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刘正风金盆洗手,广邀天下英雄齐聚衡山城。没成想最后手没洗成,落得个满门惨死,自绝经脉的下场。
涌金系掌门人魏东在家接了两个电话,随后当着父母妻子的面打开窗户跳了下去。写在A4纸上的绝命书,据说多达7处涂抹修改。
涨停板敢死队总舵主徐翔回宁波给奶奶庆祝百岁生日,途中驾车通过杭州湾跨海大桥,引发临时交通管制,徐翔在车上被公安带走。
资本市场是个波谲云诡的大江湖。
徐翔5年之期已到,今日出狱。有朋友说,徐翔进去的时候A股3000多点,现在依然3000多点,似乎在静静等待一代枭雄再起风浪。
然而,时代已去,江湖已远。
1
犯罪需要天赋吗?
可能没多少人提起,徐翔今年刚刚43岁,这点其实颇令人意外。
就好像比伯年纪轻轻红遍全球,此后历经滚滚红尘、看遍花花世界后退出娱乐圈。人们才惊讶地发现:怎么他才23岁?
考虑到徐翔堪称传奇的炒股生涯,43岁不可谓不年轻。眼下他即将展开自己第三段人生,能否东山再起?答案要从历史中寻找。
年轻时的徐翔看起来“平平无奇”
徐翔入狱之前那轰轰烈烈的二十多年人生轨迹,分为旗帜鲜明的两段。
第一段:少年成名,天选之人。这个时期的徐翔可以乱吹,因为他太牛逼了。
92年,徐翔15岁,拿着3万块初入股市,一年后便决定放弃高考成为职业股民。说句题外话,除了二代,在中国有胆量放弃高考的99%以上都是天才,否则行不行至少得上去蒙一下。
徐翔有底气不走寻常路,实力与自信缺一不可——96年把3万块亏完,至此热身完成,开始表演。
97年,徐翔拿着借来的10万块再入股市,到年底,账户上的数字已变成300万。这一年他20岁,已经凭借独门秘技在江湖上威名远播。
之后,徐翔身边聚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以银河证券宁波解放南路营业部为核心,人称“宁波涨停板敢死队”。徐翔是灵魂人物,被人称为总舵主。
这个秘技有必要解释一下,96年底A股开设设置每日涨跌幅限制,徐翔就是以此为基础摸索出了涨停板打法,这种超短线玩法极其拼操作,资金需要在两天尾盘早盘之内快进快出。
这一手,徐翔玩得特别6,既是天赋也有努力。涨停板敢死队就靠这种刀尖舔血的玩法打出了名气,所谓“炒股不跟解放南,纵是神仙也枉然”,徐翔的战夸张到开挂才打得出来。
光大证券宁波解放南路营业部贵宾室内景
到02年,徐翔资产已上亿,这一年他25岁,入市恰好10年。超过某个界限,钱就不再是钱而只是数字。05年徐翔身家6亿,07年大举扩张至70亿,到09年成立私募时过百亿。
至此,徐翔第一段人生结束。如果此时退役,未必称不上圆满。
那年他刚30出头,春风得意。即便被股民痛骂割韭菜,但多半愿赌服输。合理利用规则也要有过人胆识,才能把自己活成一把刀,谁让你我不是高手?
但,曹阿瞒身佩七星刀踏进董卓相府,汪精卫星夜去摄政王上朝的路上埋炸弹。白居易诗云,“向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徐翔离开宁波去上海成立泽熙私募,展开第二段人生。但用天赋和努力把自己甩到对岸之后,他怂了、飘了、堕落了、更贪了,放任自己走上违法之路,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毕竟,相对正途,犯罪更无需天赋。
2
贪字头上一把刀
徐翔发迹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跟美股一对照就明白了。
一是A股散户居多,代表有大量韭菜可以收割;二是涨停板制度,打板、一字断魂刀、虚假托单都是A股特色。
大多数人是贪婪的,但贪字头上一把刀,监管体制越成熟,这把刀越锋利。
阿玛尼白西装,不是白大褂
为什么徐翔先被开刀?除了一手开创游资时代,更关键是他赚钱的本事穿越牛熊,不以环境为转移,这就太无法无天了。
牛市不提了,97年亚洲金融危机,徐翔资产迅速膨胀;02年A股漫漫熊途,到05年998点,他却翻了6倍;08年A股从6124跌到1664点,徐翔只亏11%,是三万块之后首度亏损;15年股灾,几乎无人幸免,泽熙一期产品净值逆势大涨31%。
泽熙私募从成立至2015年8月,一期涨幅300.48%,二期150.26%,三期369.32%,四期200.69%,五期184.58%。年化收益率是巴菲特的10倍。
人怕出名猪怕壮,但徐翔不怕。否则不会赚到花不完的钱,还要闯上海滩替别人赚钱。
成立私募之后钱不再是他自己的,所以不能输;也不能价值投资或分散投资,否则收益率会降。规模小还好说,后来泽熙管理资金200亿。既要赢得多,又要一直赢,所以要靠手段。
徐翔发家的过程是个谜,但后来的手段明明白白写在判决书里。
一是操纵市场。具体是和上市公司大股东约好买卖股票,拉升股价后平分,涉及到文峰、乐通、中弘、金科等13只股票。徐翔被曝光控制139个账户非法获利,猖狂程度可见一斑。
二是内幕交易。2013年7月,泽熙招聘5名研究员助理,要求应聘者具备财经记者从业背景、能喝酒、善于人际沟通、美女。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徐翔的代表作:11年底20元抄底重庆啤酒3000万股,之后一路涨到35元;14年9月3.67元认购华丽家族9000万股,半个月时间连翻3倍;10月抄底獐子岛,两天赚了4500万。
另外还有吴通通讯、中青宝和鹏欣资源等。精准踩点、提前躲雷,要说没有内幕消息,狗都不信。
这种玩法并不罕见,5月份的叶飞事件揭开了冰山一角,声称掌握中源家居等18家上市公司和公募基金操盘内幕。
小小一个叶飞都扯出来一大串,到底这潭黑水多深,谁都不清楚,仿佛A股一直都是这么玩的。但从来如此,便对吗?
