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江斌 沈荣
强华学校。
86岁老人罗清畅谈往事。
罗氏宗祠已是文物保护单位。
罗氏宗祠今貌。
罗氏宗祠后面的这栋三层小楼颇富传奇色彩。
■深圳晚报记者 袁江斌 实习生 沈荣
本报记者寻访“庚子首义”旧址马峦山,重温辛亥革命的“第一声枪响”
风光旖旎,群山环抱,许多驴友甚至将这里奉为徒步的“天堂”。今天的马峦山的静谧、安宁,相比于深圳这座大都市的行色匆匆,这里的空气中多了一份悠闲。而时光倒流100多年,这里也曾经拥有自己的激情岁月,马峦山这三个字也曾经令人血脉贲张。那段记忆就是“庚子首义”,辛亥革命的“第一声枪响”。
今年恰逢辛亥革命100周年,而111年前的今天(1900年10月6日),也正是“庚子首义”爆发之日。“庚子首义”是孙中山领导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起义,被看作是辛亥革命的前奏,在中国近代史上落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在辛亥革命100周年之际,本报记者实地走访马峦山首义旧地,访问耄耋老人,问教史学专家,回顾那段颇具传奇色彩的历史。
强华学校:题字出自孙中山之手
马峦山位于深圳市东部的坪山新区,西与盐田区三洲田水库相接,东至葵涌,南邻深圳东部黄金海岸。记者一行驱车从坪山新区坪山办事处上山,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蜿蜒小路将我们引向马峦山腹地。山道两侧的草木有些杂乱,植被生态保持着较为原始的风貌。
车行十数里,来到一处开阔山窝,眼前豁然开朗。远近山间稀稀落落散落着数栋房屋,同行人员告诉记者,这里是新民自然村,建筑大多是原居民留下来的,现在原居民大都搬到山下居住去了,这些房子有些空置,有些被辟为了“农家乐”。
来到一栋墙体斑驳的二层砖瓦小楼前,同行人员指着小楼告诉记者:“这就是强华学校”。150平方米的占地,敞开的木门,没有玻璃的“烟囱式”小窗,由于常年受到雨水的冲刷,墙体上呈现明显的黑、白两色,墙基处更是布满了青苔。走进这所“学校”,里面光线昏暗,地上长出了杂草,屋顶、房梁蛛网密布,房间空空如也。
在大门上方,记者看到题有4个大字,虽然字迹模糊,但依稀仍可辨认出是“强华学校”。据同行的马峦社区综合党委副书记陈冠雄介绍,强华学校是本地海外华侨集资兴建,因为马峦山居民为辛亥革命作出贡献,革命胜利后孙中山之子孙科派人送来了“强华学校”的题字。关于这4个大字究竟出于谁手,以前还存在争议,但现在大家都认可其出自孙中山之手。
强华学校的学校功能一直延续到了上世纪80年代,陈冠雄称自己当年在这所学校念过书,“班上当时有80来个同学,这里就是附近6个村的孩子的‘大本营’。”到了1983年,学校迁往了新建的“马兰小学”,强华学校就闲置了。
罗氏宗祠:“庚子首义”的指挥部
强华学校过去不到百米,有一片低矮的建筑群,一看就是南方聚族而居的围合村落。村落大门上的几个大字提醒记者这里就是“庚子首义”打响“第一枪”的指挥部——罗氏宗祠。
祠堂的正门和周围的围墙被修葺一新,白色墙体和黑色瓦片相映成趣。围墙开一正门和两侧门,中轴线上为一开间的前、中、后三室。围内由3横3纵的排屋组成。“这些祠堂目前都没有人居住,政府部门有专项拨款,让罗氏后代自己维护。
宗祠正前方有一大块空地,1900年10月6日,参加庚子首义的2000名仁人志士就是在这里歃血誓师。是日夜,是农历庚子年闰中秋的前两天,月白如昼,罗氏大屋前红旗招展,起义军用红布裹头,举行了一场祭旗仪式。其后,80名“红头军”纵马冲向了围剿清军驻守的兰花庙,把清军打得丢盔弃甲。首战告捷后,义军挥师向东,开始了一段在清军重重围截中的艰难行程。
据同行人员介绍,之前起义的地点是定在距离罗氏大屋不远的三洲田,三洲田当时隶属惠州府,从香港舟行约一日之程,是个“三不管”地带,起义前三洲田山寨也部署就绪。但由于三洲田起义临时指挥部所在的廖氏宗祠族人的反对,起义军大本营后来悄悄转移到了马栏头(当地过去对马峦山的称呼)的罗氏大屋。这片默默无闻的宗祠建筑因此走上历史舞台。
