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山素季被军方扣押 缅甸长期军政斗争的背后

大象新闻记者 朱永冲

当地时间2月1日凌晨，缅甸国务资政兼外长昂山素季等政治领导人被军方扣押。上午，缅甸军方发表声明说，根据宪法条款，实施为期一年的紧急状态。随后，缅甸总统府宣布将国家权力移交给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莱。缅甸军方电视台宣布，缅甸副总统敏瑞就任代总统。

其实在此之前，缅甸的文职政府与军方之间的紧张局势不断升级，已激起了人们对政变的担忧。

（昂山素季）

起因：军方质疑2020年选举结果

2020年11月8日，缅甸举行全国大选，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以下简称“民盟”）以压倒性优势获胜，但军方及主要反对派联邦巩固与发展党（以下简称“巩发党”）对选举结果表示质疑，称选举存在欺诈。

其实在选举进行的6天前，也就是11月2日，缅甸国防军总司令办公厅便发布声明，就联邦选举委员会的能力、提前投票、选民名单错误和失误等诸多问题，质疑大选的自由和公正。11月4日，缅甸总统府作出回应，称军方对大选的评论引发了不稳定，同时违反了法律和2008年宪法。11月5日，军方发出警告称，如果温敏总统不履行宪法职责，可能会遭到弹劾。

在11月8日举行的大选中，民盟赢得476个联邦议会席位中的396个议席，包括人民院（下院）258席、民族院（上院）138席。巩发党获得33个联邦议会席位，少数民族政党掸族民主联盟获得15个联邦议会席位。民盟将继续执政。

（2020年选举中选民排队投票）

选举结束后，11月11日，缅甸巩发党主席吴丹泰对于选举结果提出质疑，呼吁民众向巩发党办公室和议员候选人发送证明选举不合法的证据。

而缅甸国防军发言人佐敏吞少将在11月12日接受媒体采访时明确表示，军方将接受按照民意出现的结果，不支持巩发党重新选举的要求。

然而，据环球时报报道，2021年1月26日，缅甸军方在首都内比都举办新闻发布会，军方在记者会上表示，大选存在舞弊嫌疑，并称找到了许多问题选票的证据，如重复投票、无身份证件投票等。1月27日，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莱释放出信息表示，军方遵守宪法，但如果有人不遵守宪法，那么宪法就应该被废除。军方不排除做出接管权力的行为。

正是军方这一表态，引发了人们对政变的担忧。

1 月 28 日，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通过发言人发表声明，对缅甸11月份大选后的事态发展表示高度关注。 古特雷斯敦促缅甸所有行为者停止任何形式的煽动或挑衅，展现领导力，并遵守民主准则，尊重11月8日大选的结果。

背景：民选政府与军方统治

缅甸是中南半岛一个联邦制共和国，曾有军方长期掌握国家政权的历史。

1044年，缅甸统一。19世纪，英国发动三次侵略战争后占领了缅甸。1942年5月缅甸被日本占领，1945年3月全国总起义，缅甸光复，但随后被英国重新控制。1948年1月4日，缅甸脱离英联邦宣布独立，以吴努为首的政府实行多党民主议会制。1962年3月，缅国防军总参谋长奈温将军发动政变，推翻吴努政府，成立革命委员会，从此开始了缅甸长达49年的军方统治。

1974年1月，缅甸颁布新宪法，组建了“社会主义纲领党”，奈温任“纲领党”主席，定国名为“缅甸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1988年9月18日，缅甸军队接管国家政权，宣布废除宪法，改国名为“缅甸联邦”。同时废除一党制，实行多党民主制。

1990年5月27日，缅甸举行首次多党制大选，有93个政党参加竞选。其中，1988年成立的由昂山素季领导的民盟获胜，然而时任军政府并不承认选举结果，并继续维持军人执政模式。

可以说，昂山素季与民盟长期都在与缅甸军方进行着斗争。

2010年11月7日，缅甸再次举行全国多党民主制大选。但民盟因抵制大选而丧失了合法政党的资格。另一大党巩发党以绝对优势赢得大选。2011年1月31日，缅甸联邦议会召开首次会议，正式将国名改为“缅甸联邦共和国”，并启用新的国旗和国徽。次年，登盛当选为总统。

直到2015年11月8日，昂山素季带领重新注册的民盟才得以再次参加选举，并一举以压倒性优势获胜。也正因此，这一年的大选被外界视为自1990年以来缅甸的首次公开的民主竞选。

2016年3月15日，联邦议会选举吴廷觉为总统，军方议员团推举的敏瑞当选第一副总统。4月6日，昂山素季被任命为国务资政。缅甸新旧政府进行权力交接，标志着1962年3月以来军人直接执政或退役军人主政共54年（2011-2016年总统吴登盛曾任三角军区总司令）的历史暂告结束，完全缺乏执政经验的民盟开始主导新政府，昂山素季正式掌舵缅甸。