徐翔被抓,直接原因是操盘美邦服饰,并且勾结的同谋是中信证券的高层程博明。拒绝救市已是一招昏棋,还用国家队救市的钱操盘,昏上加昏。
徐翔是聪明人,做这种蠢事肯定有原因。
当时泽熙的基金需要内购,谁能买得到,可想而知。已知客户之一是上海副市长艾宝俊的亲属,另外还有谁就不清楚了。
以为有靠山,实际只是活成了不能输的赚钱机器,仅此而已。
或许这就是徐翔的宿命,纵使再聪明,再有胆色,也比不过头上的三尺神明。
徐翔的崛起,是中国游资的崛起;徐翔的巅峰,是中国游资的巅峰;徐翔的入狱,是中国野蛮游资的衰落。前后二十年,正好一个时代。
但是,游资时代结束,江湖从此就平静了吗?
3
现在的江湖,比徐翔还猛
电影《华尔街2》一开头,当年因为内幕交易罪入狱的Gordon,结束8年牢狱生涯,重出江湖。以为自己还是个咖,没想到在一次舞会上,被风头正劲的华尔街大咖James一阵鄙视:
“现在没人再靠内幕交易发财了。”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Gordon,你老了,华尔街不再是你熟悉的游戏场,回乡下吧。
确实,Gordon入狱后的华尔街,小打小闹的内幕交易不再受人追捧,眼花缭乱的衍生品才是主角。最后,也是这些衍生品,把整条华尔街、美国财政部,甚至全世界的经济安全都搭了进去。
徐翔是归来了,但现在的江湖,不再是街头露出文身的古惑仔,而是西装革履的写字楼人士,他能看懂吗?
就在他入狱的2016年,A股风格转变,兴起的行业配置、自上而下的判断和重视择时的做法。那些以往被嗤之以鼻的蓝筹股、白马股,被狂热追捧,诞生了白酒股六年牛市,科技股、医药股、以及新能源等行业的结构性牛市。
和时代变化,古惑仔也得洗脚上岸,做回正行一样,当年的游资,很多都已经变成正儿八经,拿着牌照的机构,有人惊呼,中国的价值投资时代来临了,这些叫进步,我无意否认,只是,有些东西其实并没有改变,或许也不会改变。
现在,个个基金经理、各种机构都要做网红,抢占公众号、抖音、快手阵地,走流量变现,乐此不疲。
现在,一个定增出来,机构就饿狼扑食,上来就可以拿8折,中间在外吹吹风,尤其自带流量的网红基金公司,消息一出,股民一簇拥,马上浮盈好几十,最快6个月后,解禁走人,盘满钵满。
还有的,就是一众机构,心有灵犀,一起抱团做价值投资,一起把白酒、光伏、新能源、医药炒上天,最后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这些资金,不再是小打小闹的牛散营业部,而是来自大机构、大私募,称得上机械化部队,是真正的钢铁洪流,与之对比,宁波敢死队就真的只能算敢死队。
与徐翔冒着身陷囹圄的风险相比,这些人玩的,才叫刺激。
一如《华尔街2》里的Gordon后来感叹:比起内幕交易这种低级小规模而有单一原始的操作,明明还有更合法更安全更持续且能更猛更大的金融玩法!
4
结语
佛祖怎么驯化妖界?我把你们当中最厉害的一个放出来,看他被我治得如何服服帖帖,牛头马面们自己掂量掂量吧。
徐翔为什么最厉害?炒股20多年只告假两次,一次病倒,一次家人病倒。凭这份意志和天赋,出狱后大概率依然会有作为。
但要想重现辉煌,恐怕没那么简单。A股还是那个3000多点的A股,但比起送他进监狱的那套制度,如今等着的,是全面升级和究极进化后的船新版本。
本周有个重磅消息,是《关于依法从严打击证券违法活动的意见》出台。这份文件非同小可,看部门: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联合发布,层级之高可谓史无前例。
这份文件,摆明了冲着猛庄们而来。宏观层面看,它涵盖了司法、证监会、公安、地方政府、交易所等所有证券交易主体。牵一发而动全身,意味着及时响应和精准打击。
我把这份文件横竖看了半夜,终于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徐翔”。出来再想割韭菜,恐怕刀口要被豁断。
北京陶然亭公园曾经有一处葬花埋玉的所在,叫做香冢。墓前刻着一段广为流传的碑文: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烟痕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香冢碑
金庸在小说里借另一位总舵主之口吟过这段铭文,如今徐翔总舵主也出狱了。
不过,是耶非耶都化为蝴蝶。曾经的辉煌如香魂一缕随风逝,犯过的错也认罪受罚。如今重获自由身,想必也再翻不起什么惊涛骇浪。
前几年,扫黑除恶、苍蝇老虎抓了一大堆,现在对炒学区房痛下狠手,肃清股市的路已经铺好,在此奉劝那些想模仿徐翔通过违法犯罪手段割我韭菜的人们:
看清形势,不要和国家对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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