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陈耀明
晚清保守派名臣徐桐曾有名言:“西班有牙,葡萄有牙,牙而成国,史所未闻,籍所未载。荒诞不经,无过于此。”另有一则笑话说,某大臣参劾某同僚:“葡萄有牙也罢,西班何物,竟也长牙?显系该大臣妄奏,恳皇上加以欺君之罪。”——不知这位大臣何许人也,但比之徐桐,显然已经可算改良派,毕竟认为葡萄可以有牙了。
在葡萄牙还没牙的时候,国人曾称其为狒狼机、佛郎机、弗郎西、法郎西,据说是源于波斯人对白种人的讹称,那时的人们对欧洲的理解尚处于迷茫状态,还分不清什么法郎西或法兰西、葡萄牙或西班牙,况且西方的天下大势也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西方传教士利玛窦登陆中国以来,逐渐出现接近Portugal音译的波尔杜葛尔、博尔都噶亚、蒲都丽家、葡萄呀、葡萄牙。不知葡萄牙这个译名是谁译的,操什么地方口音,反正无论说普通话还是说粤语,葡萄后面的牙,听起来都对不上Portugal。最接近Portugal的音译,其实应该是葡萄干。
尽管葡萄不会长牙,喝葡萄酒也基本上用不着牙,但对于中国人来说,葡萄牙与葡萄酒还真有特殊缘分:我们最早喝到的洋酒,或许就是葡萄牙的葡萄酒。明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安徽文人叶权在《游岭南记》中写到游历澳门的见闻,其中一段描述道:“饮西洋酒,味醇浓,注玻璃杯中,色若琥珀。无匙箸,用西洋布方尺许,置小刀其上,人一事手割食之。”——这或许是中国人对洋酒和西餐最早的文字描述。及至清乾隆十六年(1751年)问世的《澳门纪略》,已经有更详细的记载:“酒以白葡萄为上,红葡萄次之,所谓色如琥珀、气类貂鼠者。又有葡萄红露酒、葡萄黄露酒,皆以瓶计,外贮以箱。”——白葡萄酒和红葡萄酒还好理解,露酒何物,竟也葡萄红、葡萄黄?是不是可以对应葡萄牙的特产红宝石波特酒(Ruby Port)、黄褐色波特酒(Tawny Port)?
《澳门纪略》的作者印光任和张汝霖,分别于乾隆九年和乾隆十三年出任澳门海防同知,后又分别出任潮州知府和潮州盐运通判,两人合作完成澳门历史上的首部地方志。在这部巨著的“澳番篇”中,还附一篇类似词典的番语汉译,收录了395个日常用词,在每个汉语单词下面加有汉字标注的葡萄牙语音译,比如:菜译比列度、米译亚罗时、盐译沙卢、酒译尾虐……尾虐即葡萄牙语Vinho(葡萄酒)的音译,这或许是西洋葡萄酒最早的中文名了。最有趣的是,有的词汇还在译名字面上流露些许微妙的意译,比如:贼译喇打令(人人喊打?)。讨帐译立架打里巴打(需要打架?)、女人译务惹庐(不敢招惹?)、墙译霸利地(霸占土地?);更难能可贵的是,一些中国特色的名词,也硬是被翻译过来,比如:和尚译巴的梨(Padre,神父)、尼姑译非利也立(Freira,修女)、老爷译蛮的哩(Mestre,主人。蛮不讲理?)、兵头译个患多虑(Governador,总督。我们只当是兵头,人家却早已视为总督了,难怪译名有患有虑)……需要强调的是,上述译名需用粤语去读,用普通话则谬以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