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魔王的坐骑是什么神兽？

原标题：牛魔王的坐骑是什么神兽？

民国出版《西游记》中牛魔王和辟水金睛兽的绣像

《清代彩绘西游记》中的 牛魔王大战孙悟空

井木犴咬死犀牛怪，犀牛画得像山羊，出自《清代彩绘西游记》

日本绘本《西游记》中的独角兕大王

辟水金睛兽长什么样，小说里没有写。

《西游记》中的牛精有四处。三藏初登取经路，于双叉岭下陷落虎穴，被虎精寅将军捉回洞中，有一位特处士前来赴宴，是头野牛成精。《说文解字》说：“特，牛父也。”也就是种牛，往往是群牛中尤为高大健壮的，所以后来的词语“特出”、“特别”都有出群之意。金兜洞的金兜大王是青牛精，乃是太上老君的坐骑下界；青龙山玄英洞的辟寒大王、辟暑大王、辟尘大王是三头犀牛成精。除此三处以外，还有一处最著名的，便是牛魔王了。

牛魔王是孙悟空早年结拜的弟兄，神通与孙悟空不相上下，就连其外号“平天大圣”也与“齐天大圣”相颉颃。牛魔王是白牛成精，白牛非我中华物种，原型当是印度白牛，本是极为尊贵的动物。所以牛魔王在小说里不仅没有妖气，反而有些许仙风，与寻常占山为王、据洞成精的妖怪大不相同，气质上甚至比下界为妖的神仙——比如奎木狼——还要高贵。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牛魔王身为妖怪，却与成佛作祖的大神金仙一样，有自己的坐骑，那便是辟水金睛兽了。

牛魔王去赴碧波潭万圣龙王的宴，被孙悟空盗了辟水金睛兽，又变作自己模样骗了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因为有这么一段情节，所以大家对辟水金睛兽印象深刻。但是辟水金睛兽长什么样，小说里没有写，所以历来的绣像、版画、插图、连环画、影视多所附会，总体形象不脱麒麟、狮子、龙或龙龟。但我以为，所谓“辟水”之兽实际上就是犀牛，辟水金睛兽当以犀牛为原型。这要从玄英洞的三只犀牛精说起了。

考古已经证实，至迟到春秋时期，黄河流域还有犀牛存在。此后随着气候的变化，犀牛逐渐南迁，生物学意义上的犀牛便早早退出了中原文化圈。古人记载的犀牛多是文化、神话意义上的一种异兽，辟寒、辟暑、辟尘三只犀牛精的名号即取名自传说。

“辟寒”出自《开元遗事》：

交趾进犀角，色黄如金。冬月置殿中，暖气如熏。上问使者，曰：“此辟寒犀也。”

“辟暑”出自《白孔六帖》：

（唐）文宗延学士于内殿，李训讲《易》。时方盛暑，上命取辟暑犀以赐。

“辟尘”出自《述异记》：

却尘犀，海兽也，其角辟尘，置之于座，尘埃不入。

唐代刘恂《岭表录异》也载：

又有骇鸡犀、辟尘犀、辟水犀、光明犀，此数犀，但闻其说，不可得而见之。

并注云：

（辟尘犀）为妇人簪梳，尘不著也。

说的都是犀牛角具有祛暑、驱寒和却尘的神异功能。李商隐有诗云：“碧城十二曲阑干，犀辟尘埃玉辟寒。”用的就是这样的典故。就连三只犀牛精的外形装扮也与自己的名号相关，小说写道：“第一个，头顶狐裘花帽暖，一脸昂毛热气腾。” 显然是“辟寒”大王。“第二个，身挂轻纱飞烈焰，四蹄花莹玉玲玲”，则紧扣“辟暑”二字。“第三个，威雄声吼如雷振，獠牙尖利赛银针”，盖取雷震尘去之意，谓“辟尘”也。

但是传说中犀牛角最常见、最重要的功能——即“辟水”，却没有出现在犀牛精的名号中。不知道什么原因，古人误认为犀牛是海兽，犀角因而亦能辟水。最早的像据说汉代扬雄所著的《蜀王本纪》载：

