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树斌案代理律师李树亭：迟到的正义依然是正义

聂树斌母亲

本文原发于2016年6月9日

原标题：聂树斌案代理律师李树亭的真诚感激

2016年6月8日，本是一个寻常的日子。

但却因了这件事情，而载入历史以及中国法制史的册页：

最高人民法院公告：最高人民法院决定依法提审原审被告人聂树斌故意杀人、强奸妇女一案，按照审判监督程序重新审判；最高人民法院将依法组成合议庭，以对法律负责、对人民负责、对历史负责的态度，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依法公开、公平、公正审理本案。

彼时彼刻，在泉城济南，在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聂树斌案复查合议庭，73岁的老人，聂树斌的母亲张焕枝，在接过最高院法官交给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再审决定书》时，静默了片刻，当她彻底明白这张《再审决定书》对她儿子聂树斌、对她全家人20多年的诘问与奔波意味着什么时，顿时老泪纵横，哽咽不已。而我，也被感染得泪水盈眶。

因为，为了这一刻，聂家人苦苦追求了20多年！

而我，为了这一刻，也与千千万万关注聂树斌冤案的人们，共同期盼了11年又3个月。

如果有一天，我有资格去书写中国法制史，我会把这一天、这件事，作为一座里程碑，浓墨重彩地去描绘陈述。

而现在，我只能用几行微薄的文字，向你们——所有一直关注着聂树斌案申诉复查，并以不同的方式推进聂案早日再审的人们，表达心中真诚的感激和无限的敬意。

你们的队伍是如此壮观庞大，以致脚下的大地都响彻了正义的足音；你们的良知是如此清澈温暖，给那些尘封已久的沉冤旧案，带来濯洗的清泉和希望的曙光；

你们追求的，不是桂冠锦冕，不是鲜花掌声，而是公平正义，而是天理昭彰，而是法治弘扬，而是国家昌平，而是黎民安泰。

一切的赞美，以及嘹亮的讴歌，相对你们的努力和付出，都显得苍白如纸。

但我还是不揣冒昧，在纸上记下我本人曾经接触过，以及素昧平生的部分法律人和新闻人的名字。不为其他，只为表达心中真诚的感激和无限的敬意。

首先，我要感谢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聂树斌案复查合议庭朱云三、孟健等法官，以及书记员张书娜、尹志强：感谢你们每次对张焕枝阿姨及其家人的热情与笑脸；感谢你们对代理律师阅卷工作的各项帮助，和对代理律师提交的各项证据及证据线索的调查核实，以及对代理律师辩护意见的采纳；更要感谢你们在聂案复查过程中，始终坚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这个唯一标准，真正做到了依法公开、公平、公正复查本案。

其次，我要感谢最早报道聂树斌案的马云龙先生、范友峰老师和楚杨老师，因为《一案两凶，谁是真凶？》的推出，让全国公众关注了含冤九泉9年之久的聂树斌，也开启了一茬茬媒体人追踪报道聂案的先声。特别是马云龙先生，以其在传媒界的威望与影响力，对11年间聂案的持续报道，起到了风向标的作用。

再次，我要感谢郑成月先生。这位侦办王书金故意杀人、强奸妇女案的前广平县公安局副局长，因为认定王书金是石家庄西郊玉米地强奸杀人案的真凶，而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但是就在他被提前退休的时刻，依然带着被解除第一季代理职务的我，冒着炎炎酷暑，奔波于石家庄、鹿泉、井陉、邯郸、广平、郑州、荥阳等地，走访当年被害人的同事以及聂树斌的领导与工友，广泛调查取证，还原案件真相。

然后，我要感谢被害人的父亲。作为民间习俗认为的聂家的“仇人”，在河北省高院从未给过聂家判决书，却坚持聂家必须提供判决书才受理申诉的情况下，心怀大局，为我提供了当年石家庄市中级法院和河北省高院的判决书，因此才能够向河北省高院和最高人民法院提交《刑事申诉状》和证据材料，才得以在2007年11月5日，由最高人民法院立案庭函转河北省高院处理。

