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 |印度疫情下的中国人:拖家带口的我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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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 |印度疫情下的中国人:拖家带口的我走不了

凤凰新闻客户端 凤凰网在人间工作室出品

社交媒体上,此刻的印度充满了死亡和绝望的氛围:街头大量正在焚烧的尸体堆、医院门口倒下的人们、连夜逃离城市的家庭、向警察下跪祈求氧气罐的男子……

本周三,印度日增确诊病例超过36万例,再次刷新疫情暴发以来的全球最高新增纪录。当日印度新增死亡病例3,293例,也刷新了该国单日最高死亡病例数。

4月28日,印度公共卫生基金会主席斯里纳特·雷迪表示,印度当前报告新冠确诊病例数和死亡病例数被严重低估。据世卫组织分析,印度的感染数字实际是官方公布的20倍到30倍,更大的爆发还会发生。而印度有13亿人口。

印度疫情现状如何?当地人如何面对如此大规模的疫情?在印度的华人面临怎样的生存境遇?凤凰网在人间访谈了两位在印度的中国人和一位印度本土医生。

一个月前,当我第一次听说印度确诊人数又有了反复,我心想是不是数据错了?疫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不应该涨得这么快啊,这不科学。

真没想到疫情会如此反扑,我本来都觉得要结束了,没想到又暴发了。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印度的防控从来都是很松懈的,即便是去年3月全国封锁,也没能阻止人员的流动。印度去年疫情不算太严重,然而并不是说印度防控做得很好,而是因为当时那个病毒毒株的毒性很弱。

据《今日印度》报道,印度首都新德里地区1月份进行的第五轮针对新冠病毒的血清抗体检测显示,首都新德里平均每2人中就有1人检测结果呈阳性,表明他们曾感染过病毒。

印度从去年夏天开始就走上了群体免疫的路线——放弃治疗、放飞自我,大家都不把这个病毒当回事。我当时也是这样认为的,觉得这个毒株已经变弱了。印度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疫情已经结束了,生活恢复到了正轨。去年年底数十万农民抗议莫迪农业新政,那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居然也没有引起疫情暴发,大家都觉得印度果然是个开挂的国家,病毒奈何不了印度人。

4月初,我去医院接种第二针疫苗。之前这里的医院进门都已经不测体温,也不要求用洗手液,门口已无防护措施。那天我去的时候,门口防疫措施又恢复了。我那时候还觉得奇怪,怎么又开始检查起来了?

那时在印度首都德里的朋友说那里的病房已经爆满,许多人正在死去。可新闻上并没有相关报道。我很怀疑:真的假的?这么严重?

我所定居的泰米尔纳德邦在南印度,跟德里的距离就相当于广东到北京,对德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我一来无从确认,二来也觉得十分遥远。

与此同时,我的小区出现一个确诊病例,就在离我几十米远的一户人家。此前,一到下午,我们门口那条小路上好多小孩都跑出来骑车、打羽毛球。突然有一天,有一户人家就被隔离了。防疫工作人员过来撒石灰消毒,打上木桩,把整栋房子给围了起来,以此进行“居家隔离”。不过我感觉那个措施并没有什么用,要出来还是出得来。

我非常奇怪,怎么又开始隔离确诊家庭了?现在确诊都已经无所谓了嘛,政府真是小题大做。去年8、9月份这里最先出现确诊病例的时候,一开始每户都做了隔离,到后来人民群众对此麻木了,政府也不怎么管了。确诊归确诊,就当做普通伤风感冒一样自行处理。

再后来,印度的疫情一夜之间上了头版头条,德里人间地狱般的惨状震惊了全世界……

如今,我们泰米尔纳德邦也在搞封锁。上周星期日封锁一天,本周星期六、星期日两天都全面封锁。车不许上街,除了一些供应日常必需品的商店,其他全部关掉。我们邦这两天的确诊人数一直在上升,几天之内增加了50%。

