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中美技术战贸易战对中国有利?郑永年解读

独家|中美技术战贸易战对中国有利?郑永年解读

核心提示:

1、郑永年表示,应该尽一切努力去避免美苏一样的军事竞赛。而贸易战、技术冷战等经济竞赛可以往好的方向发展。中国可以凭自己的开放的力量,来把中美之间有可能的军事竞赛转移到经济竞赛,经济竞赛中国就不用怕。因为我们的优势就是开放,就是市场。

2、郑永年指出,中美这段时间的问题出在政府之间的沟通平台中断,所以双方通过各种媒体隔空喊话,成为一个恶性循环,永远达不成共识。应该回归外交本质性的东西,比如基辛格秘密访华式的直接沟通,不能一味追求迎合民意。

3、要避免冷战,一方面需要拜登回归基本事实,回归理性和科学。另外一方面中国的开放就是分化美国的最有效工具。只要美国是资本主义,只要中国是开放的,世界不会完全走向两极化。

4、关于人类共同的价值的问题。郑永年表示,不否认存在普世价值,但西方文明把它自己的东西完全称为普世价值到处推广,就会造成无穷恶果。文明是否有普世价值,要看其他文明是否接受。比如唐宋中国儒家文明鼎盛,其他国家纷纷来学习,就具有普世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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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可以从历史中学到什么经验教训?

把军备竞赛转为经济竞赛

主持人:您之前提到过中国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跟美国来共存,那么和平共存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够达成呢?您认为我们从历史当中可以取得什么样的经验和教训吗?

郑永年 :对,和平共存。所以我这段时间一直在主张中国要抓紧研究美苏冷战的历史,它们如何对抗的、如何共存的,美苏之间冷战长达半个世纪,但是美苏之间没有直接地发生战争,但是它确实发生了很多代理人的战争,美苏之间对抗的地方,假如说核武,军队军扩,而且到海外的扩张都非常对抗,但是他们之间没有直接的对抗。那么也有一些地方合作,比如说军控,核武谈判,包括医疗卫生的合作也做到了。

当然我们不是说中国跟美国就会重复美苏之间的那种冷战的状态,因为中美之间实际上跟美苏之间以前的情况完全是两个样子,因为中美之间不管怎么样到现在为止还是有贸易往来,还是有很多的人员往来,美苏之间除了核武器的互相对峙以外,没有任何的互动,没有很多的互动,在经贸上,老百姓之间没有多大的互动。

那么我是觉得,中美之间现在进入了竞争合作的时代,又有竞争又有合作,而且美国所说的所谓的cooperative rival,就是合作性的竞争者,或者竞争性的合作者,不管你怎么说,也有合作也有竞争。我是觉得光说合作和竞争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应当下一步更往前问,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合作是有可能的,那么什么样的竞争是我们必须避免的。

▎中美科技竞争大概率可能会延续到拜登任期

所以我是觉得我们中国要看到我们自己的优势,我们的优势就是开放,就是市场,所以我是觉得我们必须尽一切努力,避免跟美国进行一场像美苏之间的军事竞赛。因为一旦进行军事竞赛,美国的冷战派,美国的强硬派也是希望中国跟美国军事竞赛,那么这个军事竞赛是完全有可能的,不是说天方夜谭。

实际上在很多东南亚国家看来,在很多的国际智库看来,中美之间已经在进行一场关于海军的海上力量的军备竞赛。当然中国我是觉得肯定会随着自己的经济现代化会推进中国的军事现代化,包括海军、空军、航母这些方面肯定是会推进自己本身的现代化,但是中国一定要避免跟美国陷入一场像美苏之间的这样的军备竞赛,一旦进入军备竞赛中国会处于非常不利的地位。所以中国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步伐进行军事国防的现代化,而不要被美国牵着鼻子走。

