寺的女众心目中,都是戒律一哥。

现在师父的意图很明显,要让贤佳法师下课,让贤一成为戒律一哥。师父专门让贤一去福建给几百位女众宣讲了戒律。同时,在男女众之间开了由贤一主讲的戒律课。每周一次,男众是现场,所有人必须都到,女众是网络直播。贤一为了这个课做了精心的准备,资料详实,论据充分,结论清晰。中间我帮着画了点插图,

贤一真的是很用心,很拼。他的发心也没有付诸东流,很多听众提供了很积极的反馈。就戒律研究和教育的质量而言,我觉得当年团队还是做了些很有意义的事情。很多人做的工作都非常的有价值。

除了在戒律上贤一受到了重用,同时也加入了体系内一个最核心的秘密部门,这个部门的主要任务就是如何对付贤启法师,包括向政府有关部门解释举报材料里的那些内容。

这个秘密部门只有师父身边最核心的几个人在运作。因为我和贤一的关系太好了。贤一会经常和我交流一些他在这个秘密部门的工作进展。

比如,有一天深夜,贤一忽然到我的房间,很认真地告诉我,已经查出来了,极有可能,有一个神秘的坏蛋,在福建仙游的某个地方,用一台神秘的机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冒充师父的手机,给尼众发淫秽短信。就在前几天,我的手机也收到了来自师父的莫名其妙的短信,当时我没有在意,为了协助配合贤一的工作,我赶紧把这条信息给了贤一,贤一看了之后,立刻说,你看,果然,都发到你这里了。

七.一千两百万现金到底咋回事

那时候,我们才依稀知道,贤启法师发现了一些师父的问题,先尝试在体系内部按照戒律解决问题,遭到了拒绝,于是开始向上级有关部门进行举报。举报的内容,一个是利用手机短信逼淫女弟子,并违背其意愿进行事实侵犯,一个是经济问题。

贤一加入的秘密部门的工作主要就是根据贤启法师的举报内容,向政府部门证明那些全都是假的。

但这个假有两种,一种,所有的短信都是假的,都是贤启法师以及他背后的团队编的。另一种,所有的短信都是真的,但不是师父发的,全都是一个神秘的坏人用神秘的设备通过黑客技术植入的。然后要说明举报材料中的1200万现金的合法合理的去向。体系内部出于对师父完全而彻底的信任,都在努力帮师父洗白。

我已经不记得,拐点出现在什么地方,大致是那个1200万现金,引起了我的警觉。当时,贤一很轻松地告诉我说,秘密部门已经向政府讲清楚了现金的去向,并且出具了文字材料,没事了。我们被私下里告知,1200万现金是用于支付“工程款”,关于财务方面,由于体系内的核心成员大多数都很年轻,并没有成熟的财务经验,我搞过经营,了解一点。出于对贤一本人的保护,我告诉贤一,千万不要在任何文字材料上签字。因为这些材料很有可能要承担法律责任。

事情是这样的,师父安排从北京龙泉寺的基本账户向贤启法师住持的福建普济寺的账户上汇1200万,然后每天几十万,提了约一个月左右,一共一千二百万现金,再运回北京。支付“工程款”。了解公司和财务运作的都知道,基本户上来往资金,不是问题,问题是提出了大额现金,然后这个现金的去向说不清楚。

内部说,是工程款。我们通常理解的工程款现金,一般都是支付给民工工资。如果一个人一万,那就是1200人,也就是说,要提供1200人的身份证,以及他们领取现金的签字。

我就悄悄问了当时管工程的贤十六。我问他,咱们搞的这些建设,支付给农民工的工资是多少?他说,每个月五到六万。那就是说,一年最多也就七十多万。我问,需要用到一千两百万现金吗?贤十六很警觉,但也确实不知道怎么解释。

后来我又去问贤五,这个怎么解释?咱们自己人不能哄自己人啊。贤五改口说,不是工程款,是钢筋款。

我问,钢筋款,直接从北京的基本户上开张支票不就行了吗?贤五说,是为了避税。

我说,咱们俩过去都搞过经营,哪家的建材公司敢这么配合避税啊。这个是犯法的啊,而且也犯戒啊。贤五无语。

八、事件终于出现了反转

秘密部门运作了好几个月,很辛苦。其实,证明短信是假的,是很容易的事情,只要拿过师父的手机看一下,拿来那些尼众的手机看一下,拿过我们的手机看一下,然后大大方方地找政府有关部门按照法律程序取得师父的手机后台短信记录,证明清白,就可以了。可是,可是……唉,我们当时真的很奇葩,在那个强大的依师氛围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里,或者想到了,但内心深处不敢提。

而师父告诉大家,说:“短信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贤启法师怎么拿到的?”我们就会回应说:“啊,对啊,师父英明啊!师父高啊!我们怎么没有想到呢?我们真是愚痴啊!”师父的这一句话,就打发了我们所有的疑虑。请不要嘲笑我们当时的思维方式,你没有在那个环境里待过,不理解人的思维意识被清洗后的状态。

我们当时把师父是当作佛来看待的,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开示”,我们要用录音笔录下来,然后反复听,反复学习,大家会组织起来,一起听,然后讨论心得,我们把师父的话全都当作“圣言量”。也就是圣人的话,是不能怀疑的。如果不这样做,或者对这样的做法有所怀疑,那是很糟糕的事情,会被批判,会被孤立,会待不下去。等等。总之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我们每个人都会非常积极地这样做,然后引导别人也这样做。而且,这也成了一种潜在的竞争,我们每个人都争相把这个事情做得更好、更极致,比别人做得都深刻,这样才能获得更多的赞赏和安全感。

也许心理学会有合理的解释,一个人只要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不接受外来信息的状态下,加上宗教的力量,就可以让一个人失去基本的判断,包括事实、道德、伦理,乃至戒律,不管他受过什么样的高等教育。

由于贤菜提供的冲击性很强的信息,人的理性开始恢复。为了佐证贤菜的话,有人悄悄对照举报材料里的那些短信记录号码进行排查,发现一共有四部手机,其中的一部是师父平常用的。剩下的三部都找到了下落,都是在电脑房,由师父的秘书、侍者领出来,交给了师父。由于体系内部对手机管理很严格,所以都留有签字。确认并找到了四部手机的下落,还要做一个工作,就是和受害人互动的短信记录如果是真的,里面应该还有我们和师父平时互动的内容,如果我们的手机里有,短信记录里也有,并且时间记录一致,那就证真无疑了,除非,我们也参与造假。我翻出我的手机和师父平时沟通的记录,再根据举报材料上的短信记录一对,分秒不差。可是最搞笑的一幕出现了,秘密部门的核心成员里,只有贤一知道师父确实发了淫秽短信这个真相,其他人依然认为是有人搞鬼陷害师父。

他们请来了一位非常有经验的律师。律师用了一个周末仔细阅读了举报材料和短信记录,说:“这些短信记录是真实的,是可以作为法律依据的,一定是内部人干的。”律师说:“立刻报警。”话转给师父,师父说:“不能报警。”问:“为什么?”师父说:“这个短信的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贤启是怎么拿到的?”这话一说,弟子们就依然跟以前一样反应:对啊,师父高明啊,总是能指出正确方向啊。于是就不报警了。律师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干嘛不报警呢?只要报警了,警察一查,内鬼就被揪出来了啊。

但律师也是咱们的信众,对师父有绝对的信心。不报警就不报警吧,自己查内鬼。律师给出了范围:这个内鬼长期偷拿师父的手机和尼师交流,做坏事;他是中年人,性格扭曲,结过婚,熟悉海外业务。大家就在这个范围里猜。律师怀疑是贤五,贤五怀疑是贤二,后来发现贤二不熟悉海外业务,就开始怀疑熟悉海外业务的贤七,后来贤七又长期不在师父身边,不具备经常偷拿师父的手机的条件。最后,贤五认定是师父的侍者贤十三。因为贤十三是师父的侍者,师父的很多私事都是他处理。贤五向我们描绘了这样一个场景:贤十三大学刚毕业,比较年轻,欲望比较强烈,性格比较扭曲,于是利用离师父比较近的便利条件,趁师父不注意,偷了师父的手机冒充师父给尼师发淫秽短信。发完了,再悄悄地还回去。虽然他不符合中年人的条件,但其他几个条件都具备。大家就觉得,原来是这样啊!就忘记了早期猜测的:有个神秘的坏蛋,用一台神秘的机器,日夜不停发短信的事情了。其实,这个神秘的人,就是师父本人。用四台手机偷偷给尼师发海量的淫秽短信,就是师父本人。

你想想,多搞笑,一个人有四部手机,长期被身边的人偷走发淫秽短信,来回互动,完事了,再还回去,然后再偷回来,再还回去。时间可能长达至少一到两年,而且半夜也被偷走,发完了再还回来,中间也没啥间隔,师父拿到被偷走又刚还回来的手机,再安排工作。这个,也太离奇了吧?

其实,我虽然没有做师父的侍者,但也长期在他身边,住一个楼里,经常陪他接见客人啥的,他是手机不离,揣在大褂兜里,见客人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地掏出来,发一会儿短信,再揣回去。他回房间,向来都是门吧嗒一锁。侍者贤十三平时是和我们住在一起的,绝无可能进去偷手机的。

就算是贤十三偷的手机,那人家回复过来,正好是师父拿在手上的时候,咋办?这么密集的短信互动,还有大量的事务需要师父用手机处理,手机怎么可能被别人拿走干不好的事情,而自己不知道?

