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化历史研究】“拆迁”暴富的代际影响？──来自美国内战前南方的经验

原标题:【量化历史研究】“拆迁”暴富的代际影响？──来自美国内战前南方的经验

本文为“量化历史研究”第272 篇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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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东方IC）

在经济学中，有一个经典议题，家庭财富的代际影响。一般认为，父母的家庭财产状况及其他经济社会属性会对子女以及其他后代的财富与个体发展有着直接而显著的作用。看似是常识，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其实一直很难有令人信服的因果识别，因为除了简单的财富之外，家庭影响孩子未来成长的因素错综复杂、很难穷尽和控制；富裕家庭拥有的其他方面如文化、社会网络、政治权力甚至基因等相对优势同样也会帮助到子女，其中，单独的财富所发挥的作用是很难剥离出来的。在现实中寻求可靠的自然实验也是非常困难的，即使各方面条件都可控，那随机赠与家庭巨款的自然实验也不是寻常学者能吃得消的。

不过幸运的是，Bleakley和Ferrie2016年在QJE上发表的“Shocking behavior: random wealth in antebellum georgia and humancapital across generations”发现，美国南北战争前佐治亚州曾经进行的一次“拆迁”，可能正好是满足这项研究需要的极佳历史自然实验。

这次“拆迁”就是著名的切诺基人血泪之路及其旧土地的再分配。很不幸，他们的“拆迁”和今天中国的不同，虽然也带来了巨额财富，让很多人一夜暴富，但是受益人不是他们。在1830年代，切诺基人被强制离开美国东南部的家园而迁往西部，一路上惨遭磨难。

图1  切诺基人的血泪之路（图片来源：KYGRRO.org）

在他们还没有离开原住地的1832年，佐治亚州甚至已经发行了土地彩票，每一个随机抽取的中奖者可以分配到原属于切诺基人的160英亩的土地，这个彩票也因此被称为‘切诺基彩票’。虽然土地的好坏是随机的，但是根据后来的估算，每块地在1850年的价值在464到716美元左右；平均而言，相当于每个中奖者平添了一个中产者的财富，中奖率大约为15.5%。并且彩票所获土地是允许自由买卖和立即套现的，这意味着这笔横财能为中奖者带来更多的投资可能，其财富更具有想象空间。

因为资格仅仅要求是定居三年以上的成年白人男性（一人一券，如果有未成年儿子的还能再增加一券），这个彩票发行的覆盖面极广，作者计算大约这个州98%的符合条件者都参与了这次大乐透，这也由此避免了关于彩票参与者固有特征的担忧。这次彩票为研究者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因为“拆迁”暴富是一个巨大的外生冲击，且完全随机、几乎不受任何影响，可以观察中奖与否到底会有怎样的代际影响。

和今天人们中彩票大奖时候的畏手畏脚生怕别人知道不同，当年美国的彩票发行可谓公平、公正、公开，不仅人人可以参与，抽奖完全随机，就连中奖者和分配土地的名单也都在当地一份文件上一一公示。作者找到了这份历史文献，并将获奖者与1850年人口普查数据一一对应，接着结合美国Ancesty网站在1850-1880年的人口普查中找到了这群幸运儿的儿孙们。构建没有中奖的“控制”组也相对容易得多，作者根据抽奖条件，将幸运儿排除后，其他人自然属于没有中奖的那群人。这样的话，作者在1850年人口普查所符合条件的14306人中(其中匹配到1758名幸运儿)，在之后的人口普查中，作者定位到了他们的14963位儿子和40658位孙子。作者还结合其他历史数据集收集整理了若干控制变量。

图2  切诺基人土地（蓝色）和中奖者分布（红点，越大表示人越多）

作者在描述性统计中呈现了中奖者和非中奖者1850年时的经济社会状况，确实如前述所言，切诺基彩票一切都是随机的，因为抽奖时都已成年，所以两者的年龄、籍贯、教育年限、识字率、家族背景等均没有显著差别。当然中奖者在这18年中早已发达，拥有更多的奴隶，拥有更贵的不动产。但是尽管1832年后中奖者只比未中奖者平均多生了0.2个孩子，也更有钱，然而他们在这群孩子的教育上面似乎没有花费更多心思，适龄孩子入学率并没有显著差别，甚至还略微低了一点点。这也为子孙之后的发展埋下了伏笔。

图3  描述性统计和组间对比

接下来，作者利用整理的数据集去考察1870、1880年其后代们的状况。他们发现，在中奖的几十年之后，似乎真的就是坐吃山空。 富有家庭的第二代在1860年并没有比没中奖的儿子们更有钱，在1870、1880年也是如此，并且读写能力、职业选择上也没有高人一等。而中奖者的孙子们呢，在1880年的普查中也没有报告说更有钱或者更有文化。在控制了诸如区域经济社会状况、个体属性、时间固定效应和家族固定效应等一系列因素后，前述结论依然稳健。并且，作者还进行了安慰剂检验，并没有发现矛盾的结果。

图4 中奖者儿子们的经济状况

图5 中奖者孙辈们的经济状况

切诺基人“拆迁”的巨额土地资产在1850年昙花一现后，并没有为彩票中奖者的子孙后代带来更好的发展。难道“拆迁”暴富真的过不了三代？作者尝试对可能的原因进行了讨论。

首先，作者否定了子女投资中的量-质取舍，因为数量上只有细微差距，而且在当时每一个成年孩子的回报是巨大的。然后，作者也通过一个中奖者的案例发现，当时的中奖者并非不知道教育的重要性或者不认为教育能够带来更多回报。最后，作者感慨，不是拆一代不肯花心思在孩子教育上，而是当时的社会、文化、市场甚至政府都很重视和保障教育，“再穷不能穷教育”，虽然“拆迁户”有钱，但是别人投入也不少，两者并没有拉开差距。久而久之，再大的财富也是有限的，由于人力资本并没有太多差异，自然后代之间的发展也不会有明显的区别。

人力资本积累对于家庭财富有着显著的影响，但是更有钱的家庭并不意味着会投入教育更多，人力资本的投资在受到家庭财富的影响之外，也与当时的政策因素、社会结构、文化甚至家族基因等等息息相关。这可能是作者对于“拆迁”致富可持续性的解答。正如中国有一句老话，“富不过三代”，在时间的长河中，可能积累的人力资本会比直接的财产传承更能长久。

文献来源: Bleakley, H., Ferrie, J., 2016, Shocking behavior: andom wealth in antebellum georgia and humancapital across generations,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131(3), 1455-14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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