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驳虎：武汉全民检测后，全国人民能放心了吗？

文/凤凰新闻客户端荣誉主笔 唐驳虎

核心提示：

1、近期全国多地报出无症状感染者的新闻，但宏观来看，5月无症状感染者较4月已经实现了数量级的下降，不会影响全国的平稳形势。

2、结合多个无症状感染者的具体案例分析，此前受制于采样深度，以鼻、咽拭子采样为基础的核酸检测，的确存在漏检的可能。有人估算假阴性的比例约为30%。

3、但目前的当前的无症状感染者传染性相当低。因其多处于消退末期，续发感染率低于千分之一，较之于初期的数据要小两个数量级。

4、即使此前在哈尔滨和舒兰的确诊患者传播速率快得多，也在大规模的筛查、流调、追踪后切断了传播链。

5、总体来看，武汉全员检测后，虽然还可能出现新的感染案例，但病毒的衰退规律告诉我们，风险只会越来越小，只要专业部门保持警惕，大规模感染就不太可能发生。

5月13日武汉启动全民大检测以来，截至24日，已完成900多万居民的采样、650多万人次的检测工作。目前正在进行最后的“查缺补漏”工作。

上一篇 ，已经对武汉1000万人大检测的初步结果进行了比对分析。结论就是：

1、经过两个多月的衰减，武汉的尚存无症状感染者比例，从疫情刚结束时的每10万人近200人（全市约2万人），已经下降到每10万人约7~3人（全市约700~300人）。

▎武汉4、5月检测工作每日总图示：[绿线]——检测人数规模，坐标轴左轴，从1.35万增长到近150万，增加111倍，远远超出图表范围；[黄线]——发现无症状患者数量，坐标轴右轴，最多51人，少则5人；[红线]——折算每10万人检出率，坐标轴右轴，最多366.77人，现已跌落至3.16人；[背景灰色柱图]——存量观察的无症患者，最多705人，5月12日后快速下降，现已接近270人。制图：静静

2、这些最后的无症状感染者，属于极少数超长消退期的类型。他们自身的免疫系统，正与体内病毒进行最后的斗争，并在接近胜利，结束此前势均力敌的状态。

顺带说一下，这个逐篇查询了武汉湖北和全国一个月来150份疫情通报，最后仔细计算出来的研究，被一个公众号**青木连文带图剽窃了，在这里表示强烈谴责

随着检测结果的揭晓，在武汉三镇，武汉人民纷纷表示：“检测后放心、安心，也对回归正常生活更有信心！”

但是，在武汉和湖北之外，很多人仍然并不这么看。

▎武汉自2月21日以来存量的确诊治疗病例（红色）与医学观察的无症患者（黄色）。制图：大表哥

5月17日和19日深夜，上海在时隔54天之后，又新增了两例湖北输入病例，都是先发现无症状感染，继而被判定确诊病例。

这下一来，有些地方甚至把整个上海都看成了“高风险地区”。

与此同时，厦门、义乌、莆田等沿海发达地区发出的详细通报，告知本地又查出了武汉来客中的无症状感染者，也让一些网民大为惶恐。

而24日的一则协查通报，则把“四川确诊一名患者，坐火车经过多省”（其实情况比这还复杂）推上了热搜。真令人感觉有遍地开花之势。

无症状感染者活跃全国？

还是那句话，个例无法体现真正宏观的总体规模。

只要把统计数据找出来，就会发现，在湖北之外、国境之内所发现的无症状感染者（下图绿线），5月份实际上比4月份降低了一个数量级，从353人下降到27人另加2名转确诊患者。

尤其是4月8~20日，随着武汉解封后人员流动到各省接受普测，再叠加当时的哈尔滨传染链调查，12天就查出了264例。

▎全国逐日无症状感染者检出人数，[红色]—武汉，[黄色]—武汉之外的湖北，[绿色]—湖北之外的各省市，[蓝色]—境外输入。制图：大表哥

5月和4月，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如果说4月份在湖北省外查出353位无症状感染者，并没有影响全国的平稳局势。5月份查出的27+2人，会吗？