九、两次重要的会面

确定了师父短信的真实性之后,对我们来说,更大的麻烦就是怎么面对?尤其是如何面对贤菜?贤菜所受到的伤害,超出了我们的理解和认知。她要见贤佳法师。见就见一下呗,但当时,气氛非常的紧张。一方面师父可能信任我,也可能不信任我,他可能不确定贤菜跟我们讲了什么,没讲什么。贤启法师依然在外边告,内部很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并不知道别人知道多少。 在体系内部,贤佳法师是个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敢和他交流,一旦交流,就有可能被贴上“不可靠、不依师”的标签,有被边缘化的可能。

贤菜一定要见贤佳法师。这个让我有点为难,这不是师父安排的。要知道,在体系内部,不是师父安排的事情,基本上是不好做的,而且又是这个节骨眼上,又是这样的身份。好在,经过努力,还是见上面了。谈话的内容是:贤菜把她的遭遇讲了一遍,让贤佳法师也很震惊!

贤菜的目的是:需要贤佳法师这样长期研究戒律的律师从戒律的角度上来断一下,她还算不算比丘尼?有没有破根本戒? 贤佳法师根据口述得出结论:被害过程完全是被动的,又有被灌醉的情节,不算破根本,依然是比丘尼。这个结论被后来其他几位研究戒律的法师一致认可。

贤菜要见师父,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师父做了安排,并且指定由我陪同。贤菜、师父、我,三个人,就在师父的会客室里见面。从贤菜暂住的地方“德尘居”到师父会客的“602”,我和贤菜的行步路线都是师父亲自安排好的,因为当天师父还要见一个重要的客人,师父嘱咐,这位重要的客人绝对不能和贤菜碰面。当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两年后,我才知道,这位重要的客人是他的一位律师。因为贤菜听贤一说师父这天要跟律师见面,贤菜就表示也要见这位律师,要跟律师聊一聊,并要求贤一向师父请示。贤一请示了师父,师父不同意,说不能让贤菜见到律师。

避开这位律师后,到了602会客室,贤菜先在沙发上坐下。师父也坐下,坐在贤菜的对面。我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要知道,平时,我们都是把师父当“佛”来看待的,要训练“弟子相”,在师父面前,绝对不敢大声出气,师父说话,我们要弯腰低头,侧耳倾听,等等。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贤菜拍拍身边的沙发说:“师父,你怎么不坐过来,跟我坐一边好说话。”师父坐在对面说:“这样好说话。”要知道,体系内的等级森严,从来也没有见过任何人这样跟师父说话,何况一个资历在体系里很低的贤菜。我观察师父,那个曾经在我们眼里如同神佛一样存在的善知识,一个高官,一位“引导众生走出苦海的圣人”,一位“肩负振兴中华传统文化的伟人”,此时此刻,就是一个犯了错的老男人。师父很尴尬。 俩人的谈话很直接,并不避讳我。贤菜先表示了自己的来意,首先明确表达没有配合贤启法师举报师父。师父鼓掌说:“为你鼓掌,赞叹你,忠于师父,做得好。”然后俩人开始讨论如果贤启法师举报成功,最坏的后果是什么。师父问贤菜:“你是学法律的,你认为呢?”贤菜说:“如果按照法律,按照你伤害女性的情节,可能会是五年有期徒刑。”(请原谅,这里我没有用原话,因为原话太不堪了,给师父留点面子。)师父重复并确认了几遍:“五年?”谈话约四十分钟,结束后,师父给了贤菜一袋零食,就是社会上常见的赠送给小孩子的礼包,里面有糖果、果冻等等,很漂亮。师父和贤菜前后脚离开会客室,我拎着礼包跟着出去。

十、你不知道当时我们有多难

师父让我陪同贤菜见他,他们的对话丝毫也没有对我有所隐瞒,我猜测,其中还是有用意的,本来去机场接贤菜,安排的并不是我,而是禅无。意外的是禅无病了,贤一让我跟着去了,结果我中招了,无意中卷了进来,而师父此时就顺水推舟,希望我能帮他度过难关。师父太难了!其实,我也太难了。本来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却被卷了进来。一边是师父,一边是贤菜。

贤菜提出了此行来北京的两个诉求:第一,换掉福建极乐寺的当家师贤宝宝;第二,不许干涉贤菜在澳洲的生活和学习。我找机会向师父转达了贤菜的两个诉求,师父表示了坚决拒绝。

我把师父的意见告诉贤菜。贤菜说:“贤二,如果师父不同意,我就把所有的短信记录交给媒体。”我说:“千万别,我再去找师父。”师父还是不同意。

贤菜有点担心自己的安全,告诉我:“她把所有的证据都放在了一个邮箱里,设置了时间,如果她有不测,邮箱会自动发送给很多人。”

贤一把这个情况汇报了师父。师父问:“她这样可以实现吗?”贤一说:“可以的,邮箱设置定时发送就行了。”我和贤一,夹在了师父和贤菜之间。我们太难了!

贤菜并没有当面跟师父提这两个诉求,让我和贤一跟师父提,要求写下字据,师父必须亲笔签字。除了让我们转述外,她还反复用邮箱和手机要求师父答应她的条件。师父都不予理睬。她和男众一起上殿、一起吃饭的诉求得到了满足,穿黄大褂也得到了满足,她还要和大家一起诵戒。其实,大家都很茫然,不知道怎么凭空就出来个尼师,来男众僧团这么折腾,还任其所为,无所顾忌。都摸不清状况,结果,大家都很尴尬。 当家师似乎觉察到点什么,悄悄把诵戒的日子给改了。贤菜扑了个空,没实现。据她事后和我表达,她打算当众扇师父的耳光,然后向大众举罪。这太可怕了!我们怎么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为了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和贤启法师联系上了。贤启法师说,如果贤一、贤二你们不能促成体系内部创建“自清自律小组”,面对和解决这个问题,他就会把他手里掌握的资料交给媒体。时间期限一个月。我知道,这个事情如果上了媒体,大家都很麻烦,对国家、社会、佛教、体系、个人都有着难以估量的影响。

师父并没有在任何场合同意贤启的要求,而是积极地应对,采取各种措施,告诉他身边的人:贤启着魔了。贤一和我又夹在了师父和贤启中间。

十一、贤菜到底经历了什么

贤菜的表达和后来在网络上披露的短信记录一致,大致的过程是:贤菜于北京一所著名大学毕业后,来北京龙泉寺做义工,接受引导,在福建极乐寺出家。后被寺院派往香港读书,在香港读书期间,收到师父的逼淫短信,这些短信密度极大,有时候会彻夜发送。

让贤菜猝不及防,从震惊到不解,并且向极乐寺的管理层求解求助,核实这是不是师父的手机,是不是师父本人发的,管理层默认了这就是师父的,指导她依师听话。贤菜从收到短信,再到实际被侵犯,经历了一个外人难以想象的痛苦的身心历程。

局外人可能很难理解。作为一个当时的局内人,是可以理解的,体系内是把师父当成佛来看的,我们每天都接受这样的教育和熏陶,师父的话至高无上,不可怀疑,如果产生怀疑的话,内心就会自责,就会认为自己修行得很差劲,有负罪感。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我在一些讲述宗教丑闻的书籍中找到了答案,这里就不探讨了,具体留待以后研究吧。所以,贤菜接到这样的短信,要先运用在修行中学会的“如理作意、观功念恩”,体系里引导的这个,就是把师父作为善知识说的话和所有行为,不管是什么,都要往正确的和好的方向想。我们还有一个叫“不观过”修行方式,意思是看到师父的过失,就是自己的业障。总之,师父是不可能有任何问题的。

贤菜具有相当的法律知识和心智能力,在经历了很长时间的短信互动,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和不安。但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抵御住师父的诱导和逼迫,在师父的短信的指导下,与另外一位叫贤瓜的尼师从香港飞往北京,面见师父。

在师父的短信安排下,两人到了北京的一处民宅里,师父已经在屋里等她们。之后,喝酒、抽烟、做饭,灌醉了贤菜,并进行了侵犯。

贤菜清醒后反应很激烈。据她回忆,师父说:“那你打师父一拳。”贤菜不敢打,但心里记住了这句话。师父又对贤菜说:“把你扮成男孩子,穿黄大褂,放到龙泉寺去。”贤菜说:“好。”师父说:“那你不能说话。”贤菜说:“好。”师父看了贤菜好一会儿之后。每次回忆起这个细节,贤菜都很后怕。

贤菜保留了所有的短信记录,当时的日记和汇报,以及购买机票的证明,还有相关的录音。

两人在精舍被侵犯的整个过程,有详细的口述,录制了约三个小时的视频。后提交给有关部门。

据贤菜表述,被侵犯后,回到香港的贤菜,身心产生了巨大的分裂:一是怀疑自己的身份是否还如法,另一方面对自己的经历和未来也产生了更大的恐慌和茫然。出于法律专业的本能,她尝试并开始联系其她的尼师,委婉地沟通,希望她们不要再受到伤害。而一起被侵犯的贤瓜,认为和师父发生这个事情是好事,是没有问题的,并且劝贤菜要对师父有信心,批评贤菜不要干涉师父对其他尼众的摄受加持。贤菜和贤瓜因此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期间,贤菜身心备受煎熬,并且产生了轻生的想法,一度几乎跳海。后来通过自我调整以及与师父的持续互动,暂时放弃了轻生的想法。但是对体系以及师父产生了很大的怀疑。同时,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取了澳洲的一所大学,继续读书。在澳洲期间,也因为无法接受发生的事情,难以安心学习和修行,师父则予以了安抚和宽慰。期间,贤菜想到还俗,觉得如果不出家的话,自己作为律师,正常工作,这些年的薪资至少也有18万,于是向师父提出过,是否可以补偿这些钱,被师父拒绝。

为了安抚贤菜,师父找到一个在澳洲参加活动的机会,专门去看望过贤菜,并和陪同的工作人员以及当地的信众一起和贤菜外出吃饭。

但是,贤菜并没有被安抚住,不断地向师父提出条件,主要是三个条件:

