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因为一本书,她从国民作家变成公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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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因为一本书,她从国民作家变成公敌

当地时间10月10日,瑞典文学院在斯德哥尔摩宣布,将2018年和2019年诺贝尔文学奖分别授予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和彼得·汉德克,以表彰他们在文学上的成就。其中,颁奖词称托卡尔丘克“有着百科全书般的叙述想象力,把横跨界限作为他生命的一种形式”。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生于1962年,当代波兰最具影响力的小说家之一。她善于在作品中融合民间传说、神话、宗教故事等元素,观照波兰的历史命运与现实生活。两次获得波兰文学最高荣誉“尼刻奖”评审团奖,四次获得“尼刻奖”读者选择奖。

1962年1月29日,托卡尔丘克出生于波兰的苏莱胡夫,在正式写作小说之前,她的职业方向是成为一名心理学家。这段心理学经历极大地影响了她的小说写作。

1996年,托卡尔丘克的第三部小说《太古和其他的时间》出版。这让之前不温不火的托卡尔丘克一跃成为波兰文坛的代表人物。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 生于1962年,当代波兰最具影响力的小说家之一。她善于在作品中融合民间传说、神话、宗教故事等元素,观照波兰的历史命运与现实生活。两次获得波兰文学最高荣誉“尼刻奖”评审团奖,四次获得“尼刻奖”读者选择奖。

2014年,托卡尔丘克的新作《雅各书》出版,这是一本糅合了18世纪波兰和犹太人历史的小说,获得了当年的“尼刻奖”,但同时,这本书也遭到了民族主义者的抨击。

人们认为这是一本污蔑犹太人和波兰国家形象的小说,指责托卡尔丘克为叛国者,在网络上对她留言谩骂,剥夺她在新鲁达的公民资格,甚至还给她发去了死亡威胁。

从炙手可热的波兰国民作家,再到被同胞攻击的公敌,整个身份的颠覆也就是一本书的事。

撰稿 | 阿莫

当夕阳在边境的村镇投下漫长的阴影时,一些奇怪的人物陆续登场:胡子浓密的圣女、性别倒错的修士、变身狼人的教师、陷入冬眠的老太太、身体里居住着鸟类的酒鬼……故事在混乱的时间流中交替显现,世代更迭。但对这片远离尘世的土地来说,也许漫长的人生不过是瞬间的虚幻一梦。这便是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在《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以下简称《房子》)中描写的场景。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是波兰著名女作家,继《太古和其他的时间》一作大受欢迎之后,2002年,她凭借《房子》再次获得波兰最高文学奖“尼刻奖”的读者选择奖。

2017年,《房子》首次被译成中文版进入国内,引发许多讨论。这部作品接近马尔克斯风格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心理学隐喻与诗化的写作方式、浓郁华丽的文笔都令其获得颇多赞誉。

《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波兰]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著,易丽君、袁汉镕译,后浪丨四川人民出版社2017年12月版

最有意思的是,比起前作,《房子》更明显也更深刻地体现出了奥尔加的“微观式”文学:无论是从体裁还是从内容来看,她都试图用细小的,碎片化的视角书写“微小之人”,聚焦于人的内心感知而非广阔的时代或者社会背景。用奥尔加接受采访时的话来描述,她是在以“青蛙的视角”而不是“鸟瞰”来进行写作。

然而,这种“小”视角书写出来的作品,却又意外地呈现出史诗般恢宏的气概和对大世界的探索。只有从微小之人的碎片人生,我们才能得以窥探出宇宙的面貌——社会关怀和私人情致在奥尔加的笔下并不是完全对立的命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奥尔加的这种探索也许可以部分揭示当代文学界热议命题“大小之争”的答案。

强大的欲念如何改变我们的一生

这部独特的长篇小说在形式上相当别具一格,充满了作者“去宏观化”的特质:由短篇小说、民间传说、传记、随笔,甚至菜谱和笔记等夹杂而成,篇章之间时而独立,时而相互关联。只有几个主要人物反复出现,几条故事线彼此联系。这种意识流式的“拼贴式”文体其实并非特例,无论是伍尔夫的几部作品还是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盲刺客》都有所呈现。然而,将长篇小说的内容碎片化到这种地步,奥尔加也许是第一人。

有意为之的碎片化写作不仅使得单独一章即可成为精美的短篇,还让整本小说的阅读过程被不断打断和重组,分不清前因后果,由来尾声,和书中的故事一样含混不明:虽然书名是黑白分明的《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但实际上本书呈现的却是黎明或黄昏的暧昧时刻,“一切生灵都正忙于从梦中醒来或沉入梦境”。在梦幻和现实交错的混沌中,男与女,生命与死亡,历史与当下彼此渗透。

这种操作手法看似是为整本书塑造一种“去魔幻”基调,如同“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卡夫卡《变形记》)和“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一样,力图增添曼妙的离奇色彩。