但是另一方面我们要无论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中国跟美国之间的经济竞争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当然从中美贸易战开始到技术冷战,实际上是一种经济上的竞赛,经济上的竞争。我是觉得这种经济竞争是不仅不可避免,也是可以往好的方向发展。假如说我随便举个例子,中国在东南亚在东盟之间的竞争有两种竞争可能性都是有的,一种围绕着南海问题的军事竞赛,那么美国从奥巴马时代提出重返亚洲,特朗普他提出印太战略,名字不同,实际上内容是一样的。尤其蓬佩奥、特朗普他们设计的印太战略,基本上是军事战略,主要是四国的军事会谈,现在要把印度拉进去。

那么我们说如果你印太成为一个军事同盟,那么就围绕着南海问题,围绕东盟问题,中国跟美国有可能进行一场军事竞赛。那么我们如何把军事竞赛这个轨道转移到经济竞赛呢?那也是有可能的,因为我想我们国家实际上也是这么考虑的,最近我们跟东盟这些国家,一些国家我们签订了RCEP,并且习近平总书记表示我们对CPTPP也是持开放的态度。

那么无论RCEP或者CPTPP,都是一种经济上的竞争,当然RCEP跟CPTPP本身也不太一样,一个是讲传统的关税,传统的投资贸易上的一些事情,另外一个是讲规则。无论是传统的也好,现在讲TPP的规则也好,还是经济竞赛,这个中国就不要怕,经济竞赛对中国,对整个的东盟,对RCEP国家都是有利的。如果是军事竞赛呢,其实东盟国家也不太乐意,东盟国家并不想因为中美之间的军事竞赛把东南亚或者把南海成为军事竞赛的大的区域,这对谁都不利。所以我是觉得,中国还是可以凭自己的市场力量,凭自己的开放的力量,来把中美之间有可能的军事竞赛导入、转移到经济竞赛,那么经济竞赛中国就不用怕。

▎2020年9月,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在与东盟国家外长线上会上拉拢东盟各国,提到东盟战略与“印太战略”的相似性,希望各国在军事上遏制中国

我举一个例子就是说90年代朱镕基总理的时候,中国跟东盟进行自由贸易谈判以后,日本也是发起了他自己跟东盟的自由贸易协定,韩国也是自由贸易协定,所以我们看到三个十加一,后来这三个十加一基础之上我们现在有个十加三,结果从以前的经济竞争到了后来大家在东北亚、东南亚这两个区域的合作,这个是大家乐见的。

那么我个人觉得,如果是强调中国像现在这个发展趋势,RCEP也好,TPP也好,这是强化我们经济的合作,我觉得有可能把美国的也引向经济的轨道。尤其对RCEP国家、对东盟国家,除了少数几个国家比较发达的话,其他国家都是发展中国家,那么发展对他们来说还是头等大事,是他们的硬道理。所以我是觉得竞争不可避免,但是我们要搞清楚我们应当避免怎样的竞争,我们应当正视直面怎样的竞争。

隔空喊话对中美关系不利

应该让外交回到沟通本质

主持人:我们希望和美国能够和平竞争去共处的话,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比方说在外交上面,我们也经常会觉得最近都比较被动,比如说外交官也经常说美国经常是对中国是误读了,这个主动是不是应该是说在推特上面跟美国直接去交锋呢?对于这样一个方式方法您觉得是不是可取呢?

郑永年:我个人觉得这种方法并不可取,因为实际上大家所讨论的,当然中国有没有战狼外交见仁见智,每个人解读不一样。但是我觉得你要听听其他国家怎么看中国的外交,这一点我是觉得还是要听。因为大国就比较麻烦,美国也好,中国也好,往往自己因为大国力量比较强,有自己的外交方式,但是我是觉得要问问其他国家的一些感受。

中国如果是不考虑美国的感受,因为中美之间的对立,但是也要问问其他那些国家的感受。那么我自己觉得很多地方其实是可以合作的,比如我们刚才看的中美之间在东南亚竞争合作的态势,那么另外一方面实际上很多很多的国际问题需要中美之间的合作,像气候问题,你说要不要合作呢?像卫生问题,健康问题要不要合作呢?像核武扩散的问题要不要合作呢?现在其实中美之间的合作领域是非常非常多,因为前面当然特朗普他老是退群,他退群把那些中美之间本来可以合作的那些平台缩减得越来越小,这些东西我是觉得拜登上来之后还是会恢复起来的。