一是也要和男众一样,穿黄大褂(据说,这是师父在侵犯贤菜后的口头承诺);一个是换掉极乐寺的当家师贤宝宝(贤菜多次向我表示,自己的痛苦和悲剧贤宝宝有重大责任,因为所有的安排贤宝宝都知情,作为师父忠实的执行者、得力助手,实施了这一切。如果不换掉她,后面还会有更多的尼师会受到侵犯);一个是要求自己能够在澳洲安心学习,不要总是有人安排和打扰她在澳洲的生活和学习贤菜多次要求到北京,和师父面谈,被师父多次拒绝。事后贤菜曾告诉我,一年前,她就曾经一个人悄悄来过北京找师父。但没有机会解决任何问题。

贤菜也曾经把自己的经历以及困惑告诉了贤宝宝以及管理层的几位负责人和极乐寺的实际负责人贤七,但都没有得到任何回馈,他们都选择了沉默。

贤菜也把自己的短信向体系内很有实权的禅无法师做了汇报,禅无表达了无视,认为她得了神经病。

而此时,贤启法师接到了另外一位受害者贤鱼的求助,得到了师父的大量手机短信记录,然后在这些打印出来的短信记录里发现了师父和贤菜的短信互动,于是和贤菜进行了沟通和联系,希望贤菜能够配合自己,一起举报师父。遭到了贤菜的拒绝。所以,才有了后来贤菜不顾一切地从澳洲到北京,决定孤注一掷,将此事做个了断。

十二、贤启法师经历了什么

贤启法师是我们这些后学们公认的老师,清华博士,核能专业,他对师父向来是忠心耿耿,是弟子中当之无愧的楷模,师父一句话,他就能拼命的那种。他对体系里的后学们,影响非常的大。早期送往福建师父老家极乐寺的女众,基本上都是贤启法师一手教育和培养出来的,在那里出家。但是,多年以后,历经种种的风雨,回头看,贤启法师虽然人高高大大的,但内心却淳朴得依然像个小孩子。他也没有在社会上工作过,也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他博士毕业就遇到了宗教,天真烂漫地全身心投入了。他和很多年轻的高知出家人一样,内心里都存有报国、爱国、教化民众的心,所以,一旦认定宗教可行,他们就全力以赴。在龙泉寺的十多年里,确实可以说是师父的左膀右臂,没日没夜地干,投入师父的各项事业,比如,带着居士竟然为师父整理编辑出了一百本博客书。

恰恰是这份赤忱和单纯,为日后的悲剧埋下了种子。当然,这是我个人这些年来的观察和解读。 贤启法师从北京的龙泉寺被派往福建的普济寺,在那里开展他的宗教救世的事业。他很崇拜弘一大师,那里也是弘一大师闭过关的地方。在普济寺,贤启法师得到了当地信众的爱护和支持,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中。忽然,贤启法师接到了贤鱼尼师的信息。

贤鱼,出家前我就认识她,也一起共过事,她的家教非常严格,父母是基层领导,从小对她的教育很传统,她本人的性格也很强,讲原则,认准的事情,就会坚持到底。她出家后,先是在极乐寺,后来和很多尼众一样,被派出去,住在精舍,学习外语,准备出国。所谓的精舍,就是民宅,居民楼里的单元房。师父认为,寺院里人多,不利于专心学习,就让居士们供养和提供了很多居民楼,各地都有,然后让尼师们悄悄住在里面,一般一个精舍住十个八个人,或者三五个人。她们不和外界联系,只在屋里学习,吃饭等生活用品都由当地的居士护持。就在这个时期,贤鱼收到了师父的短信。这些短信的内容,网络上到处都是,现在大致总结一下,应该算是一种利用宗教进行的逼迫和精神控制。先通过宗教团体的力量,利用佛教的教理教义,让我们认同师父是善知识,然后全身心地依止他,接受他的教育和所有的安排。如果离开他,我们就会堕落,他是佛,是菩萨,是一切功德的体现。由于弟子众多,大家都争先恐后想要获得师父的肯定和青睐,这就形成了新的氛围和巨大的精神控制力量。 之后,师父向弟子们提出的任何要求,都所向披靡,有钱的会把钱彻底捐出来,有力气的把力气彻底使出来。总之,一切,交给师父,才是对的。

女众,很不容易能逃脱得掉。贤鱼,是个例外。 经过了一段时间和师父的淫秽短信的互动,贤鱼和贤菜一样,身心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内心根本无法消化这样的信息。 从网络上公开的部分短信内容上来看,收到短信的尼众,绝不止贤菜和贤鱼,其她人的内心状况,也无法了解。 可能,有的人欣然接受;有的人怀疑后,接受;有的人一直怀疑,并且导致精神崩溃;而有的人则不甘受辱,采取了自救措施。贤菜和贤鱼都属于性格很要强的那种,尝试自救。

贤菜事后告诉我,那时候她就开始悄悄地联系体系内其他有可能受到伤害的尼师,和她们进行交流,避免更坏的结果。但多数都回馈以:这不是坏事。

贤鱼开始向外界寻求帮助,但是又不敢明说,就开始一点点地向贤启法师透露,贤启法师依然是像以前一样劝说贤鱼好好安住,好好学习。经过一段时间之后,贤鱼开始更多地向贤启法师透露自己的经历。

贤启法师这才意识到:遇到麻烦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遇到的是这样的大麻烦。

十三、这种事到底能不能好好商量

2018年初,贤启法师开始认真面对贤鱼的倾诉,了解了她接收到的短信,为了验证事情的真假,从国家有关部门那里获取了师父的手机短信记录。

读完信息后,贤启法师非常震惊,据他自己的表达,内心非常的崩溃。

从这些短信中,发现了师父和很多尼师进行同样的交流互动,内容一致,手法相同。其中,发现了贤菜和师父的交流更让人震惊,从内容上看,师父对两位比丘尼同时进行了实质上的侵害。

贤启法师开始和远在澳洲的贤菜沟通,希望得到贤菜的配合,了解更多的真相。贤菜作为当时少数理解贤启法师并和他保持沟通的人,对贤启法师的行为表示了支持,但是坚决不同意这个事情扩散出去,只同意内部解决,而且拒绝了贤启法师当时想要为她提供的经济支持和安全保护措施。

为了更多地了解真相,解决问题,贤启法师与北京龙泉寺体系的管理层沟通,遭到了拒绝,不得已,开始进行独自调查。 过程据说很艰难,因为,体系里除了贤菜、贤鱼以外,没有人肯相信贤启法师,师父又在不同的场合说贤启法师着魔了。

同时,也在内部声称,贤菜得了神经病,贤鱼则是抑郁症。

因为体系内无人理睬贤启法师的表达,不得已,他开始将一些材料举报到有关部门那里,希望得到支持。

据贤启法师自己讲,他认为自己有生命危险,以至于不敢和体系内的人会面,联系时也会格外地小心。体系内刚开始不理睬他,但由于贤启法师的举报,有了来自上级管理部门的压力,不得已,约见他,贤启法师同意见面,但是多次更改会面地点,最终也不敢见面。

那一段时间很少有人知道四处躲藏的贤启法师的行踪。我们都比较了解贤启法师的性格,他是个很纯粹的理科男,没啥心计,凡事只认一个理,什么都豁得出去。他出家也是,啥都放下。修依师法,也是,彻底拼命。当他发现自己走错了路,立刻掉头,啥也不顾。当他觉得自己送出去出家的那些女众有危险的时候,立刻就奋不顾身。

其实,他可以选择一条看起来比较温和的路,比如,好好做他的普济寺方丈,私下里和当事人商量沟通,达成某种默契和条件,不必搞到你死我活。但是,这不是他的性格。师父也在不同场合表达,凡事好商量。

贤启法师是个不好商量的人,他先把自己置于死地,然后拼了。什么教内的前途,什么个人安危,什么周围人的利益,全都不考虑,只考虑他认为的理。世界上就是有这种性格的人。 就在贤启法师默默挣扎和拼命的时候,贤菜出现在了龙泉寺,给事情带来了转机。但是给师父带来了大麻烦,她不停地提出她的诉求,师父就是不答应,她就继续提,师父依然不答应。师父太难了。我也比较同情师父,因为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容易了断的。我私下里劝过师父:“算了,就答应她吧,不就是换个极乐寺的当家师吗?不就是让她安心在澳洲待着别给您再找麻烦了吗?”师父立刻坚决拒绝。原话是:“那怎么行,她想怎样就怎样吗?”

我当时觉得这可能是师父个人的性格使然,可是,事实上,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的多。贤一和我以及师父之间,也进入了某种微妙的关系,师父应该知道我们知道了些什么,但不确定知道了多少。就从那次安排我和贤菜和他见面开始,我明确地感受到,师父希望我帮助他摆脱困境。可是,这种事情,对我来说,也太难了。怎么做都不合适。

十四、清华大学成了讲出真相的理由

禅无是清华博士,流体力学专业,一毕业就出家了,非常善良,很受师父的器重,体系内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大多是通过他来传达和执行的。贤菜在澳洲想回北京讨说法,也是事先汇报给禅无,但是禅无做梦也想不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对贤菜的种种诉求全都解读成“神经病”,敷衍了事。

贤菜到达北京没几天,就在师父的会客室里见了禅无。客套了几句,贤菜忽然问:“你怎么没有回答我短信的事情呢?”禅无把头扭开,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岔开了。 禅无此时也是体系内部处理应对师父短信和贤启法师举报工作小组的核心成员,成员中,除了贤一已经开始知道此事属实,其他人都还被师父蒙蔽着努力做证伪的工作。

随着调查的深入,以及贤菜提供的各种证据,这个事情已经没有办法再否定了。期间,我接到一位其他寺院住持的电话,他听说师父被举报,认为这绝不可能是事实,他和师父共事多年,了解他的为人。我回复这位住持,师父的事情,我们正在证伪,希望它是假的。 一年半之后,这位住持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了事实真相的时候,叹息道:“一个人,怎么内心能扭曲到这种程度。”事实上,我们确实做了足够的证伪的工作,但都失败了。

