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志立落马后，负债400亿的独山县变好了吗？

记者 | 柴归

贵州独山县委原书记潘志立落马 19 个月后，他的 400 亿政绩工程再次引发关注。

事情的起源来自一段内容为 " 独山县烧掉 400 亿 " 的视频。

视频拍摄者实地走访了贵州省黔南州独山县的一些标志性景观，包括号称拥有顶级硬件设施的独山县古风博物院、预估造价 3000 万的独山钟楼，及造价花费 2 亿的天下第一水司楼等。

之所以引起热议，是因为独山县是一个年财政收入不足 10 亿的贫困县。常住人口 34 万，只有一个街道和 8 个乡镇。

2014 年，独山县农村贫困发生率高达 29.2%。到 2018 年，全县深度贫困村及贫困发生率高于 20% 的村还有 24 个。

视频称，县政府举债 400 亿打造的景观，其中部分有 " 烂尾 " 风险。时隔一年半，独山县如何处理这 " 烂摊子 "？

县委原书记的 400 亿大手笔

独山县的形象工程、政绩工程并非新闻，视频提到的 400 亿也并非空穴来风。

这都源自于独山县一位 " 野心勃勃 " 的县委原书记潘志立。

《中国纪检监察报》曾披露，2010 年至 2011 年，贵州分两批从江苏、浙江等省（市）引进 12 名优秀干部担任县委书记，潘志立正是其中之一。

2010 年 7 月开始，潘志立到独山县任县委书记，他大刀阔斧，举债打造多个大项目。其中之一就是位于影山镇净心谷景区的 " 天下第一水司楼 "，楼高 99.9 米，共 24 层，建筑面积超 6 万平方米，对外宣称申报了三项吉尼斯世界纪录，是集会展博览、酒店住宿、游览观光等为一体的大型综合体。

新华社记者年初探访时发现，主体建筑远观气势恢宏，可走近一看却大跌眼镜，里面乱七八糟堆放着建筑材料和垃圾，处于烂尾状态。

潘志立主政时，还在这个贫困县里规划建设大学城。根据当地官网介绍，" 独山大学城 " 规划容纳 10 所大学，在校学生 8 万至 10 万人，总投资概算约 135 亿元；入驻 " 独山大学城 " 开办分校的除了黔南州本地学校外，还有北京及国外一些高校。

然而，媒体记者在 " 独山大学城 " 东、西校区走访发现，除了黔南民族师范学院等少数几所县外学校还在开办外，主要聚集着独山本地学校。记者随机进入一幢挂着 " 贵州 XX 学校独山校区 " 牌子的教学楼，已是人去楼空，部分教室贴着封条。教学楼、宿舍楼规模很大，但质量堪忧，有的房屋底层已出现断裂。

2010 年 7 月至 2018 年底，潘志立任独山县委书记长达 8 年。"大干快上 "的政绩工程透支了地方未来发展的财力。到 2018 年被免职时，年财政收入不足 10 亿元的独山债务已达到触目惊心的 400 多亿元，绝大多数融资成本超过 10%。

400 多亿是怎么算的？

400 多亿这个数字怎么算的？

我们可以来看一下独山县在潘志立主政的 2012 年 ~2018 年间，政府财政总收入与每年固定资产的投资额。

根据独山县政府公布的统计公报，县政府的财政总收入从 2012 年的 3.83 亿元缓慢上升至 2018 年的 9.47 亿元，而固定资产投资却从 28.63 亿元飚升至 103.5 亿元。