数量级的下降，也能让我们进一步追踪到每一个感染者，具体分析。

在全国通报只有一个汇总数字的模糊背景下，首先是查看各省通报，一一找到无症状感染者的基本情况。

结果，第一个出人意料的发现，原来重庆才是湖北无症状感染者输入最多的地方，仅5月份就多达9人，相当于浙江、福建、海南的总和。

但重庆卫健委的通报非常低调，一般只告知新增及所在区县，其他情况只说来自湖北（早前更是只说外地），究竟是武汉还是其他地市，都无可奉告。

另外也较少公告患者活动轨迹、寻找密切接触者。信息阙如，也就根本不会引发网民和媒体的传议。

而浙江、福建、海南等地，都进行了信息公开，详细公布轨迹、检测过程，也就自然公布一例，网民热议一例。这是两种全然不同的信息披露方式。

当然，重庆的内部管理还是非常严格的，无症状感染者被参照确诊病例的要求，要送定点医院集中隔离医学观察14天，经至少3次检测正常，方能解除在定点医院的医学观察。

然后又要送到指定场所，继续实施14天的集中隔离居住。期满前再做连续2次检测正常，才可解除集中隔离。然后继续进行14天的居家医学观察，前前后后至少一个半月时间。

截至24日，重庆自湖北输入的无症状感染者，尚有5例在医学观察阶段。另外长寿区有1名本地原有感染者（意即在湖北解封前即有），至今尚未转阴，仍在观察，可谓漫长的“常阳患者”。

顽固而神秘的无症状感染

面对无症状感染者，有的网民带有怒气的抱怨：武汉人、湖北人，能不能先做了检测再出来？！

答案是：

1、武汉人、湖北人大多会有这个自觉，离汉离鄂之前都会去做检测，并且带上检测报告，再离开武汉。这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他人负责。