贤菜到北京好些日子了,真正了解实情的只有贤一和我。贤一和我觉得,这个事情应该不能只是我们两个人知道,那还让谁知道呢?为此,我们做了细致的探讨,因为这个时候告诉任何人,都很难说结果,万一人家马上就告诉师父,我们会不会有生命安全问题?请不要嘲笑我们的胆怯,因为,一个朝夕相处了十年的“圣人”,忽然间你看到了他骇人的另一面,不得不为此时自己的处境捏一把汗。我们想过,就此算了,跑路吧。但又不甘心,想来想去,就觉得禅无最合适,因为他是清华毕业的。在征得了贤菜的同意后,促成了禅无和贤菜交流。之前,为了安抚贤菜,禅无曾经答应有机会请贤菜吃饭。我们决定在吃饭的时候,冒险说出实情。

我们权衡了风险。禅无是师父最信任的人,依师法修得最好的人,好到什么程度呢?当年,禅无曾经做过师父的秘书,在师父的引导下,主修依师法。所谓的依师法,就是看到、听到任何东西,师父都是没错的,都是自己的业障深,自己错了。比如,师父的福建方言,我们听不太懂,要思维成:师父的语言是没有问题的,是清净完满的,听不懂,是我们的业障,我们要忏悔自己的业障。师父的开示,我们听不懂,不是师父讲得有问题,是我们的业障,要忏悔自己的业障。

禅无曾经教导我们:有一次,师父送给一位领导一本书,书的扉页上签名时有个错字,禅无把书拿给这位领导时,发现了这个错字,就想让师父重签一本,因为,这样送给领导不合适。可是,转念一想:师父不可能写错字,师父是圆满的,清净的,错字,是因为自己的业障,所以要忏悔自己的业障。可是,明明这就是个错字呢?怎么办呢?又要修依师法,又要解决现实问题。禅无最后想出的办法是:内心里坚决认为师父没有错,是自己的业障而看到了错字,所以不能回去找师父重签。想来想去,禅无说他灵机一动,用一个小刀片,轻轻地把错字中多了的一个笔画刮掉。

禅无用这样的一个公案教育我们这些后学,我们都很赞叹:禅无的依师法修得好,是我们的好前辈,是我们的好老师!请不要嘲笑我们当时的思维方式,因为,你没有在其中。我相信,历史还会重演,因为人心,就是有这样的短板。从过去的历史来看,这不是新鲜事,宗教很容易导致集体意识的错觉,而丧失理性。

当然,从宗教修行的角度上来讲,我没有资格评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这就是一个甚深的高级法门,实践者可以依此获得很高的证悟,我们凡夫没有能力揣测。更深的分析和总结留给后人以及专业心理学和宗教研究的学者去探讨吧,这本书,尽量只讲事实。后人也许可以在实践佛法的道路上多一些参考,多一些角度。

经过反复的抉择,最终还是觉得禅无不会伤害我们。我们列出了很多很多理由和可能,最终说服我们下定决心冒险向禅无讲出真相而不会遭到伤害的理由是:他是清华大学毕业的。

十五. 被雷劈了

禅无兑现了承诺,约见贤菜,并请她用午餐,贤一,我,贤菜,禅无四个人,在小餐厅里。禅无法师,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修行人,慈悲善良,他的动机很淳朴,贤菜在海外读书,得了神经病,需要格外的关怀。满足她的各种需求,所以要请她吃饭。落座吃饭后,贤菜逐步把话题契入正题。禅无越听越惊讶,越听越无法解释,因为,贤菜讲述的事情,很多地方,如果她没有经历,是不可能了解的。比如,贤菜提到事发地,是一个位于北京某小区的“精舍”,这个精舍是最早的一个精舍,由一位信众无偿提供给体系使用的。这是体系内最高的秘密之一。包括我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以前,我开车送这些极少数住这个精舍的人去,都是要求把车停的远远的,不许靠近,精舍的人下车后,步行,离开我的视线后,等我开车离开了,他们才回精舍。后来,这些极少数人,不住这个精舍了。精舍就闲置下来,提供这个房子的主人刘某秋找到禅无,问这个房子长期闲置,怎么办。禅无就向师父汇报,有一天,禅无和房主约见正要商量这个房子的用途时,师父推门进来,让禅无离开,不要再管这个事情了。这个房子就被师父自己独自管理了。从此再也没有旁人过问。由于禅无长期以来处理师父的各项事务,执行命令,包括作为短信处理应对小组的核心成员,内心深处也积攒了很多疑惑,都被贤菜一一说破。

禅无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四部手机都在师父手里,用于和尼众短信互动,但是他就是不让查这些手机,而是让大家去查贤启是怎么搞到这些短信记录的。还有种种的细节,包括贤菜在澳洲一直追问短信的事情,包括师父竭力阻止律师关于短信要报案的建议,因为一报案,人家警察立刻就会查出来,这个就是师父的手机,从师父的手里发出来的。就在我们彼此交流信息的同时,忽然,窗外闪过一道非常亮的闪电,很诡异,大白天的。几分钟后,禅无的手机就接到别人发来的消息,看完后,很惊讶递给我们也看,原来体系盖的那个如今已被查封的豪华建筑三慧堂,被雷劈了,雷竟然穿过楼层,直接劈到中控室的交换机,浓烟滚滚,如同过了火一样。事后我专门去看过,现场一片狼藉,确实很不可思议。

还有一些奇怪的征兆,就在2018年开始,寺里种的竹子开花了。起先是一小丛,后来就是一片一片地开花。再后来,有一天,一群马蜂铺天盖地地飞来,在老大殿门前的院落里,成为奇观。禅无在听贤菜表达的过程中,内心很沉重,忽然起身要去上洗手间,然后就走了。我们等啊等,怎么等都不来。越想越害怕,开始坐立不安。

十六.差一点就误会了禅无

禅无上完洗手间回来了,并且一个劲地道歉,说,时间有点长,对不起。原来,听的太专注了,忘了如厕,实在憋不住了,才去的。回来后,继续谈,从中午一直谈到下午三四点钟。当时我们很害怕,生怕禅无带着几个大汉走进来。事实上,赌清华,赌对了。

事后,禅无亲口跟我讲,他很痛心于贤菜的遭遇,一直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地痛哭一场。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感受,虽然我们可能无法理解一个女性在遭遇这种事情后的痛苦,尤其又有宗教背景,但能够想象到这真的是人生中一个极端的遭遇,因为你没有面对过她们,她们的无助,她们的怯懦,她们对迫害者的依赖,对生存的担忧,对未来的迷茫,对戒律和伦理道德的恐慌不安,她们勇敢地站出来又要面对的各种污蔑和诋毁,咒骂和威胁,她们常常想自杀的绝望。

人们,无论如何,都应该善良,欺凌弱者是不对的。哪怕她并不是一个完美受害者,我们,还是得有最起码的良心。禅无又自己表述了一些之前的疑点,现在终于明白,贤启法师说的都是事实,而师父利用大家对他的信任,不断把调查方向指向别的地方,诱导大家不要追究手机在谁手里,谁发的短信。而去追究贤启法师的背叛,然后再用一些所谓的证据,应对上级领导的询问和调查。最有趣的是,师父竟然给我发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短信,我当然赶紧告诉大家,你看,师父的手机出了问题,大家当然就相信了。师父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短信记录在电信的后台一字不漏地保存着,他以为手机上删除了,就没有了。短信记录里清晰地记录了师父要求和他互动的尼众将手机里的短信删除。但是,后台有,结果被贤启法师打印了出来。据说,那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为了顾及宗教的颜面,不好公布出来。

贤佳法师曾向我转述过他听到有关部门评价师父时使用的一个词——惯犯。禅无当天晚上给福建的贤六打了三个小时的电话,向他讲述了这个事情。第二天,禅无告诉我们,贤六也认同了这个事实。贤六毕业于一所重点大学,从小就品学兼优,理科男,学霸,我们小时候的理想就是多吃点,多玩点,人家的理想就是报效祖国。大学期间,很多同学都出国了。他没有出国,一直在努力寻找更好的报国机会,后来遇到了佛法,经过仔细地抉择,确认,修证佛法,教化社会,挽救和净化世道人心,是更好的报国之路。毅然就出家了。

贤六和禅无一样,是体系内除了师父之外,最有权力的人,而贤六本人也担当了很多社会职务。他们俩的认同事实,给妥善解决这个事情带来了希望和光明。也触发了贤菜要去福建和贤六会面的想法。而师父此时,正是格外的为难,一方面,要应对贤启在外边的举报,一方面要应对弟子们的内部调查。更麻烦的是贤菜越来越不依不饶。她坚持要和大家一起诵戒,时任寺院的当家师也觉得事情不对,但不想参与过问。师父就跟我谈,说了他的想法,他希望把贤菜送到福建的极乐寺去。我当然理解,因为,这样在北京闹下去,早晚会出事。

十七.找麻烦的大活人到底放在哪里才合适

那时候,我已经知道,另一位当事人贤鱼被贤启法师从精舍悄悄接走了。是贤一告诉我的,贤一在应对短信的秘密小组中,知道了很多的细节。后来,我们才更多地了解到,贤鱼在收到师父的短信后,经过痛苦和不安的抉择,终于向贤启法师和盘托出,讲出了所有的经过。而贤启法师也从不信到半信半疑,到以证伪的态度对短信进行调查,也逐渐了解到了更多的事实。据贤鱼的回忆,师父发现事情败露后,先是安排人用电话做贤鱼的工作,希望她能接受师父的行为,把它视为高级的修行,后来效果不好,就指挥极乐寺的几位尼众坐火车赶来精舍,做贤鱼的工作,要把她带回极乐寺。这些工作也很奇葩啦,都是劝说贤鱼要对师父有信心啊,师父是圆满的,不会害我们的,师父这么做,都是调教弟子,都是有用意的,都是帮助我们修行的,跟我们回极乐寺吧等等,完全是一些置戒律和伦理道德于脑后的奇谈怪论。现在回忆,挺搞笑的,但当时,大家的思维模式就是这样的。贤鱼又开始疑惑和犹豫,到底该怎么抉择。

