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公元前227年的一天,易水岸边,风萧马嘶,一代剑客荆轲带着督亢地图和樊於期的脑袋,携手少年成名的燕国第一勇士秦舞阳,慷慨而行,踏上了刺秦之路。在《战国策·燕策三》中,著者亦不吝笔墨,对这一送别场景做了极为生动的描绘:燕太子丹亲自相送,众宾客垂泪涕泣,好友高渐离也来了,击筑而歌。场面够大,够悲壮。
“于是荆轲遂就车而去,终已不顾”上车走了,连头都没回一下。紧接着,另行一段:“既至秦,持千金之资币物,厚遗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一个黑屏,转场,到地儿,荆轲开始花钱走关系,铺路子,准备接近秦王并弄死他了。那么,从易水河畔启程到“既至秦”,路上就没发生点啥?一大一小两个杀手,就大眼瞪小眼,默默无言风雨兼程了?
尽管《战国策》及司马迁的《史记·刺客列传》皆对此一笔带过,但笔者坚信,这一程,荆轲与秦舞阳一准儿叽叽呱呱,唠得无比热乎。而开场几句,也定是这般:秦舞阳问:“荆哥,咱们这次行刺,能成事吗?”荆轲则将嘴角一挑,道:“死定了!”“你说嬴政?”“咱俩!”
02
见老大回得嘎嘣溜丢脆,秦舞阳不由得心肝儿抖颤:“荆哥,你在开玩笑,对吧?”荆轲说:“你自己瞧,那些来送行的家伙,哪个不是白衣白冠,哭得跟死了爹似的?”“莫非,他们提前给咱俩披麻戴孝?”秦舞阳愈发心慌,“别介啊老大,我岁数还小,还没成家,不想死,咱们好好合计合计,琢磨个胜招,”“甭费那脑子了。”荆轲叹说,“本来我已约了人,一同前行。怎奈他住的远,还没来。太子丹啊丹,担心我变卦,一个劲地催催催。唉,如把你换作他,死定的才是嬴政那厮。”“你等的人是谁?比我厉害?嘁,我秦舞阳可是燕国第一勇士,12岁就敢杀人。”
秦舞阳仰脸梗脖,口气里满是不忿。《史记·刺客列传第二十六》中,亦作如此记载:“燕国有勇士秦舞阳,年十二,杀人,人不敢忤视。”“快拉到吧。你是怎么上的燕国勇士榜,你心里没数?花钱雇人,一通刷榜,还好意思显摆?”荆轲反唇相讥,一一道来:第一,你当街杀人,没抓你偿命,瞅着挺牛B的,其实,官府卖的是你爷爷的面子。补缀几句:《史记·匈奴列传》载,秦舞阳祖父乃后燕名将秦开,勇谋过人,曾击破匈奴朝鲜,为燕国开拓疆域达千里。以此论,秦舞阳当算“官三代”。只可惜,家道中落,小秦也沦为了市井混混儿。
而太子丹一找到他,他当即应承接了活儿,想再出把大名,重振门楣。所以,荆轲说得颇为在理:若非看在秦舞阳爷爷秦开的份上,早把他这个孙子扔进黑牢大狱,捡肥皂去了;第二,你欺负伤害的,是寻常百姓吧?你弄死个当官的,或有钱人试试。早砍了你吃饭的家什。你啊,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恃强凌弱的主儿。说罢,荆轲又是一声叹:“丹派你给我当副手,不是帮我,分明是在坑我。”话里话外,意思很明显:组建暗杀团队,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有猪一样的队友。这话,太伤人了。秦舞阳顿时脸红脖子粗,忿忿跳将起来:“荆轲,你也太损了吧?就你做的那些破事儿,也不比我强多少!”
