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不荒冢
◎何 微
第31届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典礼于北京时间4月15日深夜落下帷幕。由许鞍华执导的影片《桃姐》独揽五项大奖成为最大的赢家。看过电影《桃姐》的人都清楚，《桃姐》的社会性群像描绘是非常广泛的，影片角色不只代表香港，也能通指世界。我们可以通过此片看到社会问题的各种折射：社会贫富差距问题，身份认同问题，老龄化问题，等等。而折射的刺目背后，是我们要如何来抵御这越来越加剧的社会性的冷漠。
明天，最终是一个人的明天吗？
我们都知道，日本是一个老龄化社会的国家。政府为了鼓励年轻人多生育，在孩子出产时，新生儿父母都会得到一笔高额的奖励金，东京地区约2万元人民币。一个家庭孩子生得越多，奖金数额越丰厚，这正好与我们中国实行的限制人口增长政策相反。而在日本，由于社会竞争的压力大，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愿意生育，或晚育，老龄化社会的非乐观持续现象，使得越来越多的孤独死在身边发生。
据日本《每日新闻》报道，2月24日东京都立川市警方在一所公寓内发现了一名45岁母亲和一名4岁男童的尸体。警方调查表示，两人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两个月前，母亲是生病死亡，有智力障碍的男童则是母亲死后无人照顾而衰竭致死。
对该母子的孤立死，东京都立川市育儿推进科表示，事前没能认识到这个家庭存在威胁到生命的因素。地方政府表示，今后将加强对单亲家庭以及智障儿家庭的信息管理和交流，进行相应援助，避免这些家庭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与此同时，日本政府出台何种信息管理以及支援政策、如何使这些家庭重返社会等课题，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
不仅仅是日本人，我们每一个现代人对自己晚年生活的不安，对明天的不安感也越来越深刻。为了不使自己最终陷入“孤身一人”的困窘孤独境地，当下的我们是否必须做些什么准备工作了？未雨绸缪的精打细算，又是否可以阻止越来越逼近的孤独不安的老龄化生活？
由《遗物整理人看见的》看见
日本作家吉田太一，1964年生，大阪人。为了圆自己最初料理厨师的梦想，辗转服务于大阪、神户、东京等地，21岁就任东京惠比寿的新餐厅店长。23岁时回到大阪，在佐川宅急便（快递公司）工作五年之后，于28岁开始投入运输业。 两年后，吉田太一注意到搬家时会产生大量二手物品，于是设立了日本首创的“搬家回收商店”，1999年，35岁的吉田太一成立“吉田物流株式会社”。
随着独居老人逝后增加的遗物整理需求逐渐增多，吉田太一于2002年创立了遗物整理专业公司“Keepers”。此外，他还经营“遗物全国配送”“葬仪社介绍”“清扫、消毒”“回收品买卖”等服务，已经经手超过数千件遗物处理案例，并成为日本媒体关注报导的对象。
吉田太一作为日本第一位“遗物整理专家”，通过自己在工作中的真实见闻，由46篇工作日记集成一本书《遗物整理人看见的》。此书曾荣获日本杂学出版奖，日本亚马逊书店排行榜畅销话题。作者从他五年来经手过的五千件以上的案例当中挑选出典型个案，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谁能想象出死亡如此光怪陆离的多样面貌？人死之后的争夺遗产，家族不和，死人生前为人不知的习性等等。就像你身边的任何一位亲人一样，有一天突然在孤独死中离开这个世界，而我们活得好好的时候，谁又会想到有朝一日，我们日积月累珍藏的物品也会变成遗物？这终极的炎凉感必将缠绕我们每一个人。
作者作为一名遗物整理工作者，每天的工作就是面对死亡，面对各种死亡现场。死亡现场种种令人作呕的尸臭，充满压迫感的气场，死者的亲属邻居等对死者的各种不同的态度。从一名被委托整理死人遗物的旁观者角度，看人情与社会，传递给读者的，除了案例本身是苍凉伤感，更是每一件案例带来的无言震撼。
“叔叔，你在做什么？”死者的孙子问。
“在帮你死去的爷爷整理东西。”我回答。
小男孩露出灿烂的深情：“叔叔，你们是帮忙搬家到天国的人呢！”
死者使用过的身边物品，读过的书，收藏品等等，所有东西都带着回忆与怀念，不应该浪费。——《遗物整理人看见的》第四十六节
今天也好，明天也无所谓，请跟你久未联络的双亲或兄弟姐妹打个电话问好吧。——《遗物整理人看见的》第二十一节
我的工作常会接触到人们不为人知的一面。很多案例的家属，都会发现不知道会比较好的秘密。你的珍藏哪天会成“遗物”呢？答案大概只有神知道了。——《遗物整理人看见的》第三十五节
这样的作品，在浩荡多姿的文化库里虽谈不上任何绮丽的文学性。情节看似朴实无奇，语言也没有华丽的修辞。但读完之后却会让我们每一个人在对生死感悟唏嘘落泪后，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感官悟醒。生命的众多苦难既然来了，咎由自取或者不幸被挑中、被安排，都没有拒绝的可能。但是像本书写出的种种案例，却给我们揭示了一个个令人吃惊的事实：在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不论是因为自闭，不与外界交流，导致死去一年都没人发现，提示人们去记起“似乎有过这么一个人”，还是因为住的太远，没有儿女关心自己的存在，直到腐尸在养老院的某个房间散发出恶臭，才由人告知自己的父母已经默默死去，都是人间的悲剧。现实世界中的我们，表面上看是因为工作的繁忙而忘记了应该关心和呵护的人。其实，这种现象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冷漠，一种疏远。而比冷漠更可怕的是明知道生命的可贵，却继续践踏它。
学会更加珍惜生命与善待身边的人吧，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免让这些孤立无援的情节充斥这个越来越淡薄人情的世界。爱人与自爱，不否定自己的价值，也不轻易忘记他人的存在，竭尽所能地去让那些关心在意我们的人知道，他们，并非孤单一人。
学会审视和觉悟生命
《遗物整理人看见的》中透露出来的是一种对于生命的思考。每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很少会去想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时候会怎样。不仅仅是消失的那个结果，或以怎样的方式，以及消失之后种种和你生前有联系的人和事的状态。所以，死亡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孤独死，更是一个悲伤的社会命题。
透过本书作者的真实见闻与心声，我们是否应该重新审视自己的生命，并要有所察觉和觉悟自己的生命，是如何在这个世界的一方角落流动直至消失的。
全书看完之后确实有一种余悸未了的身心震撼。生命是在承受了怎样的孤独后离开了这个世界，“老无所依”这四个字后面的是一种怎样的悲凉？因为明天的未知，使得当下的我们更应该懂得：一定要好好活着，因为我们将会死去很久。
最近，吉田太一又完成了新作《孤立死》。这是他成立遗品整理公司以来通过整理了9000多件死人遗物的珍贵体验后，对于社会孤独死现状的又一次深刻告白和展示。
不要以为，孤独是很遥远的问题。不要以为，老是很遥远的问题。不要以为，死是很遥远的问题。其实，人生何处不荒冢？
但是，我们生来所必须面对的，不是处处荒冢，而是人生有多残酷，活着就该有多坚强。
人生最甜蜜的欢乐，都是忧伤的果实；人生最纯美的东西，都是从苦难中得来的。我们要亲身经历艰难，然后才懂得怎样去安慰别人。
——许鞍华影片《桃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