那个时候,由于体系的引导和教育,离开体系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所以,大家就能理解为什么政府在央视、人民日报等权威媒体公布举报属实之后,体系内也没有多少人主动离开。体系的力量,发人深省。贤鱼后来在网上写过这段心理历程,经过痛苦和艰难的抉择后,没有跟着回极乐寺,而是选择了离开体系,逃离。在贤启法师的帮助下,这位尼众,选择在后半夜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地离开精舍。走的时候,虚掩了门。

贤鱼,终于摆脱了师父的控制。这成了师父的难题,那边贤鱼跑了,到了贤启法师那里,这边又来了个贤菜,咋办?极乐寺,是唯一的选择,不然,一个大活人,放在哪里呢?虽然,没有把贤鱼弄回极乐寺,但是,要把贤菜弄回极乐寺。贤菜欣然同意。但是,条件是必须贤一和贤二陪同。

十八. 简直太难了

师父确实是一直在想办法克服困难,但是他不确定我们对实情了解多少,所以我们之间的对话,就成了揣摩对方意图的哑谜。贤菜说是要回福建的极乐寺,但是订了机票又退,再订再退,就是没有成行,她和师父也是反复在沟通、商量。想必也是和师父虚虚实实地应对。

师父不时地找禅无、贤一和我谈话,主题依然还是:这个短信是谁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贤启怎么搞到的,他违法。短信的事情,不要再调查了,你们的工作重点要放在贤启法师违法这个地方。以前,师父这么讲的时候,我们都会齐声赞叹,师父的思路真是高啊,真是了不起啊。现在师父这么讲的时候,我们嘴上依然还会像以前那样赞叹,只是,心里不是这么想了。师父和我谈话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他在前面走,我们跟在后面,禅无离的最近,我在第二个,贤一在我后面。那天,师父又一次如以往那样,一手叉腰,一手往虚空里一挥,用我们非常熟悉的姿势和口吻讲,短信是谁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贤启怎么搞的到。禅无点头表示同意赞赏之后,然后悄悄回头,给我使个眼色,表示有趣,我也再回头给贤一使个眼色,贤一再回一个眼色。我心里想,老大,这个短信最重要的就是谁发的啊。怎么搞到的,不重要啊。禅无和贤一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自从师父指定我陪贤菜和他见面,而且在见面中没有忌讳他们的对话,我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师父可能是想让我帮忙。我也很想帮忙,毕竟朝夕相处了十年,引导我出家,对我是大恩大德,他本人也是有着非常多的优点,有很多一般人不具备的能力和超强的意志力。但是,这个让我也很为难。如果,他是个社会上的老板或者大哥,咱就义无反顾地帮忙了,帮他解决问题,调和矛盾,努力把事情摆平,帮老大走出困境,毕竟,很多事情,他不好出面,也不好亲手去办,咱当小弟的,做点事情,是理所应当的。可是,我受的清规戒律的教育告诉我,我不是一个小弟啊。那边,贤启法师依然在不断地给贤一和我很大的压力,告诉我们,如果体系再不成立内部的自清自律小组,就把掌握的资料、短信记录全都发到媒体上。

贤菜也时不时告诉我们俩,如果师父再不答应她的两个诉求,撤换极乐寺的负责人贤宝宝,和给与澳洲的自主权,她就把她掌握的信息给媒体。我们判断贤菜不会真的要把事情捅到媒体上,只是气话,但贤启法师那边是完全有可能的啊,这个事情上了媒体,大家可怎么办呢?这边师父依然坚决不同意贤菜提出的两个条件。这让我很不理解,贤菜这两个条件,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换个负责人,能损失什么呢?澳洲让人家自己管理,不就得了吗?这也不是什么苛刻的条件啊,人家都那个处境了,难不成咱们这个体系还想管理全世界吗?虽然和师父这么相处了十年,但是真的很不了解他。可是,我也没办法啊,卷入其中,也脱不开了,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尤其是贤菜,我最担心的是她的生命安全,主要是怕她自杀。她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我不确定自己为这个事情到底能做点什么有价值的事,但,当时内心里最大的底限,就是贤菜不能出极端事情,否则,我会终身愧疚。贤菜定好的行程反反复复,改了又改,贤一和我尽量都保持理解和尊重。

福建那边,接贤菜和我们的人是贤七,是师父亲自安排的,他是极乐寺的实际负责人,能亲自来接,在体系里是莫大的荣幸和高规格的待遇,师父应该是给予了贤七明确的交代,完全随顺贤菜,有求必应,就是说,贤菜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人能离开北京,回极乐寺就行。极乐寺的当家贤宝宝做了很多耐心细致的工作,票是极乐寺给定,随着贤菜的情绪变化反复定,反复退,那边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和怨言。大家就等着我们最后确定了行程后,过去。

十九. 手机短信,是个冷知识

在我们出发前。师父单独找了贤一,把手一伸,跟他说,这个短信,就算是查出来手机是我用的,但怎么证明是我的手发出去的呢?贤一,到时候,你就说是你发的。贤一听完后,气坏了。没答腔,事后告诉我,把我也气坏了。

随后,师父也找到我,当面给我发了个短信,留了一位高级领导的联系方式,让我帮他办一件事情。我看出来,师父这是想让我给他帮忙。想让我跟他一伙,其实,我确实是想帮他来着,但是这样,让我就很不开心。师父和弟子们交流的方式,或者说能凝聚一帮人不离开的方法,主要就是靠这个,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想得到师父的重用,师父让谁办件事情,谁就开心的不得了,地位就显著提升,如果让他办这些和领导打交道的事情,就表示格外的重用。在体系内部,人的价值就是这样体现的。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吃这一套了,之前,就是因为吃这一套,吃的很苦,现在算是放下了。

虽然,我也是很可惜这个机会,毕竟,一个自幼就在社会最底层生活的人,忽然间获得这样重要的机会,直接和如此高阶的领导交往,得到这样一个高大上的平台,当然是求之不得,理应感恩戴德。名利于我而言,是个好东西,怎么能这么轻松地就放下呢。

师父很懂得弟子的心。他让贤一替他顶包,原因就是贤一大学刚毕业就出家跟着他了,人很单纯,怎么用怎么有。只是他看错了贤一,我很了解贤一,他虽然年纪小,但骨子里就是个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人,正义感是他与生俱来的品质,他连平时小事都不肯说谎,更绝不会昧着良心去欺骗全天下。其实,在后来,确实就有人主动站出来,亲口告诉我,他要替师父去坐牢。但,那个时候,事情已经发展到谁也替不了了。

我的逆反心被师父的这种做法强烈的激发起来,小小的自尊心爆发了。就偏偏不要这个机会。当面没敢拒绝师父,但就是没跟人家领导联系。虽然很惋惜,但心里硬是就扛住了。师父也看出来了。他的自尊心也被我激发出来,过了几天,就发来短信,既然你没跟领导联系,那就先别联系了。我们俩,就算是掰了。

唉,十年了,其实,我很尊重他,也很佩服他,他确实有非常多超于常人的优点,也有独特的个人魅力,对我也很好,但是,我毕竟是来自社会最底层,没受过正规的好好的教育,当时的很多价值观也比较模糊了,内心深处依稀还残存有一种比较江湖的仗义感,觉得师父你私下里干的这些事情不地道,小弟们给你卖命,你却不讲真话。真是辜负了小弟的一片两肋插刀的真心。要知道,当年师公,就是师父的师父,要换肾,让我帮着找肾源,我第一念就是想,别找了,我的肾要是合适就拿去。然后就告诉禅无,来吧,这肾我捐了。当然,肾不是想捐就能捐的。后来师父的师父通过别的渠道解决了这个问题。只是,我当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可能是长期在体系里日益膨胀的名利心中迷失了,慢慢地这种师徒关系已经和修行无关了。尤其是这个时候,内心已经分裂了,一会认为师父是修行的师父,一会认为是领导,一会认为是大哥。对师父来说,他也是尽力了,我无意贬低他,如果不是因为宗教身份,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老板,但是,这可能是他的极限了,管理这么一大摊子,处理这么多麻烦事,确实力不从心了。

他是一个非常缜密的人,做事情非常的小心,胆大心细,极少疏漏,这也是让弟子们佩服的一点,但是,百密而必有一疏,在短信这个问题上,我不觉得师父真的是失手了。这就好比“喝西北风”是个成语一样,很多人都不相信,其实,真的就是个成语,这是一个冷知识。如果这个事情没有爆发出来,谁能知道,自己的手机发出的短信,会在电信的后台保存五十年,并且成为重要的法律证据呢?这是师父万万没有想到的,其实,一般人也想不到。这个想不到,给他捅了个大漏子,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也都陆续爆发出来。另外,当时,我们还分析了,师父踢到了两块钢板,一个是贤菜,一个是贤鱼,在体系内当时的那个氛围下,被师父临幸绝对是一件无比荣光的事情。怎么会产生怀疑呢?偏偏她俩就不吃这一套。结果,悲剧了。

二十.在福建密会重要的人

贤菜在反复更改机票后,终于确定了行程。临出发前,我又单独陪她见了一次师父,这一次,俩人说了一些家常话,时间不长,没说什么实质性的问题。

临别时,师父又给了贤菜一袋零食,跟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送的零食是一样的,还是我拎着,像一个小跟班一样,跟在他们的后边。我觉得非常替贤菜不值,但也没敢直说,贤菜一方面坚决拒绝和贤启法师一起举报师父,一边又对师父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很维护师父,如果我和贤一说了一些调侃师父的话,她会立刻就跟我们俩急,直到我们道歉。事后,师父又一次约谈我,我跟师父又提了一次:“干脆满足贤菜的诉求吧。”师父说:“那怎么行,她这个人有抑郁症。”我听出来,师父在暗示我,这个人有病,不用搭理她。其实,我观察贤菜根本没病。当时,我的脑海里就浮现了两个字“渣男”。可能是我的情绪起伏比较强烈,让师父也观察到了,我也观察到了师父的表情,应该就是那一次,我们俩的内心有了隔阂。