但事实上,与其说整部小说的神话和虚构特色是通过“去现实化”和扭曲夸大的方式展现现实,不如说是在质疑现实本身:人类的想象/梦境/思考被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对待,并且成为影响人生的重大因素,作者借此强调个人内心(而非外部环境)对人生的影响力。

例如《房子》中,教师埃戈·苏姆坚信自己食用了人肉之后会变成狼,便辞去工作搬到乡村并感到自己的“狼化”。又如渴望成为女人的男修士帕斯哈利斯“想要的是一对丰满的乳房”,当他突破内心的阻碍后,“在回程的路上,每走一俄里,帕斯哈利斯的身体都在发生变化,乳房逐渐变大,皮肤变得越来越光滑,终于在某一个夜晚,他那天生的阳物一去不返地消失了”。

这些看起来匪夷所思的描写所捕捉到的,既是渺小个人的心灵,也是庞大人类躯体对理想生活共同的欲念与渴求。而且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无论是在梦幻还是在现实之中,总有想变成女人的帕斯哈利斯和兽性发作的埃戈·苏姆或明或暗地存在于茫茫人流之中。在奥尔加笔下,“微小之人”的个人能动性被前所未有地强调,揭示了一个浅显易懂但常被人忽视的事实:我们内心的欲念与渴求是如此强大,常常能够天翻地覆地改变我们的一生。

《太古和其他的时间》,[波兰]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著,易丽君、袁汉镕译,后浪丨四川人民出版社2017年12月版

于是,在强大的内心力量的衬托下,一些宏大的命题反而显得微不足道,比如生与死:由于不到吃完的一刻不会知道蘑菇是否有毒,所以“吃桩菇的时候,人是同时处于既可活也可死的瞬间”;或者历史的进程本身:“我在做梦,我觉得时间走得没有尽头,没有‘以前’,也没有‘以后’。”可以说,奥尔加通过描写个人的力量,质疑了“大”与“小”概念本来的意义,并试图完成一场以小胜大的征服。

内心折射的是自己,也是世界

由于意识到“内部”的重要性,在《房子》里,奥尔加的所有重点都放在了探讨人的内心:“我通过人的嘴巴进入人的内部。人的构造犹如房子,有楼梯间、宽敞的前厅、照明总是太弱的通廊……但我知道,我是在人的内部。”

用房子和内心做类比并不罕见,早有先例。纪伯伦就曾说过:“你的房子是你更大的身体。”在《到灯塔去》的第二部分,伍尔夫也花了极大的篇幅,通过描写一所房子怎样颜色暗淡、气味消失的衰老过程,展现内心的萧条与寂寞。也许在书名上,奥尔加就埋藏了这样的隐喻,这本书的本意实质上是指“白天和夜晚的人们”。

但是,作者的视角并非只是内化的,与其说奥尔加从外窥视,不如说她试图从人的内部往外看,正如她在书中写道的:“我”问玛尔塔,什么样的人看得到鬼魂,玛尔塔解释后“我”明白:“内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从内向外看,于是便没有反射。那时他就能看到鬼魂。”由此可以看出,奥尔加关注人的内在是因为内在往往是外在的折射,一个人的内心不仅仅映射的是他自己,更是这个世界的光影与碎片。

在文学历史源远流长的波兰,许多著名的优秀作家,如贡布罗维奇、米沃什,或者扎加耶夫斯基,都在用“文以载道”的方式关注家国命运,采用归纳人类群体的宏大书写方式,着墨于战争与和平、科技进程和历史变革。

而奥尔加采用的方式是通过细节,通过玛尔塔毛衣上被抻大的扣眼儿和酒鬼醉意朦胧的惊鸿一瞥。她试图从一些微小琐碎的细节窥见一个人和其生活的全貌,再由此延伸出对人类、世界甚至宇宙的看法:人们如何认知性别?如何认知爱情?如何认知生死?如何认知时间?如何认知我们生活的这个星球和整个宇宙?

由波兰新浪潮导演阿格涅丝卡·霍兰导演的电影《糜骨之壤》。该电影改编自托卡尔丘克的小说,讲述了一个人类社会与自然保护的故事,并且在森林场景外勾勒了男权社会的丑陋欲望。

奥尔加确实从微小的人类内心看向了无垠的太空:“我无缘无故突然产生了一个古怪而强烈的想法,我们之所以是人是由于忘却和漫不经心,实际上,我们是被卷入了其大无比的宇宙战役中的一种生物……我们只是看到这个大战役中的某些反光,从它细微的颤动与不规则的搏动中想象它广阔的全景,以及它轻盈而坚不可摧的本性”。

不能通过历史资料或冰冷的大数据,只有通过文学,才能展现一个人如何由内部看向外面的世界,才是人们视而不见的世界和时代的真相。在这个意义上,“大”与“小”又获得了和谐与统一。

作者丨阿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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