03
沿着滔滔易水河,锵锵锵,少年杀手秦舞阳和带头大哥剑客荆轲杠上了,也比比划划扒起了他的黑历史:你原本祖居齐国,后来搬家到卫国。你游说卫国老大,吹嘘自己剑术多么多么牛叉,可人家压根就不信你,也没用你,对吧?在卫国混不下去了,你荆轲又来了燕国。
去榆次的时候,碰上了高手盖聂。盖先生一瞪眼,你就麻溜逃了,我没胡诌吧?后来,你去邯郸,又遇上了剑客鲁勾践。你瞧你这运气,够背的。你俩比划了两下子,鲁勾践丝毫没惯着你,你转身便溜之大吉,有这事吧?
别说,还真有,且全皆被后世史官司马迁记录在案,写进了《史记·刺客列传》:“荆卿好读书击剑,以术说卫元君,卫元君不用”;“荆轲尝游过榆次,与盖聂论剑,盖聂怒而目之。荆轲出”;“荆轲游于邯郸,鲁句践与荆轲博,争道,鲁句践怒而叱之,荆轲嘿而逃去,遂不复会”……见小秦愈发放肆,荆轲嗔怒道:“此行,明知毫无胜算,但我仍然要去。因在我荆轲心里,信义至高无上。你敢拍着胸口说,你心里也装着信义,视死如归吗?”身为剑客,飘在江湖,讲的确是“信义”二字。如无信无义,又与好勇斗狠的市井之徒何异?
激将之下,秦舞阳支吾一番,终将心一横,咬牙回了话:“不就刺杀秦王吗?多大点的事。你不怕死,我也绝不退缩半步!”
04
春秋战国,是个刺客辈出的时代。被司马迁录入《刺客列传》的,便有曹沫、专诸、豫让、聂政、荆轲等五人。这五人,皆能当得起“信义”二字。以致司马迁如此评价曰:“自曹沫至荆轲五人,此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岂妄也哉!”
至于荆轲刺秦启程前,所等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诸家史书均没交代。后人猜测,有可能是著名剑客、曾“怒而目之”的盖聂。此人剑术出神入化,功夫相当了得;也有人推断是“狗屠”,一个杀狗匠。“荆轲既至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 仗义每在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嘛。若得他们相助,此举必多几分把握,历史也许会就此改写。可叹造化无常,人家迟迟未到,而太子丹又促狭多疑,一再催促,荆轲不得不带上小弟秦舞阳上了路。
明知前方是火,熊熊火海,荆轲为啥还要做那只飞蛾?方才已说,讲信义嘛。平时,太子丹待他不薄。有一回,他无意间夸赞一美女的手长得好看,丹真够浑蛋的,咔嚓就给剁下来,送与他收藏。再者,被他忽悠来的樊於期的脑瓜子还在匣子里呢。再不走,就坏掉了。于是,路上,荆轲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期冀用激将之法激起小弟秦舞阳的豪气斗志,博取一丝胜算。见他拍了胸脯子,荆轲总算稍稍放了心。但愿,这小子能有点尿性,别当怂包。
05
事实是,秦舞阳骨子里没尿性,倒是尿了,怂了,也只能沦为剑客中的渣渣——刚进大殿,抬眼看到秦王,秦舞阳便“色变振恐”,腿软哆嗦。连秦王和众臣都瞧得可乐,这小子咋打摆子了?荆轲一听,暗叫糟糕,要坏菜,忙强装镇定打圆场说,一个乡下人,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
接下来,燕国第一勇士秦舞阳的戏份就全给掐了:图穷匕见,抓剑刺秦,追来绕去,打得好不热闹。直至秦王反杀,荆轲血溅大殿,秦舞阳是死是活,《战国策》和司马迁都没在提他一个字儿。那么,当荆轲一个人在战斗的时候,助手秦舞阳干啥去了?看热闹卖呆,还是举手投降了?如他能给荆轲搭把手,哪怕吆喝一嗓子:“呔,政,拿命来”,估计都能镇住秦王,给荆轲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但,没有。
笔者猜测,这小子早被吓尿,吓瘫,让侍卫给乱刀砍了。一场堪称史上最高规格的刺杀事件,就此悲壮落幕。而这桩公案,明明白白地告诉身在职场、商场、战场或者菜市场的我们,这样一个道理:
人在江湖飘啊飘,
选择小弟很重要。
关键当口拔腿溜,
徒留老大挨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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