然后，我要感谢中国政法大学夏家骏先生。因为代理冀东监狱政治部主任李久明死刑缓期二年执行的案件二审，经由我的同学纪桂林引见，我认识了夏老。在我们取得李久明遭受刑讯逼供证据，并赴温州查清真凶下落后，通过夏老将相关材料呈送中央领导，案件终于得到平反。在我代理聂案的第一季，也曾请夏老通过政协渠道把案件材料呈送给周永康，但周却对此旁置不问。

然后，我要感谢纪桂林同学。在代理聂案申诉第一季，无论春夏秋冬，骄阳雨雪，他开车载我奔波于北京、石家庄、鹿泉、井陉、邯郸、广平、郑州、荥阳等地，寻找调查知情人。而他却在聂案未有任何结果时，英年早逝。兄弟，你且安眠：待到聂案平反昭雪之日，我们一定到你墓前，焚香告知。

接下来，我要感谢江平先生、陈光中先生、张思之先生、贺卫方教授、徐昕教授，他们以法律界泰斗或者精英的身份，持续不断地呼吁聂案早日再审，彰显公平正义。特别感谢邱兴隆教授，在案件复查的关键节点，对我的鼎力无私的支持与帮助。

再接下来，我要感谢陈光武律师。在我们共同代理聂案复查期间，互相切磋，共同努力，一起争取好的结果。于此，我也代表张焕枝阿姨一家，对杨金柱律师、李金星律师、刘博今律师等律坛人士为聂家所作的付出，表示由衷的感谢。

又接下来，我要对一辈又一辈、一茬又一茬的媒体记者，表达真挚的谢意。虽然我只相对熟悉王健记者、赵凌记者、江雪记者、赵佳月记者、滑璇记者、李显峰记者、张玉学记者、曹宗文记者、周超记者、刘畅记者、周喜丰记者等，不太熟悉李蒙记者、刘长记者以及其他许多关注报道聂案的记者。

但我清楚：正是有了你们这些媒体人，有了你们11年多来不懈地呼吁和追问事实真相，才有了今天的初步结果。

最后，我要感谢王书金。作为被告人，他曾犯下了强奸杀人的累累罪恶，但他却用一份朴素的“自己做恶自己担”，勇于承认罪恶，并心甘情愿为曾经的罪恶接受惩罚；而绝不想由无辜之人替他承担罪恶和惩罚。在某种意义上说，他完成了自我救赎。而反观另外一些作恶者，依然在为包裹洗刷自己的罪恶，而信口雌黄不择手段：他们的人生境界，比今日的王书金不知低劣多少倍！

当年我在中国政法大学读书时，对英国一句法律格言印象深刻：“迟到的正义就不是正义。”对聂树斌而言，确实如此：因为正义的迟到，他付出了年轻宝贵的生命。但对我们而言，迟到的正义依然是正义：因为我们的付出、努力、坚守与期盼，都是为了匡扶跌倒在泥泞中的人间正义，是为了让我们的后代，以及千千万万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不再成为下一个聂树斌。

正义也许会迟到，却不会永远缺位。平反昭雪聂树斌的冤案，不仅仅是彰显正义，尊重法律，重建人民群众对司法制度信心的举措，更是为了铲除冤假错案滋生的土壤。

我知道，现在还不是痛饮美酒，欢呼正义归位的时候。我会肩负你们的殷殷嘱托与期望，做好下一步的代理工作，也希望你们一如既往地关注聂案，支持帮助我的代理工作。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都指向一个方向，都通往一个目标：高擎法律旗帜，匡扶人间正义；弘扬法治精神，维护司法公正。

光荣属于你们！属于所有为聂树斌案申诉复查付出了努力的人们！也属于一直默默关注聂案平反昭雪的普罗大众！

历史不会忘记你们！人民不会忘记你们！

最后，借用一位先贤的话语，再次表达我的感激与敬意：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噫！微斯人，吾谁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