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章　绿色GDP故事 用“绿色”置换“黑色”

高污染的土法炼锌技艺，在近20年的时间跨度里一度成为赫章县地方经济发展的核心动力，为响应国家环保政策而进行的“关停并转”铁腕，赫章财政收入一年就将损失1.45亿元，这个数字，在关停之初，比重差不多占到了95%！

面对不断说情的小老板，一位乡镇干部直截了当的回答：“你不取缔，我的乌纱帽就要被取缔！”

思路一变天地宽，昔日土法炼锌区内的炼锌罐如今已被恢复的耕地和植被取代，而且曾经“又黑又脏”的贫困县，近年来财政收入还实现持续增长，让外界尤其惊讶。

“黑转绿”转型后经济呈现新的GDP格局：赫章“十一五”期间生产总值从16.72亿元增加到37亿元，年均增长13.46%；财政总收入从1.52亿元增加到5.4亿元，年均增长23%。

燃烧的冲动－－326国道旁随处可见“两土冶炼”的炉子，真可谓村村点火、户户冒烟

赫章县地处贵州最高峰韭菜坪下，自然条件的制约，历来背负着“纳(雍)威(宁)赫(章)，去不得”的名声。“去不得”的潜台词是：自然条件恶劣，贫困面大，贫困程度深。

昔日矿渣堆土场，今朝绿荫花果香——类似的置换几乎在赫章县的每一个村寨都上演着。

一组可做佐证的数据是：1988年，全县国民生产总值19341万元，财政收入1659万元。粮食总产量6.98万吨，人均占有粮食146.4公斤，农民人均纯收入才191元。形容赫章贫穷的一个顺口溜是：“韭菜大坪子，荞麦过日子，要想吃顿包谷饭，要等婆娘坐月子”。按照当时的贫困线标准，全县有贫困人口35.4万人，被列为全国贫困县。

赫章县内蕴藏着33种金属和非金属矿，储量大、品位高的有13种。其中煤的远景储量约40亿吨，铁矿石的远景储量4.05亿吨占全省已探明储量的40%，铅锌矿储量居贵州之首，锗金属储量居亚洲第一。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农民不顾一切的点起土法炼锌的熊熊炉火。一到夜晚，326国道旁的平山、野马川、妈姑等乡镇，随处可见“两土”(土法炼锌和土法炼铁)炉子，顶上冒着幽蓝火焰。“那时真是村村点火、户户冒烟。”赫章县委办的一位干部说。

20世纪80年代开始，在发展乡镇企业的口号下，“土法炼锌”一度得到大力倡导。赫章县粗锌产量一度居全国前五位，占全国的1／6左右。土法炼锌给贫困的妈姑镇带来了一时的辉煌，“亿元乡镇”成为妈姑人的新名片。妈姑镇很快成为赫章县的第一镇，也成为毕节地区、贵州省发展乡镇企业的一面旗帜。

20世纪90年代，冶炼出的精锌，市场价就高达上万元，部分人获得了可观的经济收入。鼎盛时期，人口不到4万人的妈姑小镇，年产粗锌1.8万吨，产值高达4亿多元。2006年，该镇有炼铁企业13家，小炼铁炉18座，年产值9600万元。全镇涌现出数十位炼锌、炼铁的百万富翁。赫章县以其蓬勃发展的乡镇企业，摘取了“贵州省发展乡镇企业明星县”的桂冠。

当地一家报纸在报道一个村子的成绩时，使用的标题尤为煽情和自豪——《天桥村上了天桥》。

流血的伤口－－妈姑镇10年没送出一个合格的兵，血液里铅、镉等重金属严重超标

“两土冶炼”的确让极少部分人富起来了，但人居环境和身体健康却面临极大考验。

一位干部说：1986年至1996年，妈姑镇没有一个合格兵员，应征青年的血液里，铅、镉等重金属含量都严重超标。

到90年代中后期，赫章“全国贫困县”还没有甩掉，环保问题却开始显得无比尖锐起来。1994年贵州省职业病医院到赫章县进行铅中毒现象普查，发现妈姑、何家冲等小炼锌集中的地方，1～3级的铅中毒人群都有，大约占该地人群的30%以上，中毒者血中铅含量比正常人高十几倍甚至上百倍。调查还发现，越是炼锌时间长的地域，铅中毒的比例和程度越高。与此相伴随的，是癌症与硒肺病发病非常普遍。

已经停产20多年的老国企赫章铅锌矿厂有3000多名员工，时任党委书记的魏敬录在接受采访时坦言，当年厂的职工患癌症的比较普遍，一些人刚退休，才50多岁就去世了。

更严重的是炼锌产生大量废渣，在雨水的浸刷下有毒物质流入河流，污染了地下水和土壤。一位群众告诉记者，不少因炼锌先富起来的人，已经移居到毕节、六盘水等地。

贵州大学彭德海对赫章土法炼锌区河流水体和沉积物重金属污染状况及时空变化特征进行了研究。其结果表明，水体和沉积物受多种重金属污染。受炼锌废渣堆和铅锌选厂影响的地点，水体和沉积物重金属含量均较高，污染严重。近10年来，炼锌区河流水体和沉积物重金属污染仍然很严重。水体重金属污染呈加重特征，沉积物中Pb、Zn污染呈减轻趋势，Cd和Cu污染则加重。