但人们终归还是要生活的。我现在大概两三天出门买一次菜。我接种过了疫苗,依然会戴好口罩,尽可能与人保持距离。街道上还是老样子,印度的茶馆是当地人社交休闲的一个重要场所,现在这些茶馆现在规定不许堂吃,里面的凳子都倒扣在桌上。于是当地人买了茶以后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喝,依然不当回事儿。

■ 街边茶馆,人们在门口喝茶。

回到家以后,我就会赶紧换衣服洗澡,以避免把外面的病毒带回来。

我还没开始囤积食物,暂时也不打算做这件事。去年封城的时候,我囤积过一些蔬菜,结果都快坏掉了,而外面一直都有新鲜的卖。现在我感觉蔬菜略有涨价了,但涨幅不大,涨多了穷人买不起,这边穷人多。

让我比较担忧的是,最近听其他在印度的朋友说,有不少在印中国人感染了,而且一些是接种过疫苗的。

疫情最严重的是首都德里,我认识的在德里的中国朋友就躲在家里,尽可能不出门。其实在疫情中心的好多人,他们没事也不会跑去拍一下火葬场、医院,还是尽可能避开出门。

我在德里的一个朋友告诉我:德里由于死人来不及烧,一些火葬场都是几具尸体堆在一起烧,烧完之后家属们各自扒拉一点灰带回家。

这听起来很可怕,不过背后也跟当地文化有关。印度教传统人死后大都是火葬,而且出于热带地区原始朴素的防疫意识,有规定白天死的必须日落前烧掉,夜里死的必须日出前烧掉,所以印度烧尸的地方本来就是昼夜不停的。现在死人多得来不及烧,就只好几个摞在一块儿烧。

烧完尸体扒拉出来的骨灰,最后都会撒到印度教圣地的河里或海里,因为印度教相信大海底下是冥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印度人才会不忌讳自己的亲人跟别人撂一块儿烧——反正都是殊途同归撒到同一个地方。

印度媒体对于现在疫情的报道没有国际媒体报道得那么可怕,印度媒体对疫情会有正面的报道,比如哪些人在继续抗击疫情,有哪些新的援助到了,接下去疫苗会怎么打。

这几天所有媒体都在报道印度的氧气罐不够的问题,其实也和印度的制度有关。中国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印度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因为每个邦都有自己的自主权。德里受灾最严重,但自己的生产能力有限,假如隔壁的邦不肯放行氧气,德里就会陷入“无氧可用”的境地。而且有的邦扣着氧气也不一定是为了医疗,而是为了保证一些工业用途。所以4月26号,印度政府宣布禁止将液氧用于任何非医疗目的。

前两天我还看到一个新闻,印度已经在动用军机来运送氧气,我就想,氧气为什么要用军机来运?这成本也太高了吧!不能就近吗?除了时效性之外,恰恰是因为陆运会受到沿途各邦的拦截阻挠。

我是1982年生人,年少的时候骑行西藏、去战乱地方摄影,觉得会浪迹天涯一辈子,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娶妻生子。如今一晃已经四十岁了,暂时落脚在印度。

去年疫情暴发的时候印度封锁,那时候太太又怀孕,拖家带口的我走不了。我的太太是印度籍,儿子还没有拿到旅行证,我现在也不可能丢下他们自己回来。目前看来,可能还得在这边待一年。

作为一个去年已经感染过一次新冠的人,这次,我还是很害怕。

我在诺伊达,距离现在的疫情重灾区新德里30公里,开车大概半小时路程。这是一座工业城市,有很多企业:比如传音和小米,也有很多华人在这里,不过去年疫情期间大部分人已经离开。

我在印度快三年了,公司为小米、诺基亚、三星、创维等这些品牌代工手机。公司为我们租了一套别墅作为宿舍。我和我的几个中国同事住一起。

我感染过一次新冠,在去年8月。当时,我在家里被救护车拉走,去医院打点滴、吃药,在医院住了5天。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感觉自己在面对死亡……我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今年4月22号拿到的检测报告显示,现在我的血液里已经有血清抗体了。但这次疫情我还是担忧。病毒已经变异,和第一波病毒不一样。人类对这个病毒的了解也很少,我听说打过疫苗的也有感染的情况。如果再次感染了怎么办呢?

