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前联邦检察官撰文：针对亚裔的暴力必须被指控为仇恨犯罪

【编者按】

针对亚裔的暴力事件接连发生，但与民众的期待相反，在美国司法实践中，不少在亚裔社区反响强烈的暴力案件却往往被抹去“仇恨犯罪”的罪名。例如此前轰动华人社区的九旬华妪被烧案、华人曼哈顿街头被刺案，都未能以“仇恨犯罪”立案。华裔前联邦检察官Shan Wu近日在CNN撰文，以亲身经验揭示出美国司法系统中的痼疾，指出必须将反亚裔暴力指控为仇恨犯罪。

作者：吴山（Shan Wu，音译），CNN法律分析师，前联邦检察官。他曾担任前司法部长珍妮特·里诺（Janet Reno）的律师，并经常就法律中的种族主义问题撰写文章。

原标题：【反亚裔暴力必须被指控为仇恨犯罪】

来源：CNN

编译：Eason

检察官需要将“反亚裔暴力”指控为仇恨犯罪。虽然任何暴力犯罪都影响受害者，但仇恨驱动的犯罪影响的不仅是个人，还将影响整个群体，只要他们属于某个特定的种族、宗教、族裔或性取向，就可能成为仇恨犯罪的受害者。

为了有效地阻止潜在的偏执狂、仇恨犯罪者，按照他们最坏的意图伤害某个群体，刑事司法系统不仅需要起诉暴力行为，还必须起诉暴力行为背后的仇恨意图。

反亚裔暴力犯罪嫌疑人未被指控仇恨犯罪

采取这一方式的必要性非常紧迫。据纽约警察局(New York Police Department)统计，去年，由反亚洲情绪引发的仇恨犯罪事件增加了1900%。亚裔美国太平洋岛民仇恨数据库(Stop AAPI)报告了近3000起反亚裔歧视事件。该数据库是在疫情爆发后，为了跟踪种族暴力事件而建立的。

让我们来看看一个令人震惊的仇恨事件。2021年1月28日上午，84岁的泰国移民维查·拉塔那帕迪(Vichar Ratanapakdee)在旧金山散步时，一名19岁的袭击者跑过街道，全力将他撞倒在地。Ratanapakdee当场昏迷，失去了知觉，再也没有醒来。

到目前为止，旧金山的州检察官仅仅指控被告谋杀和虐待老人，而且被告拒不认罪。

Ratanapakdee袭击事件的恐怖视频被公布，但这件事会被指控为仇恨犯罪吗? 受害者Ratanapakdee的家人认为，仇恨犯罪的指控是有道理的，因为这个暴力事件，完全符合社区中针对亚裔美国人的暴力模式(尽管还没有明确的证据支持这一点)。

历史上的反亚裔暴力事件仍未得到充分审查

在美国反亚裔暴力的历史背景下考虑Ratanapakdee被谋杀是很重要的。就像针对其他有色人种的犯罪一样，反亚裔暴力在美国历史上一直没有得到充分的审查，很多人不仅没有受到起诉，而且常常得到宽恕。

1871年，大约500名白人和拉丁裔暴徒在洛杉矶市中心私刑处死了18名华裔；1885年在怀俄明州石泉镇28名华裔矿工惨遭屠杀，这两件事都反映了19世纪许多美国人对亚洲人的仇恨态度。在洛杉矶私刑案中，八名被告被判过失杀人罪，但因技术细节问题，过失杀人罪还被推翻了。在怀俄明大屠杀中，虽然有45名白人矿工为此失去了工作，但却都没有被提起刑事指控。

在德克萨斯州，法官Roy Bean认为，这种漠视亚裔生命的态度，被认为是对凶手在德克萨斯州杀害中国劳工的一种保护。“我读过整个德克萨斯1879年修订的法规, 并没有一条规定表明杀死一个中国人是违法的。”1870年代中期，超过3500名中国劳工来到德克萨斯州修建“南方太平洋”铁路，不少华人被描绘成“杏眼的异类”。几位华人被当地帮派攻击和殴打，还有人被吊死在白杨树上，但没有凶手受到制裁。

如果你认为这种漠视亚裔生命的态度在19世纪就结束了，那么你就错了。1982年，文森特·陈(Vincent Chin)被两名白人男子殴打致死，这两名白人将底特律汽车工人失业归咎于亚洲人。两人均被判处三年缓刑、3000美元罚款和780美元法庭费用。裁决此案的州法官为判决进行了辩护，他说:“这些人（凶手）不是你应该送进监狱的那种人。”

虽然联邦政府当时确实代表一名亚裔美国受害者提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仇恨犯罪指控，但结果令人失望。在联邦仇恨犯罪案件中，一名被告被判无罪，另一名被告在上诉中也推翻了指控。

检察官不愿起诉仇恨犯罪

仅仅因为美国的刑事司法系统在过去做得不够完善，并不意味着在现在或未来也要继续这样。话虽如此，很多检察官还是不愿起诉仇恨犯罪，因为他们认为这些案件很难被证明是仇恨犯罪。换句话说，其实他们害怕输掉这些官司。

有一次，当我还是华盛顿特区一名年轻的联邦检察官时，我想起诉一起仇恨犯罪，但我的上司劝阻了我，他告诉我，证明犯罪是由种族仇恨引起的会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他认为，与其冒着在仇恨犯罪指控上输掉整个案子的风险，还不如确保人身攻击罪名成立。

我接受了他的建议，但今天我后悔了。

事实上，作者在华盛顿担任检察官的11年里，没有起诉过任何一起与偏见、歧视有关的犯罪案件。

我理解检察官不愿审理疑难案件。没有人喜欢失败，检察官也和其他人一样害怕失败。但指控仇恨犯罪并不一定会让定罪变得更难，因为被指控为仇恨动机的犯罪证据往往不言自明。在Ratanapakdee一案中，即使检察官无法在审判中证明嫌疑人高速撞上84岁老人是出于种族主义敌意，这对被告是否被判谋杀和虐待老人的罪名可能也没什么影响。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再起诉一条仇恨犯罪试一下呢？

不过，有些检察官可能会不同意这一观点，他们认为只有在定罪可能性很高的情况下，才有责任对这种罪行提起指控，因为如果定罪失败，可能会削弱人们对刑事司法系统的信心。但是，将仇恨犯罪写入法律却不加以使用，这对于人们对刑事司法体系的信心的破坏会更大得多，因为它传递出的信息是，“仇恨犯罪并不是真正重要的”。

在华盛顿的美国检察官办公室，我们对棘手案件有这样一种说法:“赢或输，有些案件只要审判就对了。”拉坦帕克迪(Ratanpakdee)、陈(Chin)、在洛杉矶被处以私刑的华裔受害者和在罗克斯普林斯(Rock Springs)被屠杀的人——以及无数其他种族主义暴力的受害者，他们的生命都值得一场勇敢和正义的起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