那么我是觉得中美之间这段时间的问题出在哪里呢?就是两个政府之间的直接沟通这个平台没有了,所以大家互相的通过推特也好,通过纸媒也好,通过语言也好,隔空叫话,这种国际叫话对谁都不利。我是觉得可以理解,假如说一方叫话了我要不要回应。我是觉得你可以回应,也可以不回应,也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回应。但是如果是两个国家一直走向这个恶性循环,隔空叫话,就永远没有达到共识的地方。

▎1971年基辛格秘密访华,成为中美关系正常化先声

所谓的外交,外交就是很多的沟通,而沟通是直接的沟通,你看我们现在回想起以前基辛格秘密访问的事情,如果没有基辛格秘密访华的话中美之间就是不可能。所以我是觉得我们还是要回到外交的本质性的东西,现在大家是透明的都是好像非常民主的,美国也好,中国也好,都是为了自己本身的民意,民意不是外交,外交就是国家与国家之间有一些根本性的东西的一些大的沟通,现在是没有的,好像大家现在就是所谓的公共外交化,就是在媒体上说话。这种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导致两个国家的民粹主义的崛起,反而会增加两个国家倒向冲突,这不是正确的方向。

我是觉得大家还是需要反思,历史上太多地发生了,不仅仅是一战、二战、冷战,什么叫外交?我们现在外交官所从事的东西大家都是发言人的态度,而不是外交官的态度,发言作为一个statement国家的政策,一个情绪的反应也是有的,但是如果是光有发言人的一些statement,而没有外交,这就是中美之间会产生更多的问题。

西方文明、中国文明中都有普世性

但到处去推广会有负面效果

主持人:刚刚您讲的这点非常的关键,我相信大家都可以反思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另外我们再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们看拜登计划出台基于价值观的外交,他会跟特朗普做法不同。您怎么样看待这个价值观?比如说在中美的冲突当中所扮演的角色?看到崔天凯大使近期也曾经表示说西方所谈的价值只是来自特定文明,不考虑其他文明的价值,因此不能被视为普世价值,您怎么看西方倡导的所谓普世价值和我们中国提到的全人类共同价值有什么异同点呢?

郑永年:我是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我的看法,我们反对西方的就是普世的这种说法,但是我们不否认存在着普世价值。西方文明跟中国文明很多方面都是具有普世性。而且西方文明把它自己的东西称为完全是普世的东西到处去推广,就会造成无穷的恶果,非常负面的后果。

同样中国如果不考虑其他国家的利益,把自己的所谓的所有的价值去推向世界推广,也会导致同样的负面的价值。所以我是觉得你自己的文明有没有普世性的东西不是你自己说了算,而是要看其他文明是不是接受你,我就想起了中国以前唐宋时期中国儒家文明鼎盛时期形成了之后,中国周边的国家根本没有去推广所谓的儒家的东西,大家都拼命到中国来学习,我是觉得这具有普世性。

改革开放以后我们看到了西方文明的市场经济有些方面的好处,我们也去学习,我觉得就看到了普世性。但是后来当比如说西方国家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把自己的一套文明作为绝对的真理到处搞颜色革命,到处通过军事武力政治的方法去推行自己的东西,就造成了无限的恶果。

▎颜色革命,是指20世纪末以来,在中亚、苏联、东欧国家发生的、以意识形态和非暴力方式进行政权变更的运动。美国是“颜色革命“的主要鼓吹者和发动者。

所以我觉得我们也要考虑,我们要反对西方的文明、西方的价值是普世价值,但是我们也要看到西方的价值观确实有一些东西是普世性的,同时我们自己的文明里面也有一些普世性的东西。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并不认为西方它说的有些价值跟中国的文明人类共同体有根本的冲突,我们也是,你看看我们的核心价值观,很多理念也是西方的价值。