2002年9月，中国科学院地球化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冯新斌等人在赫章4个土法炼锌点取样分析后认为，土法炼锌过程中向大气释放汞的通量数值估算表明，土法炼锌活动是贵州省重要的大气污染源。

据省环保部门测算，要彻底治理妈姑的环境污染，需要7亿元巨资。而此前50年中，妈姑镇炼锌上交的税收，总共不到1亿元。

据介绍，由于在山上乱开小矿，乱砍乱伐，致使山体松散，加上河道大面积堵塞，赫章地质灾害频发，1997年7月该地发生了一场特大山洪，卷走了12条人命。

艰难的反复－－从1996年开始取缔“两土”，赫章经历长达10年的“死灰复燃”

“两土”炼锌，既浪费资源，又污染环境，对人们的身心健康也造成极大威胁。国务院下令对土法炼锌企业进行改良或关闭。

如今的赫章，小炼锌窑已难觅踪影，但在此之前，赫章的天空一直在进行着阳光和乌云的争夺战。从1996年开始取缔“两土”，经历了年复一年、长达十年的“死灰复燃”。2003年，受国内外锌、铁价格大幅上扬的影响，全县马槽炉、焙烧炉、六角炉等炼锌炉迅速恢复到3000多个。

“一支六角炉每天一火，入炉品位在40%的锌矿，每天可生产粗锌0.8吨，2004年至2005年能卖2.5万元，每月出炉20窑，利润可达30万元，除去投资成本，一年就能成百万富翁。”县环保局一位干部如此介绍。

一位炼锌的业主曾提出：“无论从历史还是资源来看，赫章一时半会儿都很难发展别的产业。仅有的一些民间资本，也大都集中在炼锌产业上，这样拆了建、建了拆，把仅有的一点财富都折腾完了，今后靠什么发展？一次拆炉子，至少要损失1000万元，其实也许用800万元就可以就地改造上台阶。”

在国家的产业政策的要求下，赫章县不得不以壮士断腕的气魄取缔了支撑起财政收入的“两土”。赫章县的经济一度处于萧条之中，干部和群众的士气比较低落。

在环保部门强令当地农民关闭炼锌炉时，一些农民竟然把炼锌炉搬到了自己家中继续炼锌，他们说，这样只污染自己。

2006年，赫章县成立了阵容强大的取缔“两土”领导小组，由县四大班子一把手挂帅，县环保、公安、国土、供电等20多个职能部门一把手参与，取缔死灰复燃的土法炼锌炉589节、土焦炉78支、锌罐厂65家。同时一共炸封非法矿井2000余口，淘汰小炼铁炉58支，改良焦4家，土法炼锌炉1487节，整合煤井32口。

面对不断说情的小铁厂老板，一位乡镇干部直截了当的回答：“你的厂不取缔，我的乌纱帽就要被取缔！”只是这样一来，全县直接税收损失就要达1.45亿元。

毅然的舍弃－－启动“三个百万工程”，打造特色产业示范带，用“绿色”置换“黑色”

2007年，是赫章经济转型的关键年。赫章提出了“既要青山绿水，又要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接下来启动了“三个百万工程”，打造特色产业示范带，即到2015年全县草地生态畜牧业羊存栏要达到100万只，全县种植核桃面积要达到100万亩，中药材种植达到100万亩。

根据“三个百万”工程发展需要，赫章分别成立草地生态畜牧中心、中药办等3个单位，以专业人才作保障，推进产业良性发展。

2011年10月11日，在赫章县承办的第四届“毕节地区旅游产业发展大会暨阿西里西文化艺术节”上，该县“赫章核桃”现场拍卖会上，当一斤“益智果”核桃拍出了2400元的高价时，嘉宾们不禁惊叹。

因为这株核桃树龄160多年，树高约16米，被当地百姓称为“核桃王”，而且口感也比普通核桃甘甜。

值得一提的是，赫章县为此专门成立了“赫章县核桃产业发展事业局”。该局副局长曹景富介绍，由于机构精简，原毕节地区编办不予批准。但通过不断争取，最后于2009年成立“核桃局”，目前共有22名工作人员，旨在全力推进赫章县的核桃产业化开展。