福建那边做了周到细致的安排,极乐寺的实际管理者贤七亲自开车到厦门机场接机,当家师贤宝宝在极乐寺里准备丰盛的宴席等待贤菜。当然,我和贤一是沾了光而已。出发前,我也有很多的担心,不知道这次去福建,对贤菜、对贤一和我意味着什么?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到底是吉是凶?等等。内心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贤菜到底是怎么想的,有什么计划和安排。但此时,也没有什么退路了,实在是不忍心扔下贤菜就不管了。贤菜很信任贤一和我。也让我们无法不负起这个责任。

贤七顺利地在厦门机场接到了贤菜、贤一和我。在路上,贤菜和贤七开始谈话,大致的内容是:极乐寺的当家师贤宝宝曾经拒绝当时还在香港的贤菜回极乐寺,这件事情深深伤害了贤菜。贤七是知情者。贤菜告诉我们,在香港时,她和贤瓜对共同的经历有完全相反的认知态度而发生了很大的矛盾,贤瓜曾经摁着贤菜的头撞在墙上,贤菜受到伤害后,想回极乐寺,被贤宝宝拒绝,但是却让贤瓜回极乐寺,极大地刺激了贤菜。

事后分析,可能是师父担心贤菜回极乐寺走漏消息。不让贤菜回极乐寺的事情,让她觉得自己先被师父伤害,然后又被体系抛弃。尽管,师父后来为了争取贤菜,又做了补救措施,让贤菜回了一趟极乐寺,安排了最好的车接送,至少三位不了解内情的尼师亲自前往机场迎接,还带了鲜花,出了机场,还给买了冰激凌,住寺里最好的客房。竭尽全力满足贤菜的各种需求。这个在当时,都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体系里上下尊卑管理非常严格,贤菜并不是高位者,却受到了如此高的待遇,也没有人想想这是为啥?当然,有人会想,这是师父慈悲。后来,这个思维方式,可以化解内心所有的疑惑。

个人崇拜,就是有这样的力量,能够控制人的思维。那次接待,贤菜并没有领情,甚至骂哭了一位尽心尽力接待自己的尼师,她告诉我她是想用这种方式唤醒这些被蒙蔽了还在给师父卖命的尼师,但是,恰好也成了事后抹黑她得了神经病的借口。贤菜趁这次去极乐寺的机会,掐着时间连续拜访了好些个尼众下院,也去了男众的广化寺和崇恩寺,所到之处,都是热情招待,各个寺院的当家师都亲自接待,由此也了解了一些情况。贤菜说,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受害,她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换掉贤宝宝,这也是她冒险从澳洲到北京的主要原因,也是她到福建的主要原因。对我来说,信息量太大,一时消化不了,只能尽心陪同。

贤菜在路上一直在质问贤七,怎么解释那时候拒绝自己回极乐寺,而现在又想方设法让自己回极乐寺。贤七就岔开话题。

路上,贤菜忽然要求不去极乐寺了,要去广化寺,对师父忠心耿耿的贤七并不清楚贤菜到底要干什么,她只是和我们刚开始一样,如实地执行师父的指令,安抚住贤菜。贤七说,极乐寺都准备了饭菜,就等你过去吃呢,贤宝宝亲自给你做了好吃的饼。不提贤宝宝还好,提了,贤菜就更生气。当然,贤菜的目的就是要去广化寺,因为禅无和贤六已经安排好,在这里贤六要密会贤菜,了解实情。这些,师父并不知道。一直想劝贤菜去极乐寺的贤七,发现也劝不动了,就放弃了。

于是,我们一行就直奔广化寺。第二天一早,四点多钟,在广化寺的一个非常隐蔽的房间里,贤一和我陪同贤菜,密会了贤六。

二十一、一场隐秘的会面

贤六也做了充分的准备,避开了所有人,我们反插了门,贤菜开始和贤六讲述自己的遭遇。听完后,贤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怎么这么倒霉。”我真的很理解贤六,这声叹息,确实是伤心伤到透透的。贤六自小就是个学霸,作为我们的前辈,给我们讲过很多他的童年,他的成长,是我们一直仰望和学习的老师。

大学期间,他的很多同学都出国了,他选择了留在国内。在接触了佛教之后,尤其是接触了台湾日常法师的修行体系,认识了日常法师之后,贤六开始考虑出家,并且在福建广化寺加入了当时日常法师与该寺合办的广论班。专门学习《菩提道次第广论》,后来从福建被师父调到北京,恢复创建北京龙泉寺。一起从福建到北京的这批人中,就有禅无、贤佳,贤启等等,都是学历高,年轻。

到了龙泉寺,很快就和台湾的日常法师体系产生了分歧,一批人离开了,去找日常法师的体系去了。这批人只认日常法师,不认师父是自己的师父。当时,师父不叫师父,大家都叫他大和尚。只认可他是福建广化寺的方丈。当时,我正好进了体系,2009年,经常给大家开车,他们在车上直呼师父的名字,或者称呼“他”,对师父的评价很低,纷纷准备离开。果然,我出家进体系没多久,不少前辈老师就陆续离开了。留下不多的人中,就有贤六。

师父让大家不再叫他大和尚,改称师父。这个更改,其实含义很深,这意味着弟子们要依止他修行办道。那时候,体系每天都会组织人学习师父功德,从早到晚地学习,还要组织研讨。其实,这种方式很容易导致集体意识的情绪化,就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环境中,有一定的理论依据,有宗教仪轨,绝大多数人都被同化,各种表达忠心和虔诚的口号被喊出来,比如,有的人就喊:要生生世世跟着师父。反正,怎么忠诚就怎么喊,大家用各种方式培养对师父的信心。

我们觉得,这个就是最好的修行。有一次我请教贤六如何培养出对师父不二的信心。贤六告诉我,以前受过刺激。我问啥刺激。贤六说:“不能告诉你。”虽然没有告诉我,但是,一个成年人,多少都会有一些体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与人之间,总是要反复地抉择,尤其是修行这个事,两个人都说自己是善知识,是可以引导你解脱觉悟的人,你跟谁?跟了日常法师,就不能跟学大法师。有的人走了,有的人留下了,改口称学诚为师父。但是,内心也有很多疑惑,磕磕绊绊地走了一段时间,终于放下了疑惑,一心依止师父修行。

贤六真的很不容易,可能是因为岁数大一点,人很稳重、忠厚,肯吃苦耐劳,就让他负责寺院的建设,一边干一边学,很快就很懂建筑了。为了建设寺院,一条腿断过两次,第一次是从楼上掉下来,后来做手术,打了钢钉。第二次是被一块大石头压断了腿。当时我正在现场,亲眼看见大石头滚过来,撞倒他,压在他的腿上。然后我们挪开石头,几个人一起把他送到一个骨科医院,在那里,医生给他的断腿手工接骨,疼得他用脑袋撞墙。

那一次,我才知道,骨折可以疼到那个地步。贤六搞了很多年寺院建筑,很辛苦,很认真。是师父的左膀右臂。贤六对我们这些后学也很好,教育我们,帮助我们,都非常的负责任。有一次,我开车送他外出办理他的户口,到了地方,他怕我在车上等着浪费时间,特别还给了一个佛教小册子,让我读。后来,贤六被师父派到了福建的广化寺。前前后后十几年的奋斗。他和贤佳法师、贤启法师、禅无法师一样,都是我们的好老师,好榜样。

听了贤六的叹息,我的内心,也是百味陈杂。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贤六毕竟是前辈,了解了情况之后,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言简意赅地给了我们几点开示,要求我们按照这个原则行事。第一,立即制止师父对女众的侵害;第二,不要搞到媒体上;第三,保护团体利益;第四,保护佛教声誉;第五,让事件平稳过度。

二十二、感受到别人的痛苦和所受到的伤害

见完贤六,谁也不知道贤菜下一步要干吗,她也没有直接告诉贤一和我。

极乐寺拼命想让她回去,应该是师父在后面安排。强行肯定是不可能,只能来软的,委托极乐寺的负责人好话说尽。

声称,那边随时欢迎贤菜回去。

对师父来说,贤菜回去,是最好的安排了,在那个环境和氛围里,师父有信心让贤菜和别人一样,慢慢地沉默下来,能够继续被掌控。

贤菜确实不是一般的性格,她向我和贤一表达过,师父太自信了,他太自以为是了,他以为所有人都能搞定,所有的女人都爱他。

我们出门的机票,都是极乐寺给定,这样,师父就随时可以掌握我们的行程。

贤菜很聪明,她自己悄悄定了机票,是她和贤一和我三个人从厦门飞回北京的机票。

去机场的路上,极乐寺的负责人贤宝宝听到消息,也尾随而来。在机场,贤宝宝带了很多食品,里面还有据说是她亲自给贤菜烙的饼。

贤菜拒绝在机场见她。

以前,我就认识贤宝宝,她也是清华毕业的,唉,人各有命,她的依师法修得太好了,已经完全不顾戒律、法律、道德、伦理,一心为师父奔波效劳。哪怕是这种事情。

后来,我看了一点那些短信记录,她是很早的知情人。但是,她放弃了正常人的判断,选择了没有条件地依师。

师父在贤菜身上的很多操作,都是贤宝宝在安排和执行,不折不扣,而且后面的受害人也是贤宝宝在安排和执行。贤菜铁了心的就是撤换掉她。

贤六则认为问题在师父身上,而不是贤宝宝身上,说:“被打了,应该找打人的人,不要找棍子。”

贤宝宝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机场的时候,贤菜得知情况,坚决拒绝和贤宝宝见面,让我和贤一去应付,坚决不和贤宝宝见面。

贤一和我在机场大厅见到贤宝宝,本来,我也对她挺那什么的,见到她本人的时候,就想:唉,同是天涯沦落人,谁比谁更不幸呢?她将来怎么办呢?

