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南京清唱界知名歌女 服毒身亡之谜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哎呀哎哎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听到这首著名的《天涯歌女》，很多人就会联想到当年一代歌后周璇在《马路天使》中扮演的歌女小红的可怜身世。而在历史上的今天，就在南京本地也曾上演了一出歌女服毒自尽的悲惨故事，其内容之曲折、故事之悲惨比电影有过之而无不及……

1930年的5月16日，南京下关著名歌女刘宝如在这天服毒自杀，从此香消玉殒，而这年的她才17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为何这位歌女年纪轻轻就选择自杀，逼迫其走上绝路的又是怎样一个过程，而她的死又给社会带来什么影响？

□本版主笔 快报记者 戎丹妍

幼年家贫，一代歌女少时被逼入娼门

在1930年5月17日的《中央日报》上，一则“下关名歌女刘宝如昨服鸦片自杀”的新闻占据当时“民生”新闻的头条，对这一事件做了详尽报道，并且在隔天还做了详细的后续报道。

据新闻描述，这位名叫刘宝如的歌女长得非常漂亮，“玲珑活泼，颇有姿色”，并且“歌喉婉转，体态婀娜”，是下关“清唱界之翘楚”。但是就是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佳人，却在5月16日上午3点左右服毒自杀了。

关于刘宝如的身世，报纸上做了详细记载：歌女刘宝如，现年十七岁，老家是江苏盐城，本姓金，但在幼年时因家境贫寒，被父母卖给了一个姓刘的鸨母，于是就改姓为刘，从此跨入娼门，开始了她悲惨的人生，这时的她才十一岁。

鸨母买下她后把她囚禁在下关大马路的大东旅社，然后培训她唱歌接客，一般她都在一个叫瀛洲书寓的地方唱歌。因为她的声音婉转动听，长得又有几分姿色，所以很快就名声大噪，月收入也很可观（“月入既丰名亦大噪，色艺均佳也”）。

而就在上个月下旬，可能是积攒了一些钱，刘宝如忽然从鸨母那里赎了身，迁到下关二马路第八十三号的成茂酒栈租了套房单独居住，还雇佣了一个女仆人，过上了自由自在的日子。按理说终于脱离娼门，刘宝如应该逍遥快活了，怎么最终还走上了自杀的绝路呢？

原来，据传这个刘宝如虽然生前为歌女，但私下也会做卖淫的生意。歌女为什么还要卖淫？这里需要交代一个背景，就是民国曾经有段时间是禁娼的，这个运动从1928年秋季开始实施，一直到1937年。而在这之前之后，民国政府对娼妓业并不禁止，但会有所管辖。南京掌故地方志专家陈济民告诉记者，在没有禁娼时，从娼者需要到政府部门领取执照，并佩戴一个写有“妓”字的徽章，又叫“桃花章”，表示这个妓女是合法的，这个章要随时戴着。而对于没有这些徽章的妓女，政府一律要惩治，抓到一个就要罚款，因为这些私娼不交税，而公娼是交税的。那些被要求佩戴徽章的妓女对此还表示过抗议，觉得从妓已经不光彩了，还要戴个章表明身份，太丢人了。但后来此事又不了了之。而在禁娼期间，国民政府对禁娼一事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个过程中达官贵人寻欢作乐一刻也没受到影响，只是妓女和普通嫖客不时遭遇打击和敲诈而已。新闻上也常常出现歌女卖淫被罚款的报道。

而刘宝如刚被鸨母买来时还没有实施禁娼运动，所以说她刚被卖时是进入娼门，后来因为禁娼就只能改为歌女，当时很多妓女都因此改做歌女。但即便改做歌女，她们还是会私下偷偷卖淫。鸨母也不可能让她只唱歌赚钱，毕竟唱歌的钱不如卖淫的钱来得快。

死状至惨，尸身仅裹以破席扔在地上

刘宝如在做歌女期间卖淫究竟是被鸨母逼迫还是自愿没有交代，但文章中交代和她交往过的客人有很多，毕竟她这么有名。而就在刘宝如服毒前两天，据她的女仆说，刘宝如在14日下午，还曾应某客之召，前往城内游玩，彻夜未归（至于刘宝如已经赎身，为何还要应召客人，此时尚不清楚）。直到15日晚间七点左右，才回到寓所。到家后，她还吩咐女仆给自己做晚餐，自己则换衣服梳洗，毫无异状。

不一会，家里又来了一个狎客（即嫖客），两个人进了房间，偶尔从房间还能传来刘宝如的笑声。但到了八点多时，刘宝如不知怎么的，突然怒气冲冲从房间里冲出来，哭着跑到外面去了，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回来时女仆见她两腮绯红，一回来就扑到卧床上啜泣起来，一边哭一边诉说自己可怜的身世，“至为凄凉”。而这个狎客也一直没走，看到刘宝如哭得这么伤心，他还上前去劝慰，似乎对刘宝如非常同情。但劝慰很长时间都没有用，刘宝如反而哭得越来越厉害了，而且焦灼异常，面色通红。两个人都觉得不对劲，赶紧问她究竟怎么回事，这才知道她刚刚出去服用了大量鸦片烟，想要自杀。当即两个人立刻将刘宝如送到了附近的铁路桥堍博爱医院，而这时她的烟毒已经大发，只见她频频“以手指抓面，泪如泉涌，厥状至惨”。

