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互联网，会不会走向它的反面？

可以预见，在未来，互联网运用的强国，大概就是中国、美国、印度等人口大国，中小国家和地区将很可能被互联网经济边缘化或抛弃。

撰文| 任大刚

前两天中午，我开车出去吃个午饭。按照明码标价的停车价格，向停车场管理员交了15块钱的现金。一小时后，我吃完饭离开，到工作单位停好车，才发现雨刮器上夹着一张停车收据，上面显示从我的ETC上扣款15元。

这个15块钱的损失，立刻使我想到人脸识别技术。人脸跟插在车窗上的ETC收费卡实在太相似了。

首先，两者都可以充当钥匙，一个开启高速公路或者停车场的闸机，一个打开的东西包括钱包在内，可能更多。

▲高速公路上的ETC收费站

其次，都可以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打开。

第三，都是展示在外，除非随时拔下或者戴面具。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借助互联网，实现了上述一切。

前些年，有少部分人高自标持，拒绝使用互联网，也不使用手机，但我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坚持下来了。现在看，要坚持，越来越难。

首先，从传统媒体如电视、报纸获取新闻资讯的渠道，大大收窄，新闻人才和精力都大规模转移到互联网，你不能不使用互联网获取新闻资讯。精神消费的另一个方面娱乐，除了当期电影、演唱会、话剧、戏曲、马戏等等，也转向了互联网。

其次，购物方式的巨变不必再说，哪怕是买一本书，网购也会比实体店来得迅速、方便、便宜。

技术带来太大的便利，无人可以拒绝。现在，人类似乎正在竭尽全力，把所有显得麻烦的事务交给互联网解决。

▲网购已经成为人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我不否认互联网在推动社会进步，带动经济发展方面，曾经居功甚伟，但是一些新现象，始料未及，也足以令人不安。

上文所说的被骗扣15块钱，事后我不由得联想，如果停车场管理员不是出于心虚，放了一张收据，我根本不知道被扣款，如果这台手持ETC感应装置被其他品行更为不端的人拿去，在大街上随便扫那些装了ETC的车牌，后果又会怎么样？

当他要取出那些扫来的不义之财时，银行的摄像头兴许正对着他，他兴许会被抓住，但想到还有那么多骗子逍遥法外，不能对骗子的结局太悲观。

▲人脸识别技术逐渐被应用

人脸识别技术也无法避免类似后果。虽然负责任的公司在想尽办法不让它的人脸库外泄，但网上个人信息被倒买倒卖，又不是个案，随着网速更快和存储能力更大，未来互联网上，人脸库的非法买卖一定会出现，走在路上，你很可能被不相干人的随意认出，并立刻知道你是穷人还是富豪。

甚至，你赴约相亲，在未能交谈几句的情况下，对方已经掌握了你的所有信息，包括喜欢穿什么样的内衣。

现在，智能手机已经成为人的一个器官，人的一切活动，几乎都可以通过这台终端全部得以还原。不需询问，不仅你的上下班路线被清晰知道，甚至不需跟踪调查，也可以知道你跟谁在一起吃饭喝酒，每人的座次，讲了什么荤素段子。

大型社交平台可以通过热点追踪，掌握全社会的所思所想。

典型如鹿晗宣布恋爱，这本来是他的粉丝才关心的事情，但由于数据瞬间超载，微博瘫痪，结果强迫全社会都去关注这件“大事”；反过来，大型社交平台也可以通过伪造数据，人为制造所谓“热点”，引领公众所思所想的方向。换言之，一再声称“去中心化”的互联网时代，公众实际上更容易被操纵。

快速商业化的互联网，总是想方设法搜集个人信息，分门别类，以便精准地把东西卖给顾客。

在未来，在马桶里拉一泡屎，撒一泡尿，你的健康信息很可能已经被马桶公司和卫生机构搜集，然后转卖给保险公司，保险公司再核定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一个一个人，不再是活生生的个体，生老病死，吃喝拉撒，只是一串未开发、已开发或需要再开发的数据，它在商人和技术人员之间卖来卖去，这些数据实际上是你的身家性命的符号化，这种场景与近代的奴隶买卖似曾相识，只不过，奴隶知道自己被卖，而现代人被卖而不自知。

推动互联网发展的，是商业利益。一个逐渐显现的现象是，从全球互联网发展看，人口规模在互联网发展中，成为一个越来越重要的推动力。

一个机构开发一个APP，只有当它有足够的下载量和使用时，才具备商业价值。对人数偏少，或者语言使用人数偏少的经济体来说，他们的互联网运用要取得成功，要难得多。

反之，人口基数庞大的国家和地区，更容易取得互联网商业运用的成功。

中国大陆的互联网经济全球独步，除了商业领袖和技术人员的努力，庞大的人口基数，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支撑。很难想象，马云或张小龙生在创业环境更好的欧洲某个中小国家，能够取得阿里巴巴或微信的成功。

马云在台湾地区高校的精彩演讲，为什么不能激起多大涟漪？台湾地区的大学生应该深知，在台湾要效法马云做互联网创业，难上十倍百倍不止，因为你有效的互联网人口只有那么一丁点，怎么折腾，也不大可能在一个APP上获得上百万的用户。

香港地区比台湾人口更少，更是如此。

可以预见，在未来，互联网运用的强国，大概就是中国、美国、印度等人口大国，中小国家和地区将很可能被互联网经济边缘化或抛弃。

人工智能的发展，很大程度上，也需要依靠人口数量。如此一来，中小国家和地区发展新经济，将更为困难。

互联网大大降低发现和交易成本。这几年，中国很多劳动密集型工厂开始使用工业机器人，以前数千人的工厂，现在只需要一两百人，被工业机器人淘汰的工人，和因产业转移，转型离开工厂的工人，相当多被快递和外卖送餐接收，随着无人机快递的出现，他们又将流向何方？被无人驾驶技术淘汰的司机，将何去何从？

▲许多工人转行为快递员或送餐员

劳动密集性产业在今天，逐渐成为一个历史名词。互联网经济下，不管是发达还是不发达的中小国家和地区，都面临同样的压力。多元世界，将因为互联网的纵深发展，一体化加深，矛盾更加突出。

未来的互联网社会大概是这样的：

一小部分权力、资本和技术精英，将操控绝大多数人的所思所想，调控绝大多数人的行为；财富的分配，比工业时代更不平衡，更为集中到资本和技术精英那里；绝大多数人一生中会随着互联网生态的变化，不断变换工作，疲于奔命，过去那种一成不变的工种将越来越少；有一部分人折腾一两轮，可能就完全丧失工作能力，只能靠政府救济生活。

未来的互联网社会，物质的匮乏应该远去了，但“自由意志”及其实践很可能也会随之消失，与前工业时代有梁山好汉不同，与工业时代一切梁山好汉均在大炮射程内更不同，在互联网时代，想做梁山好汉的意识刚刚萌芽，就已经被拔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