所以我不认为这样直接的冲突,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说无论是西方还是中国,大家把不同的方面都张扬出来了,即使我们强调中国特色的时候,美国西方也在强调美国特色,西方特色。那么就比较麻烦一点,我是觉得我们应当回归到80年代90年代我们求同存异的这样一个态度。我们应当看到我们有很多共同的地方,同时我们也要承认我们有不同的地方,只有这样的情况下我是觉得大家才能沟通,进行有效的沟通,大家互相看得到对方的长处,那么就是大家共同进步的一个方式。

美国以为提供了最多公共品

整个国际体系就是他的

主持人:您刚才说美国在特朗普时期纷纷的打算退群,那么现在我们跟东盟之间也有RCEP这种贸易合作,您觉得未来的国际秩序如何能够更多的容纳这些新兴国家的利益?

郑永年:这不是容纳不容纳的问题,就是未来的国际秩序必须考虑到新兴国家的利益。那么实际上因为我们现在看到的二战的这套秩序,就是以前美国领导的西方建立起来的,那么我们应当看得到他们的功劳,但是包括金砖国家,包括其他国家的利益,在这个体系里面的利益确实是没有得到足够的表达。

正因为没有得到足够表达,我们熟悉的二战以后的这套秩序要改革,其实联合国体系要改革已经是讨论了很多很多年了,因为我们要有足够的代表,那么有些方面也是进行调整,无论在联合国也好,国际和平组织也好,世界银行里面也在调整。

▎2018年美国驻联合国代表黑莉在听叙利亚代表的报告。

现在的问题就是说我是觉得无论美国也好,中国也好,大国不应当把这个体系认为是自己的体系,尽管自己在这里面提供更多的international public goods,更多的公共品,中国美国都在提供,但是不要认为你提供了更多的公共品,把这个体系看成你自己的,现在就是解决美国这个老大。因为美国认为我提供了最多的公共品,所以我要这个体系是我的,那么如果是这样的私有产权的观念,那就是联合国体系就是比较麻烦。因为我们说联合国体系这个世界体系是个public domain,就是一个公共空间,所以要有更开放的态度来开放,如果是大国抱着我因为提供的公共品多,我的声音就要大,我就要有更多的权利,那就很麻烦,那大家就是变成利益瓜分了。

那么我是觉得现在这个体系如果不改革,就很难运作,因为像其他的国家中国、印度,其他的国家都在起来,新兴国家都在起来,所以需要一个根本性的变革。要不要变革那就是取决于这些大国的态度。

主持人:刚才您讲的非常关键的一点,合作要有,但这个合作谁起头,谁是发起者,但不能觉得这个是你私有的领域。

郑永年:对的。

避免冷战,中美各有一个方法

主持人:那么如何避免走进我们不想看到的这个当时的美苏的冷战?最关键一点要做到什么?

郑永年:我是觉得美国因为这几年他动员起来反华力量还是蛮强的,基本上在特朗普这个期间,基本上新的冷战形态也是形成的,我是觉得现在毕竟还是只有这几年,还不长。

▎拜登上台中美关系将迎来重新定向的机遇

那么我是觉得有两方面,实际上是互通的,一方面我们希望拜登上台以后回归一些理性,因为很多都是误解基础之上的,大家回归一个基本事实,中国到底在世界范围内到底在做什么,回归基本事实,回归理性,回归科学,他理性一点。

另一方面我是觉得取决于中国怎么回应,我一直强调即使美国要跟中国打一场冷战,中国也是有能力来遏制冷战的,因为中国有能力,我刚才一直强调中国自己本身的继续改革开放,尤其是开放就是分化美国内部的最有效的工具,只要美国是资本主义,只要中国是开放的,这两个,世界不会完全走向两极化,美国现在所谓的要组建世界队列来对付中国,要把它两极化,如果我们理性地回应的话,就不会(发生)。

即使美国想封锁我们,我们也要用单边主义向美国开放,我们可以继续向日本开放,可以继续向欧盟开放,美苏冷战时期,那个西方概念已经不存在,美国也没有力量去组建美苏冷战时期存在过的那个西方了,所以我是觉得我们还是像现在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在这个基础上继续深化开放就是化解我们避免走入美苏冷战的唯一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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