2、输入地的地方政府也会做这方面的检查；

3、但是做了也不能绝对保证，谁也无法绝对保证。

选举近期的几例：

a、5月5日海南三亚。27岁张女士，在武汉时，亲属曾被确诊。张某作为密接者，也集中医学隔离至，期间连续两次咽拭子检测结果均为阴性。

4月30日，在武汉某医院再次进行咽拭子检测，结果同为阴性。飞往三亚，落地后检测结果为阳性。

b、5月8日海南三亚。30岁李先生，在武汉进行检测，结果为阴性。

5月6日飞往三亚，落地后检测结果为阳性。6日、7日再进行2次检测，结果又成了阴性。8日进行海南第4次检测，结果为阳性。

c、5月18日福建莆田。26岁李女士，乘坐高铁从湖北红安抵达莆田，到站后检测为阴性。

5月16日，应招聘公司要求再次前往医院进行检测，17日，两次检测后确认为阳性。

d 、4月18日 福建厦门，黄女士，4月9日 从武汉乘飞机返厦复工，落地后检测反馈结果为阴性，返回住所，开始上班。

4月17日再次到第三方检测机构，18日反馈结果为阳性。

▎武汉逐月每日检测量图表(2.21~5.14)，[红线]-2月，[黄线]-3月，[蓝线]-2月，[绿线]-2月。制图：静静

e、5月20日上海确诊，47岁柯女士，在武汉进行检测，结果为阴性，11日乘高铁陪丈夫去上海求医住院。

18日，因需住院陪护，医院进行采样，核酸检测结果为阳性，19日复核阳性，专家综合临床症状、影像学检查结果，判断为确诊病例。

f、还有一个境外输入的例子。

46岁杨先生，山东济宁市金乡县人，在孟加拉国工程船上工作。5月7日从孟加拉国乘坐南航CZ392航班，到达广州白云机场。

入境检测为阴性，后由专车送至集中隔离观察，20日再次检测为阴性。21日满14天解除集中隔离，由专车送至白云机场，乘坐CZ3711航班到达济南。

22日，济宁市派专车接回金乡县集中隔离点，采样检测为阳性。

▎武汉逐月每日检测量图表(2.21~5.23)，制图：静静

其实以上这些情况，在外地检出的无症状感染者中都还算常态，重庆披露的一对夫妻的经历才算奇葩。

4月30日，夫妻二人自驾从湖北返回涪陵。5月1日，自驾车去当地医院做采样检测。

由于核酸检测判为可疑（可能是病毒残片），从1日至3日，涪陵区疾控中心等单位三天之内对二人分别进行了14次、15次核酸检测，结果均未再现。

到了3日，由于发现二人血清抗体检测为阳性，当地专家最终将二人判断为无症状感染者，到17日才如期解除定点医院医学观察。

当然，至今所知最为夸张的，还是23日四川平昌发现的一例。由于河南济源转发的二手通报不确，平昌县当地疾控中心的通告信息才是最全的：

湖北广水市居民张先生，4月6日就已从广水乘大巴车直抵江西南昌务工，按常理，这时就应该做了核酸检测。

5月18日下午，张先生从南昌上车，乘坐K904次列车(厦门北-太原)，19日上午在河南济源下车，前往山西晋城市下属的高平市。

21日下午，又从高平乘大巴前往郑州，晚上乘坐T9次列车（北京西-重庆），22日下午抵达四川达州市，随后乘客运车转抵四川巴中市平昌县，计划到平昌县城一个建筑工地务工。

客运车将张先生直接送到县疾控中心接受核酸采样，完成采样后又由专车送至指定宾馆等待检测结果；23日确诊检测结果为阳性。

4天时间换了2次火车、3次客车；穿梭4个省、6个地点，如果是有症状的确诊患者，真的要让全国上下一片哗然——

当然，真摊上了也没啥，各地都得一个一个去追同车密接者、次级密接者就是。只是工作量将会很庞大，可能要涉及近万人。

所幸，张先生无发热、咳嗽等不适症状，血常规、胸部CT等检查未见异常。追踪到的密切接触者已全部进行集中医学观察。

推定张先生应是旅途劳累，免疫系统一时稍稍压不住病毒，被检测了出来而已。

事实说明，受制于采样深度，以鼻、咽拭子采样为基础的核酸检测，的确存在漏检的可能。

假阴性的比例，有人估算为30%。换算实际感染人数要增加40%左右。

究竟有多大的传染性？

但同样还是那句话，奇特的个例无法体现真正宏观的总体规模。根本的问题还是——这两个月无症状感染者造成了几起传播？

完全说没有也是不符合事实的。

5月5~10日，湖北武汉市东西湖区出现6例本土病例，均出现在同一个小区。

媒体一般报道，首位患者89岁高龄，患有高血压、脑梗塞和肝囊肿病史，春节后一直未出小区，3月曾出现发热症状并且自行服药治愈，而在5月的核酸检测呈阳性。随后，与之密切接触的5人相继感染。

但从目前的分析结果看，这位89岁的首发病例高老爷子，他在3月份出现的疾病表现可能与新冠肺炎无关，可能是在4月份感染了新冠肺炎。

经过排查，首例病例其实是4月25日发现的无症状感染者。他是居住在该小区一个平房里，是外地来武汉打工的租户，但其传染来源目前还不能确定。

据分析，首例无症状感染者把病毒引入到平房区域，首先传染给这位89岁高爷爷的81岁妻子王奶奶。因为老两口平日和这位租户接触较多，交往也比较活跃，进而引发了后续疫情。

在已经发现13例确诊患者和阳性检出者中，10个阳性检测者都是平房的租户。此外，毗邻平房的两栋住宅楼又发现了3例无症状感染者，

在这起聚集性疫情中，一共7例确诊病例，6例是无症状感染者。

武汉迅即对这些确诊病例或无症状感染者的密切接触者，以及与之住得非常近的社区居民进行检测。

在此基础上，检测范围又扩展到发生小区及其周边的相关人员，包括规模非常大、多达26个区的的舵落口建材综合批发大市场，涉及5~6万人。

总体看，检测总数非常大，在首批2万至3万人的检测中，没有发现新的无症状感染者或阳性检出者。

另外，在4月底，广州增城区新塘镇也发现一起家庭聚集性无症状传播案例。

4月26、27日，一个家庭的6名成员和其中1名成员的同事被确诊为无症状感染者。

4月30日、5月1日、2日，连续三天又各新增1例，均为以上感染者的密切接触者。这个传播组群达10人。

但在4月26日当天第1例被检出之后，增城区立刻成立10个采样工作组开展划定范围内的人员核酸和血清采样，仅27日当天就采样4876份，除几位密切接触者以外，核酸检测均为阴性。