即使把每年的财政总收入全部拿来做当年的固定资产投资，也仅能填够 10% 左右。

2012 年至 2018 年这七年间，财政总收入 51 亿，固定资产投资高达 445 亿。

加上未公布数字的 2011 年，举债 400 亿搞政绩工程就不奇怪了。

与固定资产投资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独山县政府对公共财政支出的"吝啬 "。

2016 年独山县公共财政支出总额 22.88 亿元，固定资产投资 70.5 亿元；2017 年公共财政支出 27.17 亿元，固定资产投资 86.4 亿元。

在公共财政支出的细分下，占大头的是：教育、农村水事务、医疗卫生、住房保障支出、社会保障和就业、一般公共服务、科学技术七大块。

把这些全部加起来，仅占当年固定资产投资的四分之一。

潘志立对大工程项目的执着，可能源自于他在江苏省海安县的经历。2007 年，潘志立进入了海安县经开区的领导班子，海安县正是通过大规模举债，上马了许多基础设施项目，招商引资，到 2010 年成为江苏沿海发展速度最快、发展质量最好、发展潜力最大的开发区。

主政贵州独山县后，潘志立没有考虑到交通区位、产业基础等不同，打算把海安的一套复制到独山。据媒体报道，潘志立改革的重要推手就是实施全民招商引资，促进独山 " 大建设、大发展、大跨越 "。

为了融资，独山县以政府信誉为担保、成立多个融资平台、高息吸引投资人。

据该县新闻传媒中心 2017 年的一篇报道透露，全县共有融资平台公司 36 家，其中，总资产规模达到 60 亿元以上的 5 家、30 亿至 60 亿元 4 家、10 亿至 30 亿元 10 家、10 亿元以下 16 家。

脱离独山现实的超前理念，没有给独山投资人带来高额效益，反而留下了深深的债务。2019 年独山县全县常住人口 34.85 万人，这 400 亿摊到每个人头上，就是 11.47 万。

潘志立落马后的独山县变好了吗？

14 日，独山县在县政府网站发布《独山县切实推进形象工程政绩工程问题整改》，对舆论作出回应，回应有三个要点：

一． 承认此前存在因盲目举债、乱铺摊子遗留的形象工程、政绩工程、烂尾工程问题。

二． 2019 年以来，独山县新一任领导班子坚持实事求是，按客观规律办事，不断匡正发展理念、净化政治生态、规范决策行为、加强项目管理，切实推进问题整改。目前，续建项目已完工 18 个，在建项目 32 个，转建项目 17 个。其中 " 水司楼 "（净心谷大酒店）项目，采取市场化运作模式签订合作协议，将于近期进场施工。

三． 承诺坚决杜绝新增形象工程、政绩工程。

据 2019 年独山县统计公报，2019 年全县固定资产投资同比下降 19.5%。其主要原因是 2018 年 12 月，潘志立被免职。贵州省纪委监委在通报中提到，潘志立不顾民生盲目举债上项目，导致政府债务风险不断激增。

新上任领导班子开始急踩刹车，近 10 年来的固定资产投资高速增长趋势出现断崖式下滑。

然而，这仅仅是悬崖勒马，风险并未就此散去。2019 年的固定资产投资仍远远高于财政总收入，两者比例甚至与 2018 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另一边，独山县的债务困境也待解。

独山县 2019 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该县面临的债务困境问题，直言目前仍有一些深层次矛盾和问题尚未根本解决。

报告提到，该县集中偿债压力较大，没有处理好发展与风险的关系，没有形成完善的 " 借用还 " 和 " 责权利 " 相统一的债务管理机制，债务总量大、还款时间集中，债务逾期存在 " 破窗 " 风险。

据媒体报道，独山县形成了大量固定资产，去年县政府正在通过公开拍卖资产（包括商业用房、酒店、厂房等）回笼资金，贵州省财政也提前划拨了一定资金化解债务。

在潘志立修建的 " 天下第一水司楼 " 上，独山县影山镇翁奇村一些村民被迫离开了自己的土地。一位村民告诉新华社记者，她家的土地被征用，新修的房屋被强制拆迁，家里的猪、牛不知去向，" 田土没有了，把我们农民害苦了。"

八年 " 大建设、大发展、大跨越 " 带来的苦果，还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