贤宝宝确定见不到贤菜,才尴尬地离开了。临走前,把一大兜子食物请我们转交给贤菜。

贤菜见到这些食物,大发雷霆,立刻跟我和贤一翻脸。我们劝她,这些就当是给我们的,让人家拿回去,也不合适。

贤菜说,要么把这些扔掉,要么继续做朋友,选一个吧。

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把这些食物放在机场大厅的地上。然后给贤宝宝发个消息,告诉她来取回她的食物。

我再一次感受到贤菜所遭受的伤害和痛苦,可能不是男性能够体会和理解的。

从这一次开始,我感觉贤菜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接受师父的摆布,她要继续为自己争取她的诉求,争取不再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她要不顾一切地让师父答应她,撤换掉贤宝宝,以及把澳洲的管理权交给禅无,贤一和我。

回到北京,更大的风波,在等着我们。

二十三、知情人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

事情在体系极小范围内传开了。

但是,大家坚决不信,甚至说:我去会会贤菜这个神经病,可以当场就戳穿她的谎言。

结果,真的去了,一谈,几个小时,无语了,没办法了。首先,人家贤菜保留的短信证据确凿,事件陈述清晰,情绪稳定,态度友善。

好几个人过来和她谈,都无言以对。

事后,我们私下里交流,这种事情,真的就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个事情如果是假的,只要找到一个哪怕极微细的漏洞,就能推翻整个谎言;如果是真的,那就意味着,时间、地点、人物、空间没有任何的缺损和漏洞。

我相信很多人都很慎重地通过自己的渠道进行了各种核实和证伪,比如,至少两个人当着我的面用自己的手机和后台打印出来的短信记录进行了比对。

就是说,如果那些短信记录是伪造的,里面就不应该夹有我们和师父的工作交流,结果,都对上了,除非,我们全体一起陷害师父。

大家都按照自己的逻辑指出自己的疑点,最后无奈,只能接受事实。

每个人的态度都不一样,有的人不表达态度。

贤佳法师告诉我,他是要维护戒律。

贤启法师告诉我,他的角度和贤佳法师不同,他的角度就是要自清自律,在僧团内部解决问题,制止师父继续利用宗教迫害女性,维护佛教不遭受更大的伤害。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实情,谁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啊,每次,我都会把贤六开示给我们的五点原则告诉大家,但是,具体怎么办,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人倡议,召开紧急会议,所有知情人和有重要权力的人都要参加。

这个紧急会议必须是私下的,首先要避开师父,师父很快就得知了这个会要召开,他在想办法阻止这个会。

这个会贤启法师也要出席。

贤六在福建,他正在筹备世界佛教论坛,要突击建设很多建筑,非常忙,但是,也不得不赶来参加会议。

为了方便贤六,会议地点就选在机场旁边的一个酒店了,这样,贤六下了飞机,就能参加会议。

禅无是会议的组织者和主持者。

我们这些后学们就忙前跑后地张罗。

人陆续到会,贤启法师傍晚赶来,大家谈了很多,道理都明白,但是,怎么办呢,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正式开会前,贤一大哭了一场,一边哭,一边说,自己好心出家,遇到这样的师父,遇到这样的事情,很痛苦,他一直陪伴着受害人,感受到她的痛苦,令他内心非常的不安,良心受到谴责,如果不能保护好受害人,并且以任何包括“以大局为重”的理由再对受害人予以加害,自己的良心会痛,会无法承受。

他一直在哭诉,一直在问:我们的良心痛不痛?

这对我们每一个人其实是面对这样一个拷问:到底是依良心和戒律,还是依师?

我跟贤六说,如果你的世界佛教论坛需要帮忙,我和弟兄们都可以帮你,但保护和安置好比丘尼这个事情可能更重要,对历史,对社会,对佛教的意义更大。

如果以牺牲比丘尼的清白而假装着成功举办的世界佛教论坛,有可能是佛教的耻辱。

对这个问题,没有人表示异议,实际上,也是这样。后来,我们为世界佛教论坛精心准备的场馆建筑,包括培训的义工等,政府都没有采用,和体系做了清晰的切割。

事实证明,幸好做了切割,这个事情在历史上只不过是一个个案,并不能代表整体的佛教。

有人告诉我,在来开会的途中,他接到师父的指示,不要他来开会,并且对澳大利亚的管理权进行了具体的安排,确定不会满足贤菜对澳洲管理权的诉求。

会上,贤启法师把他了解的情况跟大家做了详细的解说,大家都谈了很多,散会的时候,也三三两两地接着谈。

从下午一直开到深夜的漫长会议,只达成了一个结果:以后不管大家在哪里,只要还穿这身衣服,等事情一结束,大家会共同照顾那些受害的比丘尼,终身。

虽然,那些疯掉的比丘尼,到底和师父有没有关系,我们也没有能力调查清楚,但是,我们是有责任照顾她们的。

除了我们知道的贤菜、贤鱼等有确凿证据的受害人以外,以前体系内疯掉的尼众到底和师父有没有关系,我们没有直接证据和证人,但是从短信上来看,受害人数不止我们了解的这些。

二十四、我们要用弹弓打他的玻璃,把屎抹在他的门上

虽然,这次秘密会议没有就解决问题达成任何意向和具体措施,但是,这个事情浮出水面,给了大家解决它的机会。

知情人越来越多,贤启法师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躲躲藏藏的了,开始正常地和大家沟通交流。

但是,有一点,他一直没有松口,告诉我:如果不能促成自清自律小组的的建立,他就把所有的材料给媒体。

其实,这个问题的根本在师父那里,可是我们当时谁都没有胆量跟师父就这个事情直接交流。原因很复杂,一方面他如神一样地在我们心里存在,另一方面也惧怕他的身份和地位,不敢冒犯。

禅无告诉我,贤六很了不起,师父去福建,就在广化寺,贤六和师父摊牌,说:“师父,您要面对现实了,不能再跟比丘尼联系了。”

师父就同意了,算是第一次默认了这个事情。随后,立刻通知极乐寺所有的女众不许再和师父有联系,具体措施就是不许再给师父发邮件。但执行情况,具体我们就不了解了。

有了这个开头,给我们很大的鼓舞。

之后的很多天,我和贤启法师以及一些法师都有很多次深入地沟通,探讨了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和各种可能的后果,包括到底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等等。

最后的分析,口头上都有一个很现实的共识,按照戒律,我们只能先在内部举罪,师父和我们同为僧团比丘,我们的能力和权限也只能在这个范畴来面对现实,为了顾及他的面子,他在内部向一个人忏悔,然后托病离开龙泉寺,至于他的社会职务以及担任的别的寺的住持,我们是没有资格过问的。

这期间,贤启法师开始光明正大地回寺和部分法师交流、座谈、商讨,还一起上早课。一切都在往解决问题的方向发展。

贤启法师甚至很歉意地跟我说:“贤二,我不是真的要把这个事情捅到媒体上,我是吓唬你的,我也不是故意让你为难,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只有这样才能倒逼着自清自律,才能真的解决问题。”

我向贤启法师表示了理解。

那天中午,我鼓足勇气很含蓄地劝师父:“师父,我觉得您现在还是要息事宁人,如果您同意,我就去联系贤启法师,先让他回来,有什么事情,咱们关起门商量,不要上媒体,那样就不好了。”

师父同意了。

那天,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地开心,多么地开心,多么地开心,师父也口头答应了禅无和贤一,贤一和我简直就高兴坏了,心想:这个事情这样内部解决了,真的是最好的结果。

我们欢欣鼓舞地开始开会,研究下一步的解决方案。开会前,贤菜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她坚决反对师父离开龙泉寺,她说,龙泉寺是师父一手创建恢复起来的,是他的心血,他不能就这样离开。

会议在智慧殿开,从下午一直开,开到夜里,大约七八个人 。

可能是夜里十点左右吧,忽然贤五接到师父的电话,他用的免提,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大家都听得到。

那个时候,我们都有一种意识,这个事情很重大,很严肃,没有人敢私自决定任何事情,打重要的电话用免提,就是为了让大家都能直接地了解信息,避免转告,传话。

就是这个电话,改变了历史,改变了一切。

师父在电话里说,我们不用在乎贤启把事情捅给媒体,你们要搞清楚,他不是要自清自律,他是要争夺龙泉寺的管理权,如果他上媒体,我们就和他斗,贤一负责媒体,贤十负责法律……

接完这个电话,大家都沉默了。

有人气得当场就跳了起来,说:“这是要把所有人都绑在他一条船上。”

事实上,我了解的贤启法师并不是为了争夺管理权,他就是要自清自律。师父这么做,不管原因是什么,那是他经过仔细思考的结果,算是变卦了,后果,他应该是想好了。

但是,对我们来说,于戒律,我们要是按照师父说的去做,就意味着要撒谎,要天天撒谎;于情理,我们怎么跟贤启法师斗呢?明摆着师父就是错的一方,我们再依师,怎么能斗得下去呢?而且,这么干的后果,怎么对得起广大信众和体系的每一个成员,怎么对得起历史和自己的良知呢?于法律,这个怎么能干得下去呢?