但是，在这两个案例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消退期无症状感染者传播案例了。

传播性疫情之后，至今共检测出数千名独立的消退期无症状感染者，平均每位无症状感染者都追溯了近4倍的密切接触者。

如武汉对665名发现的无症状感染者，追踪2508名密切接触者中，只发现有 2人同为无症状感染者，而且与其关联“上家”存在同源感染的可能。

专家判断，总的来说可能存在的续发感染率低于千分之一（1/1000）。

这比症状初段、潜伏期的“无症状”所认为的十分之一（1/10）传播概率，还要小2个数量级。

考虑到4月下旬武汉（每10万人检出率30以上）和全国仍有约4000名以上的消退期无症状感染者存量，可见消退末期的无症状感染者，传染性的确相当低。

比较一下确诊患者的传播速率

相比之下，4月份哈尔滨和5月份舒兰的确诊患者传播速率就快得多。

自4月9日哈尔滨发现第一例病例，由于一位高龄感染者此前已经住院、转院，引发了大面积院内感染，波及至少2名医生、6名护士、十余名病友，乃至他们的陪护家属。

由于不少人已经离开，事件还扩散到辽宁抚顺、沈阳，内蒙古呼伦贝尔。总的确诊病例、无症状感染者高达89人。

自5月7日吉林舒兰发现第一例病例，17天的时间确诊病例已达46人。

病毒传播链传播到四、五代，传播到吉林市区的丰满、船营、昌邑、高新区，乃至长春、辽宁沈阳。

这两组案例，都在十天左右的时间内，传播了四到五代。可见新冠病毒因其隐秘传播、无症感染、较长潜伏期的特点，真是一种传染性厉害的病毒。

但即便这样，黑龙江仍实现了5月12日绥芬河境外输入病例清零、16日哈尔滨本土传播链患者清零、21日无症状感染者清零。背后是大规模的筛查、流调、追踪。

如沈阳对3位确诊患者，找到了密接者354人、次级密接者366人、再次级密接者542人，全部进行了集中隔离或居家隔离医学观察，结果自然迅速切断了这一条传播链。

小结

武汉全员检测目的就是在无症状感染者尽可能地找出来，将他们隔离观察。

当然，由于检测手段等等因素，可能会有漏掉的情况。尤其是大规模“合并样本”，有可能把处于阳性边缘的一些样本稀释，无法检出。

从武汉全民检测前后的数字来看，折合每10万人无症状感染人数，从15骤然降到了3，除了自然衰减，也有可能有一部分漏检、假阴性的因素。

▎武汉5月份逐日检出无症状感染者换算每10万人感染数。制图：静静

但即便是从15过早降到了3，这也仅意味着最差的情形——实际可能残存1500例无症状感染者，但只找出300例，还有1200例未发现。

不过1200例比4月底的估算量级4000例，还是又降低了许多。

所以即便全员检测后，还是可能会有新的感染病例出现，风险依然在理论上存在，但是会越来越小！这就是病毒的衰退规律。

只要现在防控格局继续保持，专业部门保持高度警惕。出现一个感染者，密接者就能够迅速找到并被隔离，大范围感染就不太可能发生。

▎5.23，武汉基本完成全民采样和大部分检测之后的第一个周末夜晚 摄影：XM

4月份过来了，5月份过来了，随着残存无症状感染者继续减少乃至实际意义的清零，6月份的防控形势当然会变得更好。

因此，武汉的全员检测，不仅为武汉注入信心，也直接牵连着全国人民对于疫情防控形势的判断，从而影响到现实的社会经济活动。

▎5.23，武汉基本完成全民采样之后的周末夜晚 摄影：XM

上个周末，武汉三镇完成了全民大检测，大家都领到了实实在在的核酸检测阴性“绿码”。

武汉终于和全国其他地方一样，小区门口的烧烤摊摆出来了，小摊和小馆亮起一盏盏灯。

▎5.23，武汉基本完成全民采样之后的周末夜晚 摄影：XM

那个熟悉的、充满喧嚣的江城回来了，这座以江湖气魄为特色的城市，终于真正恢复了人间烟火气。

所有的奔波、操劳，都融进食物的油滋香烟中，在热气翻腾的夏夜里，化解、蒸发、消散……

但是，在享受来之不易防控成果的同时，还是要继续绷紧疫情防控的心弦，慎终如始，保持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