在去年秋天召开的贵州省核桃产业大会上，省委副书记王富玉强调，各级各部门要把核桃产业发展作为一项硬目标、硬任务、硬要求来落实。

2009年以来，全县整合资金近2亿元投入核桃产业发展，核桃栽培面积达到46万亩，挂果核桃达10万亩，坚果常年产量突破7500吨，产值达3亿元。2007年被中国果品流通协会授予“中国核桃之乡”美誉；赫章核桃先后跻身于“奥运推荐果品”、“中国十大名优核桃”等称号。

赫章县由于海拔高差大，立体气候明显，独特的地理环境和气候特征孕育着十分丰富的中药材资源，成为了中药材宝库。据不完全统计，现有药用植物资源2000多种，其各类药材年产量达4000余吨。

闻名中外的“赫章半夏”，在国内市场各大药市的价格比其他省份生产的半夏价格高出10-16%，长期出口日本、韩国、新加坡及东南亚国家，享有出口免检资格。

随着半夏市场需求的不断扩大和价格的逐年攀升，2011年赫章半夏种植激情高涨，农户迅速扩展到16个乡镇2万余户。2011年，预产值近7.2亿元，其中半夏产值将达到6亿元以上，仅此一项可实现全县农民人均收入400元以上，种植户户均纯收入1万元以上。在赫章县河镇乡，半夏种植已经成为当地农民增收致富的经济支柱和主要来源。

去年8月30日，毕节地区牧科所深入古达乡观音村，筹建本土优质肉羊黑马羊养殖基地，目前已落实农户2823户，启动建圈27550平方米，种草14471亩，购基础种羊4000余只，建专业合作社17个。

经过三年时间的发展，目前赫章县在河镇、平山等乡镇高标准种植中药材16万亩；在财神、朱明、可乐等乡镇种植核桃面积46万亩；在草地生态养羊上，形成了以威奢、兴发、水塘、城关等60公里的示范长廊，羊存栏达到30万只以上。

华丽的转身－－赫章“十一五”绿色GDP年均增长13.46%，财政总收入年均增长23%

目前，全县森林总面积已达到200多万亩，比1988年增加了近80万亩；森林覆盖率达到37.26%，林木绿化率达到47.29%；分别比1988年增加了约15个和17个百分点。实现了森林面积、森林蓄积、森林覆盖率和林木绿化率4个同步增长。

在这样的背景下，转型后赫章经济呈现良性发展的新格局。

记者采访得知，绿色GDP大幅增长，带动财政收入增加：2005年1.51亿元，增长42.18%；2006年2.02亿元，增长33.78%；2007年2.51亿元，增长24.03%。北京工商大学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季铸教授表示，绿色经济作为为适应环保与健康需要而产生并表现出来的一种发展状态，现在正呈“攀援”状态。

经过转型，赫章“十一五”期间生产总值从16.72亿元增加到37亿元，年均增长13.46%；财政总收入从1.52亿元增加到5.4亿元，年均增长23%左右；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从5982元增加到14157元，年均增长18.71%；农民人均纯收入从1747元增加到3126元，年均增长12.34%。全县粮食总产量累计达94.44万吨，种植面积累计达584.64万亩，农业总产值累计达369343万元。

“小康大业，人才为本”，作为最活跃的科技生产力，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离开人才无异于异想天开。赫章县委组织部部长陈萍告诉记者，由于赫章历史原因，必然面临整个人才队伍不足和人才的创新能力不足问题，赫章县坚持“发展型人才是第一资源”的理念。建立人才“柔性引进”机制，把引人与引智相结合，构建域外“智囊团”。

2009年以来，赫章从省农科院果树研究所引进1名专业人员任挂职副县长，引进专业管理人才6人，聘请中科院、中国农业大学等专家为推进“三个百万”工程提供智力支持和技术支撑。“农学专业毕业的县政协主席张政，被任命兼任核桃局局长，这非常少见。”赫章县组织部一位干部说。

为了让“三个百万”工程真正成为赫章农民的“绿色银行”，赫章县委组织部的做法是，一建立基地。引进了多个企业进驻赫章发展核桃苗圃基地，采取“龙头企业＋合作社＋基地＋农户”等模式，建立专业合作社、协会一共50余个，二是及时举办培训班，将全县村(居)干部轮训一遍，通过村干部将种植相关技术推广到农户。2011年投资40万元组织144名村干部到江苏省华西村培训，两年以来，共培训核桃产业技术人员1万余人次，培训养殖农户9300多人次，培训中药材种植农民4万余人次。“目前基本所有的村干部都学会一项农业专业技术”，赫章一位干部说。

关于这条道路的未来，赫章县委书记黄光江的看法是：发展特色农业，着力于农业产业结构调整，有利于积极探索扶贫开发的新途径、新方式、新机制，提高农业生产的组织化程度。

“我们粉碎好玉米面、发酵麦芽，经过滤，再煮……最后放核桃仁进去，一锅可赚两三百元，”财神镇后街组农民蔡明富在接受了记者的简短采访后，背上箩筐要去赶集：“我要卖核桃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