江水为害，蜀守李冰作石犀五枚，二枚在府中，一枚在市桥下，二枚在水中，以厌水精。

已明见犀牛与水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南朝宋沈怀远所撰《南越志》已明确写道：

海中出离水犀，似牛，其出入有光，水为之开。

唐玄宗注《道德经》云：

犀者，南徼之外有牛重千余斤，一角在鼻端，可以为宝，有辟尘者，有辟水者。

上面所引的唐代刘恂《岭表录异》也说：“犀行于海，水为之开。”古人并认为刻犀角为鱼形，“衔以入水，水开三尺，可得气，息水中”，非常神异。《西游记》中也明确说到这三只犀牛精具辟水之神通。太白金星说犀牛精：

其怪极爱干净，常嫌自己影身，每欲下水洗浴。他的名色也多：有兕犀，有雄犀，有牯犀，有斑犀，又有胡冒犀、堕罗犀、通天花文犀，都是一孔三毛二角，行于江海之中，能开水道。

他们被孙悟空等人打得抵敌不过：

拨转头往海心里飞跑，原来这怪头上角，极能分水，只闻得“花花花”，冲开明路。

所以，牛魔王的坐骑以“辟水”为名，毫无疑问应当是犀牛。大家都知道孙悟空水里本事不大，他要入水除非捏着“避水诀”，要么就得变成水里的动物。他追随牛魔王潜入碧波潭就是变成了一只螃蟹，但是盗取辟水金睛兽时，“好大圣，即现本相，将金睛兽解了缰绳，扑一把跨上雕鞍，径直骑出水底。”悟空之所以敢于在水中显出本相，无非仰仗着这只犀牛坐骑有辟水之能。此外，玄英洞除了三只犀牛精，大小妖魔净是山牛、水牛、黄牛、野牛之属，而牛魔王以犀牛为脚力正是物以类聚也。

辟水金睛兽的“辟水”之名得自辟水之能，它的“金睛”也是有来历的。元杂剧《二郎神醉射锁魔镜》中，二郎神不小心射碎了锁魔宝镜，从镜中逃走了“金睛百眼鬼”和“九首牛魔罗王”，这金睛之怪与牛魔之王，本来就是同进同退、携手出现的。这也就无怪牛魔王的坐骑名为“辟水”“金睛”兽了。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必须说清楚，就是《西游记》的作者，以及此后的许多绣像、版画画家，显然都是没有见过犀牛的。不仅没有见过，就连犀牛确切的形貌都没有清楚的概念，因为他们无一例外地都把犀牛想象成水牛那样，头上双角对称。小说里说他们“彩面环睛，二角峥嵘”，又说“那三怪齐出，都像牛头鬼形”，绣像、版画也都这样画，殊不可解。当今犀牛共有5种，爪哇犀和印度犀单角，苏门答腊犀和非洲白犀、黑犀是双角，角都长在鼻子上，古人也知道犀牛“角在鼻端”，但《西游记》没有弄清楚。犀牛角历来是珍宝，犀牛三怪被打死后，悟空从他们身上锯下六只犀牛角：四只进贡玉帝，一只留在金平府，一只说是进献灵山佛祖。但是到了灵山取经，阿傩伽叶传经时索要人事如此苛刻，悟空都没有把它拿出来，这第六只犀牛角竟被作者写丢了。

无独有偶，《西游记》把犀牛精写成双角，却偏又把金兜洞青牛精写成独角，号称“独角兕大王”。青牛精是太上老君的坐骑，传说老子骑青牛过函谷关者是也，何以变成了兕精？兕这种动物才是真正的犀牛啊！《说文解字》云：“兕，如野牛而青。”《尔雅》说：“兕似牛。”注云：“一角，青色，重千斤。”原来由青牛而变为兕，全从一个“青”字上发挥，故意神化这个神通广大的妖怪。古人的世界观还真是奇怪。

◎文并供图/九之尾