刘宝如被送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四十分，见刘宝如中毒很深，院长还亲自为其救治，“先后施以洗胃，注射等手术，并用人工呼吸，电器治疗等法”，但都没能见到任何起色。到了第二天（16日）凌晨三点十分，院长跟这个狎客说实在是没办法挽救了，让他带回去准备料理后事吧。

这名狎客只好雇了一辆人力车，送刘宝如回到二马路的寓所。但是，车刚到门口，刘宝如就因烟毒太深，当场气绝身亡。而离谱的是，这时候因为人已经死了，房东便不愿意让刘宝如的尸体入内，因为这里还要继续做生意，不吉利。可怜的刘宝如只好被抬到“隔壁升和里内，置于地上，盖以芦席破被，听候处置”。

天亮之后，这件事情才由该处地甲（相当于现在的居委会管理者）报告给该管辖区内的第五分住所巡官吴克滋，转请城内江宁地方法院，下午四点十分，法院派遣了几名检察官和司法警察过来，对现场详细检验，验明该尸身确实为生前服毒而死，其他并无伤害，才填具验单，由地甲暂代棺殓，听候死者家属认领。

经济窘迫，周围邻居为其筹钱买棺材

那么，正值十七岁花季的刘宝如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而结束自己生命的呢？那名狎客究竟对她说了什么？在5月18日的报纸上，头条新闻又对她的死因做了详细的解释。

新闻的标题是这么写的：“刘宝如服毒案之昨讯 自杀真因确由于经济之压迫”。虽然说是“经济之压迫”，背后却藏着一段凄凉的故事。

话说刘宝如的死讯发布后，引起社会一时的轰动，“无不引为谈柄，且对其致死原因，颇多揣测。”两天来，前往升和里观看的人不计其数，可谓是“踵趾相接”，看来刘宝如在当时的名气确实很响。

就在刘宝如的尸体经江宁地方法院检察官检验完毕后，法院发了一张“准予殓埋”的批文，命令当地的地甲负责埋葬事宜，拿刘宝如留下来的钱做葬资，而检察官从刘宝如的遗物中只找到存放在一个箱笼内的四十元大洋，而这点钱还不够买个棺材。后来，见刘宝如身世可怜，死状凄惨，周围邻居及地方慈善人士纷纷动了恻隐之心，共集得二百余元，给刘宝如购办了衣棺，于17日上午1点多，为她举行了大殓，抬往兴中门外旋吉寄所暂行厝放，听候处置。

而对于刘宝如的真实死因，当时的记者从多方打探到，是因为刘宝如欠了鸨母一大笔赎身钱而导致自杀。

双重打击

钱没还完又遭抛弃

刘宝如从十一岁时，就被鸨母买来为娼，历时达六年多，在当年的3月间，刘宝如和一个狎客渐渐产生了感情（“与某客情爱达于沸点”），于是意图赎身下嫁给他。

但这件事很快被鸨母所知，鸨母怕刘宝如这棵“摇钱树”跟着这个客人跑了，于是她先用花言巧语把刘宝如骗到了镇江，并把她关在一个密室里，另一方面又和这个狎客开始谈判。几经磋商，最终双方达成协议：“以一千元之代价，玉成其事。”这一千元赎身款分两次付，分别于端午和中秋两次付清，由刘宝如亲自签押，刘宝如到底还年轻，就真的签字画押了。双方交割清楚后，刘宝如就迁居到二马路成茂酒栈里居住了，以示脱离鸨母管束。

本来刘宝如以为自己和狎客能很快还完钱，但到了15日晚间，也就是刘宝如由城内返回的那晚，她忽然想到端午快要到了，自己所答应交付的第一期条款二百元急待偿还。而她目前手中仅仅只有几十元钱，虽然以前她赚到的钱很多，但大多数被鸨母瓜分。要在这么短时间内凑足这么一大笔钱，根本来不及，而且平时生活中还有开销，“思虑至再，莫展一筹，不禁悲从中来”。

这时候，那位要给她赎身的狎客正好来了，而这个狎客来并不是要解决她的燃眉之急，而是“向其表示此后不能再至”，就是要断绝和她的往来了。背信弃义的戏码在自己身上发生，年纪轻轻不谙世事的刘宝如顿时觉得人生毫无依靠，“人海茫茫，谁来向导，遂以刺激过深，顿萌死念”，一代女歌星就此香消玉殒。而到此时，她的父母还没来得及赶来见她最后一面。而那位曾经海誓山盟的狎客在她死后也不知身在何方了。

刘宝如死了

还有多少其他宝如

刘宝如死后没两天，也就是5月19日，《中央日报》又刊登了一则新闻：“社会局将取缔下关浦口歌女”。

新闻称：本市自十七年（1928年）秋季禁娼以来，所有前操神女（妓女）生涯者，多有改业歌女。近来查探方面，比较疏忽，秘密卖淫之事，时有所闻。前日社会局局务会议时，曾讨论此事甚详，不久或有相当办法。该局下关浦口办事处主任梁克西，以下关浦口方面各歌女，大多借住栈房，其中黑幕，尤较城内各处为甚，闻将呈请社会局张局长，定期召集各艺员训话，并计划检查及取缔办法云。

这则消息在这时刊登出来，可见当时对歌女的社会问题比较关注，报纸上也常常有查获歌女卖淫的报道。但仅仅从取缔歌女职业入手，似乎也只是隔靴搔痒，治标不治本，对那些拐卖少女的鸨母、掮客不去管，仅仅取缔歌女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