我现在在家里经常可以听到救护车的声音,有时候在白天,有时候在晚上。每次听到,都感觉病毒离自己很近。我知道救护车数量有限,也许穷人都叫不起救护车。

我听华人朋友说,他们身边有印度同事感染死亡的。我们也有印度同事感染了,工厂已经停工,至少停一个月。

现在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朋友被感染的消息。昨天,我身边又有2个中国朋友被感染了。我和去年回国的朋友还有联系,他们都挺担心我的。我的父母都在国内,他们看到新闻上的印度疫情,也很担心我,但是也没有办法。我尽量不主动告诉他们印度疫情有多糟糕。

最近我在的印度华人群里,感觉大家都很恐惧,都希望尽快离开,但是没办法离开,很多国家都不允许印度的航班进入了。我觉得我们在煎熬。留在这里的大家有任何最新消息都会发到群里,然后相互提醒、鼓励,也只能这样了。

我在宿舍待了一个星期了,计划从今天开始隔离一个月,这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措施。我所在城市的街道现在没有全面封锁,只是晚上5点到早上9点宵禁。白天的街道上,印度人还是到处跑,感觉大家和没事人一样。

■ 我所在城市的街头

我上个星期五去新德里一家机构做检测,在采样的过程中,我发现医生都没有戴防护眼镜,就戴了一次性口罩,防护服也是破的。当时我没有拍视频,不敢多逗留。普通人戴口罩都是鼻子在外面,口罩是布的,一直戴同一个,有的人连口罩都没有。

我最近的感觉就是,很累,很烦,很生气。

我是Neeraj Ravishankar,在印度南部城市Cochin一所医院工作。印度的医院现在都特别拥挤,我所在的医院也是。

我本来在医院的消化科,但最近进重症监护室(ICU)的病人特别多,20多天前,医院管理人员叫我过去帮忙。当时听到这个消息,要去做一份危险又累人的工作,我非常生气和不解。

■ 我在这所公立医院跳舞,苦中作乐。

我现在每天晚上7点到凌晨1点上班,一直穿着专门的医用防护服。其实这些防护服也不是100%安全,我也可能会被感染。我身高1米84,非常高大,防护服穿起来又紧又不舒服。我和其他两位医生一天要照顾大概25个病人,我们都很累。最近有很多新冠患者在ICU死亡,每天都有。我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死去,感觉无能为力,也忍不住思考,他们死之后,爱他们的人会怎么办呢?

我也想休息,我也想玩,我也想和爱的人在一起......我和女朋友在一起四年了,她现在在中国,因为疫情我们快两年没见了。我们每天都打电话,她知道我在ICU,很担心我,让我小心一点。

本来1,2月份疫情已经控制得差不多了,3、4月份选举就来了。群众举行集会,人们外出投票......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一起。我没有去任何一场集会,我觉得他们都很愚蠢。人们好像根本不在意疫情,也不知道潜在的风险。政府官员也只想着投票的事,根本不在意可怜的群众们。

这些人在选举集会上的时候,有想过他们后面也许会进医院么?

我在四川大学华西医院读的临床医学专业。我当时很喜欢中国文化,一直想出去留学,加上我喜欢生物学,我妈妈、姐姐、姐夫都是医生,我也就去学了医学。毕业之后我就回印度工作了。这期间来中国玩了两次,第三次想来的时候疫情就开始了。

我在的医生群里的医生现在都很害怕、疲惫、愤怒和不知所措,特别是初级医生和实习生,因为我们在一线。我们经常讨论,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人们还不戴口罩?还不彼此保持社交距离?我感觉我的医生朋友们这次比去年还要怕,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人病感染毒?

我的家乡cochin是一座海滨城市,气候宜人。我家距海边8公里,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去海边散心。五天前,我才去过海边。看着大海,我想到了疫情前的时光。我真希望疫情快点结束!日子快点回到从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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