可是,这个事情师父已经这么决定了,我们谁也挽回不了了。我们都很了解他,他定下来的事情,谁也无法更改。

当天晚上,贤一和我都非常非常地愤怒和无奈,我们气得直蹦脚,他位高权重,谁能奈他何?情急之下,我们就想起来要用弹弓打他的玻璃,并且去踩了点,趁黑,找到了能避开摄像头的地方,准备用这个方式释放内心的不满。

师父的这个决定简直了,他只考虑他自己的感受,不考虑别人,过去他教育我们的“成功不必在我”“成就别人就是成就自己”,竟然只是口号。

我真是气得很失态,告诉别人,我会用屎抹在他的门上。

后来,别人告诉我,师父会去三慧堂的那个方丈室,我说,那我会把屎也抹在那个方丈室的门上。

师父在寺里有两个豪华的方丈室。

二十五. 师父说,他也很自责

师父可能是误判了,他曾经亲口跟贤一说:“贤启法师不是要自清自律,他是想让我坐牢。”但是,从我和贤启法师的交流中,我感觉贤启法师并没有要置谁以死地的意思,他还是很理性的,包括让师父体面退出都有考量。

从那天师父决定和贤启拼死一搏开始,一切都变得格外的紧张和诡异,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相互之间也很紧张,因为,一不小心就可能站在哪个阵营里了。

又到了诵戒的日子,全体都在,师父也来诵戒,这一点我真的很佩服他,他的心理素质极好,这种事情,换别人,早就设法脱身了,哪里还有心思和能力继续周旋。

他回到寺院,其实,我们嘴上对他不满,但是行为上,谁也不敢,关键是,体系里好几百人,知道内情的当时只有十几个人吧。几百个小伙子都还是把他当成佛的,可以为他豁出命的。

诵戒的当场,贤佳法师在门外拦住了师父,说:“你不适合诵戒,因为你已经是白衣了,如果你进去诵戒,大家都会犯戒。”师父伸手就把贤佳法师扒拉开了,因为贤佳法师身体瘦弱,根本就不是师父的对手。

师父直接闯过去,走进诵戒场。

这一幕恰恰被贤十三看到,他当时负责关门。几年以后,贤十三向别人讲述了这个细节。

起腔要诵戒了,贤佳法师说:“等一等。”

师父说:“不要等,开始。”

贤佳法师说:“不能开始。”

师父说:“开始。”

下面站着几百人,面面相觑。不知情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贤佳法师说:“沙弥全都出去。”

我看到了很值得深思的一幕,众多沙弥们转身要出去。师父说:“不许出去,回来。”

沙弥们不知道该咋办了,这时候有一位说:“师父说了,当然听师父的了。”大家立刻就按照师父的意思转身站在原处,等着诵戒。

当时,贤佳法师可能是想当少数人的面举罪。但师父的气场和能量压住了贤佳法师,我就深切地感受到:依师法的力量,这几百个不知情的小伙子们,绝对会成为师父的工具,可以轻松碾压住每一个试图反抗的人。虽然,这其中,有不少我的好朋友。

但是,他们肯定会义无反顾地维护师父。

师父开始给我们开示,大概二三十分钟吧,大致的意思是:你们太天真幼稚,想扳倒我,想跟我做切割,怎么可能?……

这样的话讲了很多。

然后说,想诵戒的,就留下,不想诵的现在就走。

我真的就想马上就走,但还是畏惧,因为这样做虽然很痛快,但是也很难确保不发生什么事情。

心里不想,但还是勉强留下来。

师父开示完了,大家开始诵戒。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师父亲自诵的。

师父的开示里,都是对我们的指责,只有一句,是跟了他十多年来,唯一听到他说的一句认错的话。他说:“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很自责。”

我不知道,他的自责是为他的错误自责,还是为他没有掩盖住自己的错误而自责。

二十六. 报案

因为师父孤注一掷的抉择,让内部解决的可能彻底丧失。

贤菜此时也对解决问题彻底失望。她可能也知道自己的诉求得不到回应了,情绪也很激动。

贤一和我想了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梳理了一下,最主要的就是,去极乐寺出家的女性当中,到底有多少受害人?

未来,我们这些人,路要怎么走下去?

我们该做点什么,能做什么?

我开始尝试联系我认识的极乐寺的人,想了解她们的情况。之前,就有尼众和我联系过,和我讲了一些在那里的困惑,我都一一劝慰,让她们安住,我认为,起了点烦恼,自己调伏一下就好了。

但万万没有想到,问题竟然如此严重。

通过有限的几次联系,询问了一些情况,但由于表达隐晦,不敢直接问,怕出事,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来。

还有,我们这些男众出家人未来的出路在哪里?

所有的新戒和沙弥以及等待剃度的净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一场灾难降临了。他们大多数都放弃了很好的学业、事业、家庭,选择了追随师父出家这条路,我亲身经历过他们很多人辞亲割爱的过程,真的是代价太大了,不知道他们怎么能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我和我们男众的当家师进行了交流,他说,他很快会离开寺院。我也表达了,安居一结束,也会离开。离安居结束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我是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禅无提供了一个方案,带我们去浙江的一个寺院,他说,那里的老和尚很欢迎我们。作为一个选项,我们这些了解内情的人都在想今后的出路,师父的事情一旦上了媒体,大家都会非常的尴尬,我们到底要怎么才能讲清楚,这个只是个案,师父是师父,不能代表整个体系,更不能代表整个佛教,也不能代表我们。

但是,我们长期以来都是围绕着师父在修行,很少学经论,也不禅坐,也不念佛,只学师父的开示。我们跟信众也是这样引导,现在师父垮了,我们个人的精神创伤怎么办?社会怎么看我们?我们还能不能在这个社会上立足?虽然出家都十年了,但是由于体系很封闭,我们不让外人来寺挂单,也很少外出接触社会和教界,我们的世界,除了师父,就没有别的了。

我想起了多年前认识的一位道一禅师,他的人很正直,也非常乐于助人,早年和师父也很熟悉,之前一直给与我们这些后学很多帮助,在禅修上也对我们进行过细致的指导。当时,他正在北京,我就想,如果一旦出事,能不能请他帮忙,安置一些我们这些年轻的出家人。

我没跟他说什么事情,只是说想见他。约了几次,都因为这边事情太多,没有去成。终于,那天有了一点时间,我开车进城。刚开出去不远,就接到禅无的电话,让我马上回寺,他说有一件大事,必须马上去办。

我听禅无的口气不容置疑,非常坚决,就赶紧掉头赶回去。见到禅无,他给我看了一叠文件,里面有他的签字,让我和贤一也签,是一份详细向有关部门讲清楚事情经过的材料,材料是贤启法师和禅无组织的,经过了贤菜的认可。然后禅无告诉我,让我和贤一立刻陪同贤菜去公安部门报案。他们都已经安排好了,会有律师陪同。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了,那个时候,除了听上位禅无的话,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如果,当初贤菜向我和贤一讲述事情真相的时候,第二天,我们俩就离开,就不会卷入这场风暴了。既然没有选择那样一条路,这条路就不走也得走了。

好在,我已经不再对师父报有任何希望,也不再对他的名利和地位有任何的所求,也不对我曾经付出过十多年的道场有所求了,无所谓了。当天,贤一和我陪同贤菜,拿着材料,去见律师。

二十七. 贤瓜消失了

在区公安分局的门口,贤一和我以及贤菜,见到了贤启法师和随行的律师。

区公安分局告诉律师,要去派出所报案,分局不受理。

律师就带着我们到了龙泉寺所在地的派出所,贤菜向接待报案的警察讲述了情况之后,派出所非常重视,告诉律师和贤菜,这里不能受理,要到案发地派出所报案。为防止意外,所长亲自开车带我们去案发地派出所。

路上,所长告诉贤菜,在去案发地派出所之前,要先去案发地。

我觉得警察真的是很有经验,也打消了我的一些困惑,如果贤菜说的是谎言,她必然无法找到那个神秘的只有几个人知道的民居,那后面的所谓报案都不成立了。

贤菜带着警察,到了那片居民区,大致辨别了一会,就带着警察上楼,过了一会儿,下来了,找到了。

那个就是我们最早闭关学习戒律的地方,以前我常开车送人,来过这附近。

在派出所,公安部门很重视,警察都不是派出所的,说是从分局来的,看起来都非常的精干。原本以为,我们只是陪同贤菜,贤菜向公安部门报案就可以,没想到,要求我们所有人都要接受询问,

整整一夜。

警察分别询问了我们每一个人,能想到和不能想到的各个细节都被问到。

当时,我就意识到,在那种环境下,如果是谎言,肯定立不住,如果是事实,就一定会被坐实。我被询问的时候,是三位警察,一位问话,一位用电脑敲字,一位坐在旁边,像是跟这个事情无关一样。

问的问题很注意逻辑性,时间、地点,紧凑严密,我开始注意自己的表达,如果是我看到的,就说是看到的,是我听到的就说是我听到的,不说自己推断和猜测的。

询问的时候,旁边那位看似无关的警察忽然就插进来一句话,追问一个细节。我猜想,警察可能是在试探我们是否串通起来报假案,如果是,那就一定会有漏洞,有说不圆的地方。

想在这里说谎,那真是要掂量掂量。

天亮了。

当时由于是安居期间,不能在界外过夜,天亮前,我们按照戒律做了安居的出界法。

报案程序结束后,有一位中年警察送我们出门,他说:“我们的职业就是匡扶正义,事关重大,希望这个事情不要外传。”

是的,很多人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这真的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通过报案更加打消了我仅剩的疑虑,如果贤菜报的是假案,那她绝对不能轻松离开派出所。

如果按照法律,假的,就是诬告。

如果按照戒律,我们内部要先进行举罪调查,贤菜说的话,我们内部先进行质疑,我亲历了至少是五六位管理层当面对她进行询问和了解情况,观看证据,倾听讲述,追问质疑。

看到内部无法解决,可能贤启法师和禅无才决定通过报案的形式报告给政府,以求政府出面处理。因为同时被侵害的还有贤瓜,她人已经从香港去了美国,如果这个事情是假的,她就有责任站出来,接受我们内部的询问和质疑,接受警方的询问和调查。但是,这个人一直都没有出现,谁也找不到她。

后来,我听说,贤瓜被人藏了起来。

在本文正式出版之前,希望贤瓜能够联系我,看看这些文字有没有错误、偏颇和疏漏的地方,以免未来社会大众舆论会对贤瓜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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