昂山素季：缅甸事实上的领导人

昂山素季是缅甸独立英雄昂山将军的女儿。1948年，在缅甸脱离英国殖民统治获得独立之前，昂山被暗杀，当时昂山素季才两岁。

15岁时，昂山素季跟随母亲先后去印度、英国留学，后来在英国与英国学者、牛津大学教授迈克·阿里斯结婚，并育有两子。

1988年3月，昂山素季回到缅甸，缅甸百姓发动反抗军政府示威，遭到军队和警察的残酷镇压，两百多名民众死难，举国弥漫着恐怖气氛。8月26日，仰光近百万群众举行集会，昂山素季站出来面对民众发表演说。这一年9月，昂山素季组建了全国民主联盟。从此，这一外表柔弱、身材单薄的女子，成了军政府最头疼的人物，也成了西方认可的“人权灯塔”。

1989年7月20日，缅甸军政府以煽动骚乱为罪名对昂山素季实行软禁，她拒绝了将她驱逐出境而获自由的条件。直到1995年7月才被释放，但后来她又分别于1996年、2000年再度遭到软禁。

因为担心一旦离开缅甸赴英国探视家人，她很有可能再也不能回到缅甸。因此1999年3月27日，昂山素季的丈夫在伦敦逝世时，她放弃了探望丈夫最后的机会。

1989年至2010年间，昂山素季被关押了近15年。在这间，她的影响力超出缅甸，在世界上获得了巨大声誉。1991年，昂山素季被授予诺贝尔和平奖。

2015年缅甸举行大选，但由于2008年宪法的规定，拥有英国籍加任的昂山素季不具备担任总统的资格。她曾试图说服军方同意修宪未果，但她却强势表态称，如民盟大胜，自己将“超越总统”，从幕后领导政府。

2016年3月底，在民盟选举获胜后，缅甸新政府成立，昂山素季推举的吴廷觉担任总统。

昂山素季被任命为国务资政、外交部部长兼总统府部部长。其中，国务资政是缅甸、新加坡等国家实际管理者退任后，继续参与、扶持政府官员的职位。而外交部长是唯一能参加国家最高决策机构——国防与安全委员会的文职部长，她可以借此更有力地影响国家最高决策。

不过，很多民众认为，不管昂山素季出任何种官职，她都将是事实上的国家“舵手”。因为缅甸国内只有昂山素季具备统筹协调国内外各方资源与重要政治关系的威望与能力，国家需要她掌控大局，各方也认可她发挥关键政治作用。

2018年3月21日，吴廷觉总统辞职，同日，人民院议长温敏辞职。3月28日，温敏当选总统。2020年11月8日，昂山素季领导的民盟在新一轮全国大选中再次赢得压倒性胜利，昂山素季继续担任国务资政，温敏继续担任总统。

军方为何能轻易发动政变？

尽管已经进行民主转型，但缅甸军方仍在政治、经济等领域具有强大影响力。

根据文汇报2016年一篇报道，根据缅甸现行的宪法，缅甸军方拥有25％的议会席位，可否决任何修宪案；国防军独立处理军务，控制了国防、内政、边境事务三个部委；在处理民族冲突与宗教冲突等重大安全问题上，军队作用至关重要；总统领导下的国家国防与安全委员会共11名成员中，军人成员占6席；当国家出现重大危机时，国防军总司令可依宪接管和行使国家行政、立法、司法等权力等等。

而缅甸民盟政府2016年接掌政权时，宣布任内将努力实现国家和平、经济发展、修改宪法三大任务。缅甸现行宪政体制和政体转型由军队设计推进，修宪意味着改变既有规则，局部或全面地重塑权力格局，是对军方利益底线的挑战，极易引发政治冲突。

（资料图：缅甸武装部队总司令敏昂兰）

2019年2月20日，经民盟议员提议，缅甸联邦议会宣布组建“修宪委员会”，正式启动修宪程序。

此次修宪，民盟的提案主要涉及三方面诉求：首先是扫除昂山素季出任总统的障碍，提案欲废除现行宪法第56条中关于总统候选人的配偶子女不得是外国人等资格条件限制。

其次是强化文官政府的权力。例如修改“始终坚持军队能参与和担负对国家政治生活的领导”相关表述；减少国防安全委员会中军人成员、增加文官成员，逐渐削减议会中军人议员的比例；大幅调整军队在紧急状态下行使国家权力的规定等。

第三是降低修宪门槛，将修改宪法关键条款需要75%的议员支持改为三分之二议员同意。这些提案皆触及缅甸军方利益底线。

2020年的大选，军方一再指控选举违规，与军方关系密切的巩发党仅获得33个席位，民盟赢得了83％的席位，这导致民盟与军方之间的最直接对抗。

“统治缅甸数十年的军政府从未真正脱离权力。” 据新加坡联合早报报道，人权观察组织的约翰·西夫顿说，“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屈服于文职政府，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今天的事件只是在揭示已经存在的政治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