光阴荏苒,如今的罗氏大屋寂寞地守望在马峦山的这个山坳里。祠堂门立着一块名为“庚子首义旧址”的碑石,这里已经是文物保护单位了。能够显示这片建筑群与众不同的是门前左侧的一栋三层碉楼,和矗立在最后一排的一栋三层欧式建筑。罗氏大屋内没有人居住,很安静,而最后一排的那栋三层欧式建筑则是这片建筑中的一个传奇。当年在罗氏大屋起义时,这栋三层建筑就是总指挥部;抗日战争时期,担任东江纵队领导人的曾生曾在这里养伤;而侵华日军打过来后,也曾把这栋建筑辟为临时指挥部。
据了解,“庚子首义”保留下来的遗址已不多,1958年建三洲田水库,作为起义前期指挥部的三洲田村庄已沉入水底。如今,在三洲田附近,一个“庚子起义纪念雕塑园”已初步建成;在茶溪谷的茶翁古镇上,去年也刚建成一个“庚子首义馆”。
“兵工厂”:有待考证,可能是武器存放地
“这里还有一个‘兵工厂’。”说起马峦山的首义遗迹,同行人员都不约而同提到了神秘“兵工厂”。
“兵工厂”位于一个小山坡旁,杂树灌木遮掩,距离新民村最近的民居都有1公里左右。十几年前,一家企业买下了“兵工厂”附近的山地搞高尔夫球场,球场没搞起来,但却因此有了水泥路通往“兵工厂”。
沿着这条水泥路,记者一行往马峦山深处走去。两旁杂木横生,野草丰茂。步行十几分钟后,终于到达了“兵工厂”。没有建筑,只是一个山坡下的一块空地,约150平方米,长着不少碗口粗的杂树,地面潮湿,长满青苔。但走近了仔细察看可以发现,这里以前是有建筑的,高出地面约数十厘米的墙脚也还在。陈冠雄说,他小的时候,这里的墙还齐腰高。
“这里原来有很多间厂房,专门生产枪支弹药。”陈冠雄称,这些他也是听村里的老人说的,在马峦山有几处“兵工厂”,其中另一个“兵工厂”建在一处瀑布旁,专门冶炼长矛等铁器。
能够证明这里是“兵工厂”的最有力人证是记者后来采访到的86岁老人罗清。据罗清称,他的爷爷当年就在这个兵工厂做过看守,有时连续几天不回家。罗清说,他那个年纪的人都知道这里是“兵工厂”,而且小孩都不敢来这儿。据罗清回忆,在土改时,“兵工厂”都还是完整的建筑。
不过,关于这处“兵工厂”相关的考古工作并没有展开,想象中的弹药与枪支等重要的文物也没有出现,专家学者对此也没进行过考证。可以想像的事实是,起义坚持时间较短,初建成的工厂很快就人去楼空,与兵工厂有关的文件资料也被带走或被毁灭。中英街历史博物馆馆长孙宵在接受采访时认为,民间的说法可以作为一种参考,但目前缺乏更有力的文物或是史料支持。他认为,当时起义军队掌握武器制造技术的可能性不大。根据史料记载,当时发动起义的武器装备和相关的物资均来自国外,“兵工厂”也可能是存放武器的地方。
“兵工厂”的神秘面纱,也许永远都不会撩开。
■深圳晚报记者 袁江斌 实习生 沈荣
专家
深圳是辛亥革命开始的地方
中英街历史博物馆馆长孙宵长期以来致力于“庚子首义”的研究,一直主张对孙中山领导的民主革命进行理性的研究,深层次探讨。辛亥革命百年之际,记者就“庚子首义”采访了孙馆长。
A马峦山、三洲田都是起义发起地
“这只是地点的小小变化,不存在任何争议”,孙馆长很坚定地说。孙馆长告诉记者,起义的筹备工作定了在三洲田的廖氏宗祠,随着起义的发展,三洲田聚集的革命义士越来越多。廖氏耆老害怕走漏风声而牵扯到族氏的生命,一再要求起义军另选地点。危急时刻,起义军中一位名叫罗生的人将起义军带到了马峦山的罗氏宗祠,随后就在此地誓师、祭祖,发动起义。
“三洲田也好,马峦山也罢,这两个地方都是当年起义发起的地方。”孙馆长再一次强调。从大的方面来说,整个深圳都是民主革命的“圣地”,从小的方面来说,马峦山一带就是革命“圣地”的“源泉”。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三洲田和罗氏宗祠都是不能够割裂的。
B“庚子首义”在近代史上有重要地位
孙馆长认为,1895年广州起义流产之后,孙中山并没有就此停止革命的脚步,而是加快了前进的步伐。5年后,国内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1900年,扶清灭洋的义和团运动发展迅速,八国联军发动侵华战争,腐朽不堪的清政府战败并且签订了《辛丑条约》,中国已经到了民族灭亡的危急境地。同时,孙中山也认识到,走民主改良道路救不了水深火热中的中国。在这种背景之下,孙中山策划并领导了“庚子首义”。对于“庚子首义”的意义,孙馆长总结出了以下几点:
一、走出了武装反对封建统治的第一步,“庚子首义”就是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党人在经过长期的准备之后发起的,打响了革命的第一枪,枪口直指清政府,态度很坚定,目标很明确。
二、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党人正式走上了中国历史舞台,“庚子首义”的一系列胜利极大地鼓舞了孙中山及革命党人,他们看到了中国革命的希望,增强了取胜的信心,也坚定了武装的道路。
三、唤醒了民众,点燃了革命火种。起义发生后,革命队伍力量不断壮大,从几百人发展到了2万人。
四、奠定了辛亥革命成功的基础。一提到辛亥革命,人们很自然地想到武昌起义,这是很狭隘的想法,辛亥革命是一系列的革命历程。“庚子首义”是孙中山领导革命的一次伟大尝试,为辛亥革命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五、深圳也因此堪称民主革命的“摇篮”。当年的起义将士绝大多数都是深圳人,从现在掌握的名单来看,有28人在革命期间牺牲、被害或是流亡海外,其中就包含了起义军的领导人之一的钟水养、黄耀庭等。另外,许多侨居海外的深圳同胞也积极参与此次起义,“这是深圳的骄傲”。
C深圳是孙中山革命思想转变的福地
孙馆长认为,“庚子首义”之前,孙中山曾经寄希望于李鸿章等封建势力,希望通过上书的方式来改变中国的现状,随后,又盲信改良道路,结果弄得“遍体鳞伤”。在“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思想的指导下,孙中山也梦想着与保皇派合作,可结局依然。
“庚子首义”是孙中山革命思想的一个转折点,可以说深圳就是孙中山革命思想转变的福地。此次起义不仅坚定了孙中山武装推翻清王朝的决心,也使孙中山等革命党人摒弃了之前的革命手段。起义取得的胜利更加坚定了孙中山实现民主共和的理想,也使广大革命者致力于民主事业的发展,增强了革命成功的信心。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民主革命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最终推翻了封建清王朝的统治。
人物
罗清:马峦山最后的留守者
马峦山风光秀丽,但远离尘嚣终究还是生活不便,这里的原居民陆陆续续都搬到了山下。但这里还有最后的一位留守者,他就是86岁的老人罗清。
关于罗清,有一个故事让人津津乐道。几年前罗清其实是被子女接下过山的,但下山没多久就病了,医院甚至认为老人家要不行了。罗清坚持要回到养育自己的马峦山,一回到山上,奇迹就出现了,老人的身体居然康复了。
但当记者探访老人时,老人身体已大不如前。几年前他还曾经带着到访者去寻访“兵工厂”,但现在他只能坐在椅子上静静地为记者讲述。
老人也许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但是一说起马峦山的过往,他马上眉飞色舞。对于“庚子首义”,老人所了解的也都是来自老一辈的讲述,毕竟过去100多年了。罗清老人听祖母讲,他的祖父善舞麒麟、会功夫,曾看守过“兵工厂”,经常一去几天几夜。起义军撤离后,他的祖父留在了村里,结果被清军抓走,从此杳无音信。爷爷的失踪,是罗清一家人内心的痛。
老人对于马峦山的记忆,更多是在他懂事之后。老人有3兄弟,哥哥曾经参加过东江纵队,在一次战役中受伤,革命胜利之后就留在了广东中山市。老人在抗日战争时期,也曾为抗日游击队担当过义务联络员和向导,多次帮助抗日战士,在游击队撤退的时候,还亲自带领一小队人马撤离至安全地区;在信息传达不畅的战争年代,老人还充当过很危险的角色——信使,多次准确送递军事情报。回忆这一段段历史,老人情绪很兴奋,讲到动情处或爽朗大笑,或热泪盈眶。而我们这些听众,也仿佛被他的回忆带回到了那段峥嵘岁月。
离开马峦山时,依旧山路崎岖。那段历史已经淹没在岁月深处,回归宁静的马峦山迎来了一个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